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藥典焚了,新章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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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後,藥王台舊址。
    殘垣斷壁已被盡數清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方開闊廣場,青石鋪地,四通八達。
    中央矗立著一座三丈高的石碑——通體墨黑,未刻一字,隻在頂端懸著一枚溫潤玉簡,在晨光中泛著微光。
    此地原為大胤王朝供奉“藥神”的禁地,曆代太醫令在此焚香祭拜,秘傳藥典,凡人不得近觀。
    而今,這裏成了萬人矚目的“醫道廣場”。
    來自南北十六州的醫者、藥農、走方郎中、采藥奴、甚至街頭賣膏藥的瘸腿老翁,皆跋山涉水而來。
    他們站在碑前,仰頭望著那無字之碑,眼中燃著火,手心攥出汗。
    風自東方來,卷起雲知夏玄色長袍的下擺。
    她立於碑前,身形單薄卻如山嶽不可撼動。
    七日前那一場焚典之火,燒盡了百年的蒙昧與謊言,也點燃了無數人心中沉睡的希望。
    她抬手,取出玉簡。
    全場靜默,連呼吸都放輕了。
    “舊藥典已焚。”她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人群,字字如釘,“因它寫滿謊言——以人血煉藥魂,以童骨養藥性,以虛妄代實證。那樣的‘醫術’,不配稱為醫。”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台下萬千麵孔。
    “新藥典未立,”她繼續道,“因它不該由一人執筆,不該藏於宮闈,更不該淪為權貴私器。它應由萬人共寫,由千案實證,由活人命去檢驗。”
    她將玉簡高舉過頂,陽光穿過玉質,在地麵投下三行細小卻清晰的影子。
    “此為新醫道三律——”
    “一,凡藥必驗,不得以‘神感’代查!”
    “二,凡醫必仁,不得以人試藥!”
    “三,凡術必傳,不得秘而不授!”
    話音落,她親手將玉簡懸於碑頂銅鉤之上。
    微風拂過,玉簡輕晃,影子在石碑上跳動,仿佛初生的脈搏。
    刹那間,殘燭堂弟子自四麵而出,皆著素麻藥袍,肩背藥囊,齊聲誦讀三律。
    聲浪層層疊起,如潮拍岸,震得地麵微顫。
    有人紅了眼眶,有人跪地叩首,更有年邁老醫顫抖著撫摸石碑,喃喃:“我學了一輩子‘感藥通神’,到頭來……竟是騙自己?”
    就在這萬眾激蕩之時,老藥癡陳三拄著拐杖,顫巍巍走上高台。
    他身後跟著百餘名衣衫各異的百姓——有斷臂複原的樵夫,有咳血痊愈的婦人,有曾被“藥祭”選中的病童。
    他們手中捧著一冊粗麻線裝的冊子,紙頁泛黃,字跡歪斜,卻一筆一劃,寫滿病痛與藥效。
    “掌令使!”陳三聲音哽咽,“這是我等百人,親曆親試,親錄之症、親記之藥……雖不工整,卻是活人活命換來的真話!”
    雲知夏神色微動,上前一步,雙手接過那本《民間藥錄》。
    她指尖拂過紙麵,觸到某頁上一個孩子的塗鴉——歪歪扭扭畫著一顆紅心,下麵寫著:“吃了夏娘子的藥,我不吐血了。”
    她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暖意。
    “這才是藥該有的樣子。”她轉身,走向碑底一方青銅匣,鄭重將藥錄放入其中,“從人間來,回人間去。不靠神諭,不憑秘傳,隻靠實證與仁心。”
    “實證匣”三字,赫然刻於銅匣之上。
    人群沸騰了。
    有人高呼:“藥歸百姓!醫歸蒼生!”
    有人捶胸頓足,痛哭流涕:“若早有今日,我兒何至於死於‘祭藥’?”
