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宮裏有人想當藥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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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燭堂後山,藥香氤氳,晨霧未散。
    阿願跪坐在藥田邊,指尖被泥土染得發黑。
    她低著頭,一鋤一鋤翻著土,動作輕柔,生怕傷了新栽的紫心蘭根。
    自從被救出擂台、成為殘燭堂學徒以來,這是她第一次感到雙腳踩在實地上,心也不再顫抖。
    忽然,“當”一聲脆響,鋤尖撞上硬物。
    她怔了怔,俯身撥開浮土,一塊青灰色石板漸漸顯露出來。
    石麵布滿扭曲紋路,如蛇盤繞,陰詭非常。
    阿願呼吸一滯——這符文,她認得。
    那是白九卿在“藥神祭”上用來操控藥奴的蠱印!
    可再細看,符文邊緣竟多出一道暗金盤龍印記,龍爪猙獰,仿佛要撕裂符陣而出。
    她猛地縮手,心跳如鼓,連滾帶爬往後退了幾步,卻還是咬牙撿起石板,跌跌撞撞衝向主殿。
    “掌令使!掌令使!我在藥圃……挖出了這個!”
    雲知夏正站在藥案前,手中玉杵輕碾一撮銀灰色粉末。
    她抬眼望去,接過石板的一瞬,眸光微凝。
    這符文,與白九卿所用確為同源——皆是以活人經脈為引,以藥毒為媒,構建“藥感共振”的邪術體係。
    但此物上的龍紋,卻帶著一股不容錯認的威壓,那是隻有皇室血脈才敢私用的禁印。
    她指尖拂過那道暗金龍痕,冷意從脊背悄然爬升。
    “拿顯頻液來。”
    片刻後,淡藍色藥液緩緩淋下,石板表麵塵垢如雪遇陽,層層剝落。
    原本模糊的符文驟然清晰,一行古篆浮現而出,筆鋒如刀刻:
    皇嗣九脈,歸元延壽。
    雲知夏瞳孔一縮。
    歸元術——以九名至親血脈為藥引,抽取其壽元反哺主脈,使一人長生不老。
    此術在現代亦屬禁忌,因其違背生命倫理,極易引發基因崩解與神經潰散。
    而在這醫學蒙昧的時代,竟有人敢將其付諸實踐?
    她指尖輕點石板,眼神漸冷。
    白九卿不過是一枚棋子,藥嗣會背後,真正推動這場“人體煉藥”實驗的,是皇室分支。
    她轉身走向密室,取出一支通體透明的玉笛,輕輕一吹——無聲無息,一道微不可察的藥香彌漫開來。
    小藥笛,殘燭堂最隱秘的耳目,能借藥氣穿牆透壁,潛入禁地如入無人之境。
    “去舊宮檔案庫,查先帝年間三位早亡皇子的病案記錄,重點:禦藥房供藥名錄。”
    小藥笛領命,化作一縷青煙消散。
    三日後,密信歸來。
    雲知夏展開泛黃紙頁,目光一寸寸掃過那些看似尋常的記載——
    永昌三年,三皇子突發高熱,醫治無效,薨。
    藥錄:禦藥房供“玄元固本丹”三丸,日服一粒。
    永昌五年,五皇子夜驚失語,七日後暴斃。
    藥錄:同上。
    永昌七年,七皇子神誌錯亂,自戕於寢殿。
    她冷笑一聲,取出藥感儀,將殘存藥方碎屑置入其中。
    藍光流轉,數據緩緩浮現。
    “檢測結果:含‘噬憶蟲’提取液、‘魂引砂’混合物,輔以‘血飼藤’催化……”她低聲念出,“這不是延壽丹,是‘奪壽丹’。用噬憶蟲吞噬服藥者記憶與生命力,再通過魂引砂將其轉化為可吸收的生命共振波,反哺煉藥者本源。”
    她指尖重重敲在案上。
    他們不是在治病,是在煉人。
    更可怕的是,這術法並未終止。
    當夜,雲知夏換上黑衣,悄然潛至禦藥房外。
    她取出一滴“冰心蓮露”——此物遇藥毒則顯色,是她根據植物感應原理特製的檢測劑。
    蓮露滴入禦藥房排水溝的積水中,刹那間,水麵泛起幽藍漣漪,細碎金斑浮現,如星點遊動。
