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他痛我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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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廟火熄三日後,北城依舊死寂。
被封的三坊如同鐵籠,軍醫監的暗衛晝夜巡守,連隻鳥都難飛入。
青灰香已斷,藥井盡封,可雲知夏眉心的褶卻始終未展。
她指尖摩挲著案上一管暗紅藥液——那是從荒廟地底霧氣中提取的殘樣。
顯頻液映出的波紋仍在她腦海中回蕩:那不是天然毒霧,而是被人刻意複刻的藥感頻率,精準到毫厘不差。
她的藥感,竟成了點燃災禍的引信。
“白九卿……”她低聲念出這個名字,唇角微揚,卻無笑意,“你布的局,是讓我親手喚醒他體內的東西。”
話音未落,府外馬蹄聲驟起。
墨八渾身塵土衝入廳堂,單膝跪地:“掌令使,靖王殿下巡視北城,行至舊祭壇地宮入口時,突遭青灰霧氣侵襲!他強行運功逼毒,已回府,但……神誌不清。”
雲知夏霍然起身,鬥篷未披,人已掠出房門。
靖王府東院,蕭臨淵臥於寒玉床上,外袍已被撕開大半。
他背脊裸露,那道自肩胛蜿蜒至腰際的古老毒紋,此刻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如同活蛇般緩緩蠕動,皮下似有無數細小蟲蟻在爬行。
他雙目緊閉,額角冷汗涔涔,呼吸粗重如風箱拉動。
雲知夏指尖微涼,輕輕覆上他後頸。一瞬,她瞳孔驟縮——
他的經脈之中,竟有與她體內金絲同源的藥力在逆衝!
那不是單純的毒素,而是一種被喚醒的共鳴機製。
她的藥感一旦擴散,便如鍾鳴山穀,遙遙觸發了深埋在他血肉之中的某種存在。
她迅速取出銀針,在他督脈七處要穴連點,欲穩住心神。
可就在針尖刺入神經節的刹那,銀針竟劇烈震顫起來,仿佛被某種無形之力牽引。
她凝神細看,針尖映出一粒米粒大小的黑物,藏於脊椎第三節深處——形如蛛卵,外殼刻滿細密藥符,正隨著蕭臨淵每一次心跳微微搏動,釋放出極細微的痛感波。
“藥骸蠱……”她低語,聲音冷得近乎凝霜。
這蠱不殺人,專食痛感而生,以痛苦為養料,反向刺激宿主潛能。
尋常人中此蠱,不出三日便會瘋癲而亡。
可蕭臨淵不同,他天生經脈異於常人,竟能承受其侵蝕,甚至將痛轉化為戰力——難怪他年少時便以“瘋批戰神”之名震懾四方。
但這不是恩賜,是詛咒。
她忽然明白,為何白九卿要炸碎水晶鏡後仍不退走。
他在等,等她動用藥感,等她成為活體信標,激活蕭臨淵體內這枚沉睡已久的死器。
而更可怕的是——
這蠱的煉製之法,竟與她前世研究未竟的《蝕心散》有八分相似。
那是她為對抗極端神經毒素所設的反向藥理模型,從未示人,也未曾完成。
誰動過她的記憶?
她猛地抬頭,看向門外守候的墨八:“地宮可搜過了?”
“回掌令使,入口已被封鎖,地縫中殘留霧氣盡數采集。另在祭壇石台下發現半卷焦毀符紙,上有殘符紋路,屬藥嗣會‘引魂陣’餘跡。”
雲知夏眸光一凜。
引魂陣,不引魂,隻引“感”。
它能捕捉特定個體的生命波動,尤其是強烈情緒或特殊能量釋放——比如她閉關煉化藥絲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感。
白九卿根本不需要監視她。
他隻需在她痛的時候,讓另一個人感同身受。
她緩緩收回手,指尖沾了一絲蕭臨淵的血,放在鼻端輕嗅——血腥中竟透出一絲極淡的苦香,像是某種古老藥材在焚燒。
“雙生藥鼎……”她喃喃道出四個字,心頭如遭雷擊。
傳說上古有雙鼎並煉之術,一鼎煉生,一鼎煉死,以血脈為引,共感為橋,二者互為藥引,互為解藥。
若成,則一人不死,另一人亦不亡;若崩,則雙雙化為藥骸,魂飛魄散。
她以為那是虛妄傳說。
可此刻,蕭臨淵背上的毒紋與她心口的金絲封印隱隱呼應,仿佛兩條鎖鏈,在看不見的深處,已被同一根絲線纏緊。
他痛,她亦會痛。
她若死,他必隨行。
雲知夏盯著床上昏迷的男人,眼神複雜了一瞬,隨即歸於冰冷。
她不是來談情說愛的。
她是來破局的。
“傳令下去,”她起身,聲音斬釘截鐵,“地宮徹底封死,凡接觸過藥霧者,全部隔離觀察。另,調軍醫監最純淨的冰心蓮露一壇,再備溯毒針三十六枚,放我房中。”
墨八遲疑:“殿下高熱不退,毒紋已逼近心脈,是否……召太醫署?”