    更有年輕學徒當場撕去身上繡有“藥神符”的藥袍,擲於塵土。
    雲知夏靜靜看著這一切,心中無喜無悲。
    她知道,這一日,不過是開端。
    舊勢力不會甘心退場,朝堂不會容忍一個女子攪動千年醫權,那些靠“藥感通神”攫取富貴的太醫們,更不會放過她。
    但她不怕。
    她曾死過一次,死於同門師兄的毒針之下,隻因她掌握的醫術太過超前,威脅到了他們的地位。
    如今重生而來,她要的不是複仇,而是重建——以科學為基,以人性為本,以實證為刃,劈開這千年蒙昧的黑夜。
    她抬頭,望向遠處宮闕。
    那裏,必有一場風暴在醞釀。
    而她,已立於風眼中央。
    忽然,一陣極輕的風掠過耳畔。
    她側目,見小藥燈正站在蕭臨淵身側,盲眼微闔,嘴角含笑。
    戰神王爺依舊冷峻,玄甲未卸,目光卻始終落在她身上,深如寒潭,卻又暗流洶湧。
    七日前焚典之時,他未阻她,也未助她,隻是站在高處,護住身邊那盲女,仿佛在守護某種即將破繭的希望。
    如今,他仍沉默,卻已默許她在這片土地上種下新火。
    雲知夏收回視線,心緒平靜。
    她不需要他的愛,但她需要他的刀——當舊勢力反撲時,那把曾斬敵千裏的戰刀,必須為醫道清路。
    風漸起,吹動玉簡微晃。
    那三行字,在光下愈發清晰。
    信實證,救活人,不煉魂。
    突然,小藥燈輕輕拉了拉身邊人的袖子,仰起臉,聲音如露滴石:
    “好多光……在連……像一張大網。”藥笛橫唇,一縷清越的笛音破空而起。
    那聲音初時如晨露滴石,輕不可聞,卻在瞬息之間拔地而起,化作一道穿雲裂石的旋律,直衝天際。
    笛音非宮非商,不循古律,卻自成節奏——三短一長,三短一長,如心跳,如脈搏,如大地深處傳來的呼吸。
    百名殘燭堂弟子齊刷刷抽出腰間藥杵,重重頓地。
    “咚!咚!咚——咚!”
    一聲聲,一記記,應和著笛音,整齊如戰鼓,磅礴如潮湧。
    藥杵擊石,火星四濺,聲浪滾滾擴散,竟與玉簡上那三行影子隱隱共振。
    青石地麵微顫,仿佛整座藥王台舊址都在回應這前所未有的律動。
    小藥燈仰著臉,盲眼微闔,睫毛輕顫。
    她忽然笑了,像聽見了天地間最純淨的歌謠。
    “好多光……在連……”她喃喃,指尖無意識地在空中輕劃,“像一張大網……從這裏,連到城南的柴家藥鋪,連到北山采藥人的草棚,連到東市賣膏藥的老翁……每一處,都有一點光,現在,它們全亮了,連在一起了……”
    雲知夏閉目。
    刹那間,她的“藥感”如根須破土,順著地脈蔓延而出。
    不是幻覺。
    全城九百藥感點——那些她親手救治過、留下藥引或服用過“共鳴散”的病人,此刻竟在同一頻率上輕輕震顫。
    心跳、呼吸、脈象,皆被這笛音牽引,形成一種奇異的共振。
    她的意識如絲線穿行其間,清晰感知每一處微弱卻堅定的生命律動。
    成了。
    她心中平靜,卻有烈火在眼底燃起。
    這不是神跡,是科學的勝利。
    她以藥理構建“共振體係”,以音律為引,以群體生命為基,終於在這片蒙昧的土地上,種下了第一棵“醫道神經樹”。
    從此,醫者不再孤行,藥效不再憑空臆測,千人千症,萬藥萬效,皆可實時反饋,匯成洪流。
    她睜開眼,正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蕭臨淵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側,玄甲冷光未褪,戰意猶存。
    他望著那無字石碑,又緩緩轉向她,聲音低沉如雷滾過地底:
    “你成了他們的神。”
    風拂過她鬢角碎發,雲知夏淡淡一笑,卻不帶半分得意。
    “我不是神。”她搖頭,目光如炬,“神不救世,隻會受供。我是引路人,是點火者。火一起,路就得走。”
    她抬手,指向皇宮方向。
    金瓦朱牆在遠處巍然矗立,陽光照其上,卻照不進那些深殿幽閣。
    “真正的戰,才剛開始。”她語氣平靜,卻字字如刀,“那些靠‘藥感通神’騙了百年富貴的太醫,那些以‘皇室秘方’壓榨百姓的藥官,那些拿孩童試藥、煉‘長生藥’的‘藥蠹’……該清一清了。”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悄然從人群邊緣退離。
    那人裹在灰袍中,腳步極輕,幾乎融於風塵。
    然而就在他轉身刹那,袖口一滑,半卷殘破竹簡露了出來——暗紅斑駁,赫然是幹涸的血跡。
    竹簡一角,隱約可見“皇室藥契”四字,下方還壓著半枚龍紋印痕,猙獰如爪。
    他疾步消失在街角,身影如鬼魅。
    雲知夏眼角微動,似有所覺,卻未動身。
    她不動,是因為她早已布下耳目。
    她不追,是因為——她等的就是他們動。
    風暴將至,她要的不是藏身避禍,而是引蛇出洞。
    她轉身,走向殘燭堂弟子列隊之處,聲音清冷如泉:
    “備‘顯頻液’,三日後,開‘千人診脈局’。”
    眾人領命,肅然退下。
    而此刻,在殘燭堂後山藥圃,一名叫阿願的少女正蹲在藥田邊除草。
    鋤頭翻土,忽然“當”一聲輕響。
    她低頭撥開泥土,一塊青灰色石板露出一角,表麵刻滿詭異符文——線條扭曲,如蛇纏繞,與白九卿曾用的毒蠱符文如出一轍,卻在邊緣多出一道盤龍印記,隱泛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