第152章 藥絲爬進我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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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穿廊,吹得簷下銅鈴輕響,如泣如訴。
雲知夏立於藥室中央,指尖還殘留著方才那撮“安神粉”自行聚形的詭異觸感。
她掌心空空,卻仿佛仍被那三個字灼燒——《蝕心散》。
她呼吸微凝。
那是她前世在實驗室最後未完成的課題,一種能精準破壞神經傳導、逐步侵蝕心神的劇毒。
配方從未外泄,連師兄都隻知其名,不知其理。
可如今,它竟以藥粉為紙,以她的意誌為筆,自行顯形。
這不是巧合。
更不是幻覺。
“有人在借我的手煉毒。”她低聲自語,眸光如刃,掃過案上銀針、藥皿、顯影液,一字一頓,“用的是我的藥感,我的思維路徑……甚至,我的記憶。”
她不動聲色,卻已全身戒備。
指腹輕輕一挑,一根細若發絲的銀針自袖中滑出,刺破指尖,血珠滾落,滴入方才殘留的藥粉中。
刹那間,青灰色漣漪自血滴處蕩開,藥粉如活物般微微震顫,竟緩緩浮起,在空中勾勒出一道極細的脈絡圖——正是她今晨在紫宸殿所展“藥感圖譜”的起始波形。
雲知夏瞳孔驟縮。
她的藥感,是前世千百次實驗磨礪出的神經直覺,能感知藥性流動、毒素反應,甚至微弱到常人無法察覺的生命波動。
這能力獨一無二,無法複製。
可眼前這一幕,分明是有人將她的藥感波形“錄”了下來,再反向驅動藥粉,形成毒方!
“不是摹心跳……”她冷笑,“是摹神識。”
她猛地抬手,從暗格取出一盒“靜心香”,指尖輕撚,一縷幽香燃起,嫋嫋升騰。
這是她特製的鎮神香,能壓製外邪侵擾神識,專防蠱惑、幻術一類的旁門手段。
“墨八。”她聲音冷冽,穿透夜色。
新任暗衛應聲自梁上躍下,單膝跪地:“掌令使。”
“封鎖內院,三層守衛,禁一切人出入。今夜若有人擅闖,格殺勿論。”
“是。”
墨八領命而去,身影隱入黑暗。
藥室門窗緊閉,燭火搖曳,唯有那縷靜心香燃燒不息,青煙如絲,纏繞在藥案四周。
三更梆子剛響,院外忽傳來一聲悶響,似有人倒地。
雲知夏眉梢一動,未動聲色,隻將銀針藏於指縫,緩步推門而出。
月光慘白,照見廊下蜷縮一人——灰布長衫,草鞋破舊,正是近日在城南遊走的郎中夢醫子。
他口吐白沫,雙目翻白,四肢抽搐,卻仍機械般喃喃念誦:
“心為鼎,血為引,魂歸千藥……千藥歸絲……絲連百竅……通神明……”
雲知夏蹲下身,指尖搭上他腕脈。
藥感一探,心頭驟然一寒。
他經脈之中,竟有無數細如發絲的異物遊走,沿著血絡疾行,直衝腦髓。
那些“絲”並非血栓,亦非蟲蟻,而是某種……被藥力激活的生物載體,帶著極微弱的共振頻率,與她體內的藥感隱隱呼應。
“截脈術!”她毫不猶豫,三根銀針閃電般刺入夢醫子三陰交穴,強行阻斷經脈下行之氣。
夢醫子猛然睜眼。
雙目無神,卻直勾勾盯著她,喉嚨裏擠出嘶啞之聲:“香……燒起來了……她聽見了……她看見了……”
話音未落,他猛地弓身,嘔出一縷半透明絲線。
那絲線足有三寸長,落地竟如活蛇般微微蠕動,表麵泛著極淡的藥光,內裏隱約可見細密符文流轉,與井底藥傀體內銅絲的紋路如出一轍。
雲知夏瞳孔驟縮,立刻以銀鑷夾起絲線,投入早已備好的“顯頻液”中。
液麵刹那翻湧,波紋層層擴散,竟在光影交錯間,浮現出一幅清晰圖譜——
正是她今晨在朝堂上以藥感驅動顯影皿時,所展現的初始神經波動圖。
分毫不差。
她指尖微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震驚於對方的手段之詭、布局之深。
夢醫子不是病人。
他是“中繼”。
有人以“引魂香”為媒介,讓他吸入藥絲,再借她今日在朝堂釋放的藥感波動為橋,將她的意識圖譜遠程捕獲、傳遞——這根本不是醫術,而是以藥為網,以神為線,構建活體共感係統!
