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你說神藥,我驗真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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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卷著京郊荒台上的塵土,在九根鏽跡斑斑的藥銅柱間呼嘯穿行。
    那簇幽藍的“藥心火”靜靜燃燒,不熱不滅,仿佛自遠古沉睡中蘇醒,正等待一場顛覆天道的祭典。
    萬藥歸元擂,首戰將啟。
    百姓圍聚台下,踮腳張望,議論紛紛。
    太醫院幾位老臣立於高閣,白須微顫,低聲歎道:“此蠱無形無相,唯神感可察,曆來皆由藥嗣會秘傳‘通靈者’辨識……她一個女子,竟敢登台?”
    “可不是靖王妃?聽說前些日子一把火燒了《千藥歸元錄》,如今連藥廟都塌了半邊……”
    “瘋了,真是瘋了。”
    台上,白九卿一襲雪袍,立於火前,眸光冷如刀鋒。
    他緩緩抬手,身後九名藥奴齊齊伏地,脖頸纏著暗紅符鏈,雙目失焦,宛如傀儡。
    唯有其中一人——阿願,盲眼微顫,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掌心,似在掙紮。
    “今日首關,辨毒。”白九卿聲音不高,卻如鍾鳴貫耳,“九奴之中,藏有‘九轉迷心蠱’寄主,誰能識出,即勝。若錯指一人,蠱發反噬,試者立斃。”
    台下一片嘩然。
    這不僅是辨毒,更是賭命。
    風起,吹動雲知夏的衣角。
    她緩步登台,素手輕撫腰間藥囊,動作沉穩,不見半分遲疑。
    她目光掃過九奴,眼中沒有憐憫,也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
    小藥燈的低語猶在耳邊:“姐姐,阿願的心光……像風裏的燭,快滅了。”
    她閉上眼,取出三枚細如發絲的“靜頻針”,輕輕刺入耳後翳風穴。
    刹那間,外界喧囂盡退,世界歸於寂靜。
    她的意識沉入體內,藥感自膻中穴擴散而出,如無形之網,悄然探向九奴經脈。
    這是她前世無數次在手術室與死神賽跑時錘煉出的感知——以自身為媒介,以藥理為導引,穿透皮肉,直抵病灶。
    一息,兩息……
    她“看”到了。
    八人經絡雖濁,氣血滯澀,皆因長期服用迷藥所致,但並無活體寄生之物。
    唯有阿願,心脈深處纏繞著一縷黑絲,細若遊蛇,隨呼吸節律微微搏動,每一次跳動,都在吞噬她腦中一絲記憶殘影。
    不是“九轉迷心蠱”。
    是“噬憶蟲”——一種通過低頻共振蠶食宿主記憶的神經寄生蟲,常被用於製造“通靈幻覺”,讓人誤以為自己獲得了神啟。
    她睜眼,目光如刃,直指阿願。
    “此女體內有蠱。”她聲音清冷,穿透風聲,“但非迷心,而是‘噬憶蟲’。你們騙她這是‘神賜感應’,實則以她的記憶為食,一步步將她煉成無知無覺的藥奴。”
    台下嘩然。
    白九卿臉色驟變,冷笑道:“荒謬!她自願獻體,承神恩,通藥魂,豈是你一個凡醫能妄加揣測?”
    雲知夏不答。
    她轉身,對小藥笛點頭。
    小藥笛會意,取出一支骨笛,貼唇輕吹。
    一段低頻笛音緩緩流淌而出,音波極低,幾近無聲,卻帶著某種奇異的共振頻率。
    刹那間——
    阿願猛然抱頭,發出一聲淒厲慘叫!
    鮮血自她鼻腔滲出,順著眼角蜿蜒而下。
    而那血中,竟浮出數條半透明細蟲,扭曲掙紮,似被音波震蕩得無法藏匿!
    台下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雲知夏迅速以銀針挑起一隻蟲體,置於琉璃片上,隨即滴入一滴無色液體。
    蟲屍瞬間泛起淡紅,邊緣卷曲,顯出典型的堿性反應。
    “神經寄生類,喜堿厭酸,遇堿顯紅。”她抬眸,目光掃過全場,聲音如鐵,“你們用‘藥神賜福’之名,行的是控人心智之實。這蟲不迷心,卻噬憶——讓她以為自己通靈,實則一步步被抽空神誌,淪為你們的傀儡。”
    白九卿臉色鐵青,袖中手指猛然收緊,指甲幾乎嵌入掌心。
    “你懂什麽!”他怒喝,“神道不可褻瀆!你毀我藥典,壞我藥廟,如今竟敢汙蔑我藥嗣會清譽?”
    雲知夏冷笑,不再看他。
    她指尖輕撚,將琉璃片上的蟲屍輕輕一撥,投入台心那簇幽藍火焰之中。
    “嗤——”
    一聲刺耳焦響驟然炸開!
