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我拿自己當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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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如刀,割過京城斑駁的屋簷。
雲知夏立於王府藥閣高窗前,指尖輕壓眉心,腦中經絡圖如星河鋪展,那一根根被藥絲纏繞的虛影仍在緩緩蠕動。
她閉了閉眼,再睜時,眸底已燃起冷焰般的金芒。
“香中有蠱卵。”她低聲自語,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卻似驚雷滾過心頭。
三日前她命墨八徹查城中香肆,今晨回報:七日內,十餘家商鋪暗售“寧神香”,皆來自無名小攤,攤主披鬥笠、蒙麵紗,交易後即消失無蹤。
更詭異的是,這些香灰呈青灰色,燃時無味,尋常人嗅之如常,唯具藥感者——比如她——能捕捉到一絲腥甜,如同腐血混著蜜漿,在鼻尖悄然彌散。
她取來一包香灰,傾入“顯頻皿”中。
此乃她以現代共振原理自製的藥理器具,皿底刻有同心圓紋,內盛清水與微量感靈藥液。
指尖輕敲邊緣,波紋蕩開。
刹那間——
水波竟自行震蕩,頻率詭異扭曲,竟與那夜夢醫子吐出藥絲時的震顫完全一致!
雲知夏瞳孔驟縮。
“種魂蠱卵……不是寄生,是播種。”她緩緩起身,聲音低沉如刃,“他們不靠傷口侵入,而是借香火之氣,隨呼吸潛入肺腑。凡天生具藥感潛質者,體內經絡便成溫床,蠱卵破殼,藥絲自生。”
這哪是下蠱?分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篩選”。
她忽然想到什麽,眸光一凜。
“藥感者稀有,百年難遇。他們為何能精準投放?除非……他們早就在找像我這樣的人。”
寒意順著脊背攀上後頸。
就在此時,墨八急報:城南貧巷有幼童昏厥,渾身泛青,口吐白沫,裏正不敢收治,正抬往義莊。
雲知夏提藥箱而出,未帶婢女,隻命墨八隨行。
馬車顛簸於陋巷之間,沿途汙水橫流,破瓦殘垣間盡是貧病交加的百姓。
她掀簾而望,眼中無悲無憫,唯有冷靜審視。
孩童被抬出時,已氣息微弱。
是個女童,約莫三歲,麵色青灰,唇無血色,掌心紋路竟泛著詭異的墨綠,如同藤蔓蔓延。
雲知夏搭脈,卻發現脈象空浮無根,似有若無。
她取出銀針,輕輕挑開女童掌心一道細小裂口。
“滋——”
半寸細如發絲的青色絲線,竟從皮下緩緩抽出,表麵布滿微小倒刺,仿佛活物般微微扭動。
雲知夏呼吸一滯。
“藥絲……已入經脈。”
她閉目,以藥感探入女童腦識。
那一瞬,她如墜冰窟。
女童的痛覺中樞,已被層層藥絲覆蓋,神經信號被截斷、改道,故而天生無痛。
可也正因如此,她的感知係統並未被幹擾,反而因“無痛”而極度敏感,藥感如鏡麵般澄澈,能清晰映照外界一切藥性波動。
“不是病……”她睜開眼,聲音微顫,“是進化。”
“她是活體藥鏡。”
墨八不解:“藥鏡?”
“能映照施術者本源的存在。”雲知夏凝視女童沉睡的臉,“別人用她,是控蠱;我用她,是照心。”
她當機立斷,命人將女童帶回王府藥閣,布下“靜頻陣”——以十二味鎮神藥嵌入銅鈴陣眼,圍成環形,護其心脈,防止藥絲進一步侵蝕神識。
當夜,子時將至。
萬籟俱寂,連簷下銅鈴都不曾輕響。
突然——
女童猛地睜眼。
雙目無神,瞳孔渙散,口中卻清晰吐出一串藥方,字字清晰:
“七轉回春湯:七葉一枝花三錢,雪靈芝五片,地髓藤二分,佐以……”
雲知夏渾身一震。
這正是她昨日為蕭臨淵調配的方子!
尚未記錄,未傳藥童,連墨八都未聽全!