“不必。”她拂袖轉身,黑袍翻湧如夜,“太醫治不了這種病。這是命定的毒,隻能用命去解。”
窗外,暮色沉沉。
她站在廊下,望著遠處皇宮方向,那裏燈火通明,卻掩不住地底悄然滋生的陰霾。
白九卿的棋,才剛剛落子。
而她,不會再做任何人手中的容器。第155章 他痛我也痛(續)
寒玉床上,蕭臨淵的呼吸越來越淺,胸口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
那道青紫毒紋已如藤蔓攀爬至心口,邊緣泛起腐肉般的黑斑,皮下蟲行之感愈發劇烈,仿佛有千萬根毒針在經脈中穿刺。
他牙關緊咬,喉間溢出低沉的嗚咽,卻始終未曾睜眼。
雲知夏立於床前,指尖沾著他眉心滾燙的汗,眼神冷如霜雪,心卻沉得像墜入深淵。
可入識海,便是共感其痛。一步踏錯,神魂俱裂。
她冷笑一聲,眼中卻無半分退意。
“你說他是藥骸?”她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像風,“那我就用我的命,燒熱你的冷爐。”
她轉身取來冰心蓮露,玉壇開啟刹那,寒氣撲麵,整間屋子瞬間凝出薄霜。
她褪去外衫,將整壇蓮露傾倒在身上。
刺骨寒意如刀割經脈,她咬牙挺立,任那至純寒力洗刷全身,滌蕩一切雜質——這是為了確保她的血足夠“淨”,才能在共感時不被反噬汙染。
隨即,她取出溯毒針,三十六枚銀針排開,針尖泛著幽藍光澤。
她指尖一劃,血珠滾落,滴入蕭臨淵眉心。
閉目。
神識沉墜。
——轟!
眼前景象驟變。
無邊黑暗中,兩鼎對立。
上方金鼎懸浮,鼎身刻滿她熟悉的藥紋,鼎口燃著一簇金焰,焰中立著一個身影——是她,白衣如雪,眼神冷峻,宛如藥之神祇。
下方黑鼎倒懸地底,鏽跡斑斑,鎖鏈纏繞,鼎中跪著蕭臨淵,雙手被鐵鏈貫穿,脊背烙滿符咒,每一寸皮膚都在滲血。
而兩人心口之間,一條血鏈橫貫虛空,鏈中流動的並非血液,而是細密如沙的藥粉,閃爍著詭異的金黑雙色。
空中,八個血字緩緩旋轉:藥心歸元,藥骸獻祭。
雲知夏瞳孔驟縮。
這哪裏是解毒之陣?
分明是獻祭之局!
白九卿早就算準她會來救人,故意將蕭臨淵煉成“藥骸鼎”,隻等她動情、動血、動念,便啟動雙鼎共鳴,讓她成為獻祭的另一味主藥!
她抬手欲斬血鏈,劍光未出,鏈身驟然收緊!
“呃——!”她猛地一顫,幻境中竟傳來真實的劇痛,仿佛心口被生生撕開。
血鏈反噬,雙鼎共振,蕭臨淵在黑鼎中仰頭嘶吼,無聲卻震耳欲聾。
虛空裂開,一道黑影緩步走出。
玄九。
他依舊沉默,手中符紙燃起幽綠火焰,輕輕一拋,落入黑鼎。
刹那間,鼎內壓力暴漲,鎖鏈深入血肉,蕭臨淵全身痙攣,七竅開始滲血。
雲知夏猛然睜眼——
現實中的蕭臨淵,鼻血蜿蜒而下,唇角溢出黑血,呼吸幾近停滯。
她沒有半分猶豫,咬破舌尖,劇痛讓她神誌清明。
她以血為墨,在掌心疾書“共感”二字,血符成形,光芒一閃,沒入蕭臨淵眉心。
“你要他痛?”她冷冷望著虛空,仿佛穿透了玄九的藏身之處,“那我就讓他——不痛。”
她閉目,再度沉入識海。
這一次,她主動鬆開了心口封印的一線。
嗡——
金絲封印裂開微光,那一縷前世煉化的藥絲金光,如星河傾瀉,順著血鏈,緩緩流向蕭臨淵的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