    火焰猛地一顫,竟由藍轉黑,隨即爆出一股濃烈刺鼻的焦臭味,仿佛燒灼的是腐爛的神經與魂魄。
    風驟停,火搖曳,九根藥銅柱嗡鳴震顫,似在哀鳴。
    雲知夏立於火前,背影孤絕,卻如一柄出鞘之劍。
    她冷冷開口,字字如釘:
    “真正的醫道,是讓人清醒,不是讓人癡狂。”第161章 你說神藥,我驗真毒(續)
    幽藍火焰在吞噬蟲屍的刹那,驟然扭曲成一道漆黑漩渦,仿佛冥府之口被強行撕開。
    焦臭味如毒蛇般鑽入鼻腔,帶著腐神經、焚魂魄的詭異氣息,令台下百姓紛紛掩鼻後退,連高閣上的太醫院老臣也麵色發白,踉蹌起身。
    可雲知夏立於火前,紋絲未動。
    她目光沉靜,仿佛剛點燃的不是一團邪火,而是一盞照亮迷霧的明燈。
    那句“真正的醫道,是讓人清醒,不是讓人癡狂”如刀刻入夜風,在眾人耳中反複回響,久久不散。
    她不再看白九卿一眼,轉身走向蜷縮在地的阿願。
    少女雙目緊閉,臉上淚痕交錯,鼻血已凝成暗紅細線。
    雲知夏從藥囊中取出一隻青玉小瓶,倒出三粒墨黑藥丸,又以銀壺取清水化開,動作輕緩卻毫不遲疑,一手托起阿願下頜,將藥液緩緩灌入。
    “這是‘逆感散’。”她聲音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斷神經共振,破幻覺誘導,逼噬憶蟲離體。痛,但會醒。”
    藥液入喉不過片刻,阿願全身猛地一顫,四肢抽搐如遭雷擊。
    她喉嚨裏發出斷續嗚咽,像是被撕開記憶的封印,又像是從一場百年長夢中硬生生拽出。
    忽然——
    她睜開了眼。
    那是一雙曾盲如死灰的眼睛,此刻卻泛起微弱卻真實的光。
    淚水如斷線珠子滾落,砸在塵土裏,濺起細小的煙塵。
    “我……”她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卻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吐出,“我記得……娘……她說過,糖是甜的……”
    全場死寂。
    風停了,火低了,連九根藥銅柱的嗡鳴都仿佛被這稚嫩的話語震住。
    有人低頭抹淚,有人顫抖著合掌,更有個老婦人跪倒在地,哽咽出聲:“造孽啊……他們竟拿孩子當祭品……”
    雲知夏靜靜看著阿願,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悲憫,卻轉瞬即逝。
    她救人,不是為博同情,而是為破局。
    每一個醒來的藥奴,都是對“神藥不可驗”這一謊言的致命一擊。
    她站起身,素衣染灰,卻氣勢如鋒。
    白九卿站在原地,臉色由鐵青轉為死灰,袖中符紙簌簌微動,似有無數咒言在血脈中奔湧,隻待一聲令下便可掀起腥風血雨。
    他死死盯著雲知夏,眼中不再是輕蔑,而是驚怒與忌憚交織的殺意。
    可她已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
    她轉身走下高台,腳步沉穩,每一步都像在宣告舊秩序的崩塌。
    蕭臨淵早已等候台下,玄色披風獵獵翻飛,手中長劍未出鞘,卻已寒意逼人。
    見她走來,他伸手,掌心朝上,無聲相迎。
    雲知夏沒有猶豫,將手放入他掌中。指尖微涼,卻被他牢牢包裹。
    “第一關破。”她低聲,語速極快,“但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白九卿經營藥嗣會三十餘年,信徒遍布朝野,今日當眾受辱,必有反撲。”
    蕭臨淵眸色幽深,指節收緊,聲音低沉如雷:“明日煉藥,我守你身後。”
    一句話,千鈞之諾。
    她抬眸看他,眼中沒有依賴,卻有一絲極輕的動容。
    這男人曾冷眼看她入地獄,如今卻願為她擋千軍萬馬。
    她不為情動,卻為這“並肩而立”的姿態,心下一凜。
    夜風卷起藥灰,如雪紛飛。
    小藥笛悄然蹲下身,從懷中取出一支細竹笛,笛身刻滿密密麻麻的頻率符文。
    他默默將笛子埋入擂台基座的裂縫中,動作輕巧如落羽。
    ——百名殘燭堂弟子,已潛伏城外,隻待一聲笛響,便可化作燎原之火。
    遠處,藥廟殘垣在月光下投下猙獰陰影。
    而那青銅鼎,靜靜立於廢墟中央,鼎腹刻著古老銘文:“血祭九陰,歸元通神”。
    風過,鼎耳輕鳴,似在低語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