可這女童,一字不差。
“引魂香燃了。”她瞬間明悟,“有人在用我的藥感煉蠱,而她……是回聲。”
她立刻將女童移至“共鳴盤”上。
此盤為她親手所製,盤麵鋪滿特製藥粉,可感應藥氣流向。
她深吸一口氣,調動自身藥感,緩緩注入女童經脈。
藥粉驟然顫動。
起初是細微漣漪,繼而如潮湧般逆向匯聚,最終凝成一道筆直的線,直指城西方向——
廢窯區。
那裏曾是官窯舊址,如今荒廢多年,窯火熄滅,隻剩殘垣斷壁,連乞丐都不願久留。
雲知夏盯著那指向,指尖緩緩撫過藥箱中一枚銀針,針尾刻著“焚”字。
“你想用我的神識為爐,他的蠱毒為引,煉出一具具藥絲傀儡?”她輕聲開口,語氣平靜得可怕,“那我便告訴你——”
“藥引,從來不是任人宰割的東西。”
她起身,將女童安置於靜頻陣核心,覆上溫藥被,轉身對墨八道:“備馬,去城西。”
墨八遲疑:“主上,夜深路險,且對方既敢燃香,必有埋伏。”
“正因有埋伏,才要去。”她披上玄色鬥篷,眸光如刃,“他以為我在局中,殊不知——”
“我才是藥引。”
馬蹄聲碎,踏破長夜。
城西廢窯外,風卷殘灰。
雲知夏站在斷牆前,望著遠處一處微弱火光。
那火幽綠,不似尋常爐火,燃燒時竟無煙,唯有一縷極淡的腥甜,隨風飄來。
她閉目,藥感如網鋪開。
就在那火光處,有人在製香。
她緩步前行,墨八緊隨其後。
待至近前,隻見一破窯洞中,一盲眼老嫗正俯身搗香,枯瘦十指翻飛,香泥在石臼中泛出青灰光澤。
她雖目不能視,卻似感知到有人靠近,動作一頓,忽地冷笑:
“你來了。”
雲知夏靜靜看著她,忽道:“你聞不到香裏的骨粉?那是藥官後人熬的。”夜風裹著灰燼撲麵而來,廢窯深處那縷幽綠火光忽明忽暗,映在黑香婆枯槁的臉上,像一尊從地獄爬出的邪神像。
她雙目空洞,卻似能穿透雲知夏的皮肉,直視她體內那一根根悄然生長的藥絲。
“你聞不到香裏的骨粉?”雲知夏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字字如刀,“那是藥官後人熬的——三百年前被滿門抄斬的藥官沈氏,血脈熬成灰,摻進香泥裏,隻為鎮住蠱卵不反噬主。”
老嫗渾身一震,枯指猛地攥緊石臼邊緣,指甲崩裂也不自知。
“你……你怎麽會知道?”她嗓音幹裂,如砂石摩擦,“沈氏早該斷根了!他們的血,連鬼都啃不起了!”
雲知夏緩步上前,玄色鬥篷拂過殘磚碎瓦,無聲無息。
她從藥箱取出一隻玉瓶,瓶中液體澄澈如露,卻泛著極淡的金芒——通魂露,以七日晨露凝煉百草精魄,專破神識封印。
“你不配知道。”她將一滴露水點在老嫗指尖。
刹那間,老嫗如遭雷擊,仰頭嘶吼,喉間發出非人的嗚咽。
她渾身抽搐,經脈暴起如蛛網,仿佛有千萬根細針從內裏穿刺。
那是靈魂被強行喚醒的劇痛,是記憶深處最深的烙印被撕開。
“住手……住手啊!”她慘叫,“那是詛咒!是你們沈家自己立下的詛咒!‘種魂’不成,反噬其祖——你們才是第一個獻祭的!”
雲知夏眸光未動,隻冷冷盯著她顫抖的手。
終於,老嫗哆嗦著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卷軸——非紙非帛,觸感柔韌而溫熱,竟似人皮所製。
上麵墨跡斑駁,繪滿扭曲符文,中央赫然寫著四個血字:《種魂咒·母紋篇》。
她指尖撫過咒文,一字一句讀出:
“以血為引,以痛為火,魂絲入脈,千藥歸一。”
心口猛地一縮。
她終於明白了。
藥絲不是單純的寄生蠱蟲,而是一道活體契約——它沉睡於血脈之中,唯有宿主感受到劇烈痛楚時,才會蘇醒、生長、蔓延。
越是痛,它越強;越掙紮,它越歡愉。
原主雲知夏當年日日受辱、夜夜飲毒,痛入骨髓,才成了最完美的溫床。
而她……沈未蘇的靈魂降臨,藥感覺醒,反而成了點燃這場“種魂儀式”的最後一把火。
“所以你們放任我活下來。”她冷笑,“讓我痛,讓我恨,讓我掙紮——隻為養活這根絲。”
她忽然笑了,笑得極冷,極靜。
轉身對墨八道:“綁她回府,關入地籠,加三重藥鎖。她還有用。”
墨八領命,動作利落。
雲知夏卻已轉身離去,手中緊握那卷人皮拓本,指節泛白。
回府途中,她未入正殿,直奔藥閣密室。
燭火搖曳,她將《種魂咒·母紋篇》平鋪於案,又取出蠱童共鳴時繪製的“藥氣流向圖”,兩相對照,眉心微蹙。
良久,她提筆蘸墨,以自身藥感為引,在紙上緩緩勾勒——經絡為基,痛感為線,藥絲為脈,終於繪出一幅前所未有的圖譜:藥絲根脈圖。
圖成刹那,她毫不猶豫,取銀針刺破指尖,一滴精血墜落,直落圖中核心。
血珠未散。
反而如被吞噬般,瞬間消失。
緊接著,整幅圖上浮現出一道道金色細線,蜿蜒如龍,其中一縷,正與她心口處那根藥絲的走向完全重合。
她凝視那金線,良久不動。
然後,緩緩取出一枚三寸長的銀針——溯毒針,針身刻滿逆鱗紋,專破邪蠱歸路。
她將針尖抵在拓本空白處,蘸著心頭血,一筆一劃,寫下九字:
“以我為鼎,反煉汝魂。”
針落刹那,心口劇痛如裂,仿佛有千萬根絲同時抽動,撕扯她的五髒六腑。
可她不退反進,指尖加力,任鮮血順著針尾流淌,染紅咒文。
那一瞬,體內那縷藥絲猛然暴動,如毒蛇昂首,逆衝神識!
她卻唇角微揚,眼底金芒暴漲,低語如誓:
“來,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想活在我血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