而她,是網中不知情的源頭。
“好一招借力打力。”她冷笑,眸光如寒潭深水,“想用我的光,點燃你的火?”
她緩緩站起身,將顯頻液封存,指尖撫過那仍在微微蠕動的藥絲,眼神漸冷。
“既然你敢把絲送到我麵前……”
“那就別怪我,順藤,摸鬼。”夜風止息,藥室如塚。
雲知夏盤坐於蒲團之上,周身寒氣繚繞,一縷“冰心蓮露”自玉瓶中緩緩蒸騰,凝成薄霧,將她籠罩其中。
這是她以雪山千年蓮心煉製的洗髓聖藥,專清神魂濁念,抵禦外邪侵識。
她閉目內視,藥感如絲,遊走經脈,一寸寸滌蕩五髒六腑,欲將體內那股異樣的“共振”斬斷根脈。
可就在她神識沉入最深處時——
心口猛然一刺!
那感覺不像針紮,倒似有一根極細的活物,從心室深處緩緩探出觸須,沿著心包絡輕輕爬行。
她驟然睜眼,瞳底掠過一絲金芒,指尖疾點膻中穴,順著那股異動輕輕一引——
一縷近乎透明的絲線,竟自皮下緩緩遊出!
它細如發,柔若霧,卻帶著微弱的震顫,仿佛有靈。
雲知夏不動聲色,反手將絲線引至藥案,指尖輕彈,灑下一撮“定神粉”。
那藥絲觸粉瞬間,竟如墨遇水,迅速延展,在案上勾勒出三行小字:
醒魂散:茯神三錢,遠誌五分,龍齒末一錢,加引魂香灰少許,煎服。
她眸光驟冷。
醒魂散是她昨夜臨時改過的方子,尚未記錄,更未示人。
而此刻,這藥絲竟能借她體內殘存的藥感,反向推演出她未發之思,未書之方!
“不是竊取……是共感。”她低語,聲音冷得像淬了霜雪,“它已與我神識相連,成了我思維的倒影。”
但她沒有退。
反而笑了。
“你想借我的腦煉藥?借我的手製毒?”她指尖一翻,銀針已抵心口,針尖微陷,血珠沁出,如朱砂點雪。
她將血滴落在那仍在蠕動的藥絲上。
刹那間——
“滋!”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仿佛活物哀鳴。
藥絲劇烈抽搐,表麵符文崩裂,泛起焦黑痕跡,竟似被灼燒一般向內蜷縮,仿佛有意識地想要逃離。
雲知夏眸光如刀,冷冷俯視:“我的血,是我的律令。你敢食我神識,便要嚐我心火。”
她不動,任那絲線掙紮,卻始終被血氣禁錮,無法脫身。
而她腦中飛速推演——藥感被錄、夢醫子為媒、引魂香為引……一切線索如蛛網鋪展,終於被她抓到命脈。
她起身,緩步走向案邊,取來蕭臨淵前日換下的舊衣碎片——那件曾浸染他背脊毒血的玄色內袍。
她將布片平鋪於藥案,又撒上一層極細的“感靈粉”。
風未動,燭未搖。
可那藥粉,竟如被無形之手牽引,緩緩流動,沿著布片上早已幹涸的血漬蜿蜒而上,最終匯聚成一點——正是蕭臨淵背脊處那枚古老蠱紋的位置!
雲知夏呼吸一滯。
真相豁然洞開。
藥絲不僅竊她藥感,更以蕭臨淵體內“噬心蠱”的殘毒為錨,形成“雙頻共振”!
她的藥感是源,他的蠱毒是引。
二者遙相呼應,如同兩座山峰間的回音穀,一發聲,另一端便共振不息。
她每一次調動藥感,都會通過這詭異的“藥網”傳遞波動,激活他體內沉睡的蠱毒!
難怪這幾日他夜夜咳血,舊傷複發。
難怪他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深,越來越痛。
原來她每救一人,便是在無形中,將毒火重新點燃於他心脈!
“所以……你不僅要毀我,還要用我的手,殺了他?”她聲音低啞,卻字字如刃,“好毒的局。”
她猛地將藥絲封入玉管,扣緊封蠟,置於案頭最顯眼處,仿佛祭旗。
隨即,她提筆疾書,墨跡未幹便擲於門外:“命墨八徹查近三日入城遊醫,凡攜香具、行蹤詭秘者,即刻拘押。另,暗查京城所有香肆——尤其是售賣‘寧神香’者。”
筆落,她抬眸望向窗外沉沉夜色,指尖撫過心口那道隱痛。
“你想織網困我?”她輕笑,眼底金芒再閃,如神臨世,“那我便先燒了你的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