    “魂引砂……還有藥毒孢子。”她眯起眼,呼吸微沉,“他們在煉新的歸元藥,而且……已經進入活體試驗階段。”
    風掠過宮牆,吹動她鬢邊碎發。
    她站在黑暗裏,望著那座金瓦朱牆的巍峨宮殿,心中再無半分敬畏。
    “你們不隻信神。”她低聲冷笑,聲音如刃,“你們還想成神。”
    可神,從來不該由人來扮演。
    她轉身離去,袖中緊握那塊刻符石板,腳步沉穩如鐵。
    回到殘燭堂,她將所有證據封入一隻特製玉匣——藥感匣。
    此匣以千年寒玉雕成,內嵌藥理共鳴陣,唯有指定之人觸碰,才會顯現其中信息。
    她將匣子交予一人。
    老藥癡陳三站在燈下,須發皆白,雙手微顫。
    他曾是太醫院最狂熱的“藥感通神”信徒,直到親眼看見自己孫兒被當作藥奴試藥而死。
    如今他是殘燭堂最忠實的眼線,也是唯一能以“醫學會耆老”身份直遞天聽的人。
    “三日後,你親自將它送去。”雲知夏聲音平靜,卻字字如釘,“告訴他們,我不是在告發,是在宣戰。”
    陳三抬頭,渾濁眼中燃起久違的火光。
    “你可知……這一遞,可能是死路?”
    “我知道。”她淡淡道,“但若無人點火,黑暗永不會退。”
    燭火搖曳,映照她清冷側臉。那一夜,殘燭堂無眠。
    而在皇宮深處,禦藥房地底,一間密室中,灰袍人跪伏於地,手中正捧著半卷染血竹簡。
    他抬頭,露出一張枯槁麵容,眼中卻燃著近乎癲狂的光。
    “她……找到了第一塊拚圖。”他喃喃,“但真正的‘歸元祭壇’,還在地底深處。”
    “陛下,”他緩緩叩首,“藥引已備齊,隻等第九脈血脈入陣……您,就能醒來了。”第170章 他們怕了,說明打到七寸了
    夜風穿堂,殘燭堂的簷角銅鈴輕響,如同低語警告。
    雲知夏立於主殿中央,手中那隻千年寒玉雕琢而成的“藥感匣”泛著幽光。
    匣身刻滿細密符紋,是她以現代藥理共振原理改良的古法封印陣——唯有指定血脈與體溫觸碰,才能開啟其中信息。
    此刻,匣內靜靜躺著三份證據:刻有龍紋蠱印的石板拓片、禦藥房排水溝中毒素顯影圖、以及三皇子至七皇子的病案殘頁與藥毒分析報告。
    她將匣子輕輕合上,哢噠一聲,封印閉合。
    “三日後,醫學會年祭,百名耆老齊聚太醫院正堂。”她抬眸,看向垂首而立的老藥癡陳三,“你是唯一能持‘醫符令’直遞天聽的人。”
    陳三雙手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壓抑太久的憤怒終於有了出口。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中映著燭火,也映著眼前這個曾被世人輕賤的棄妃——如今卻如執刀天女,一刀剖開皇室金壁下的腐肉。
    “我……去。”他聲音沙啞,卻堅定如鐵,“若我死在宮門之前,那匣子,也會沾上我的血。”
    雲知夏微微頷首,沒有多言。
    她知道這一去,九死一生。
    可正因如此,才夠分量。
    三日後。
    晨鍾未響,聖旨已至。
    黃綾卷軸展開,宣旨太監麵無表情:“雲氏未蘇,妄言宮闈秘事,汙蔑禦藥重地,著即停職查辦,軍醫監掌令使一職暫由太醫院代管,不得抗命。”
    圍觀百姓嘩然。
    誰不知道,雲掌令一手重建殘燭堂,救治瘟疫百姓數千,連邊境將士都稱她一聲“活藥菩薩”?
    如今竟因“妄言”二字被革職?
    可雲知夏站在殘燭堂門前,一襲素白藥袍,烏發用一根銀簪束起,神色未動。
    她接過聖旨,指尖輕輕撫過那燙金“奉天承運”,忽然笑了。
    一笑如雪崩前的寂靜。
    “他們怕了。”她輕聲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身後眾人耳中,“說明——我打到七寸了。”
    話音落下,遠處馬蹄聲驟起。
    一隊黑甲藥衛自宮門方向疾馳而來,鎧甲上繡著詭異藤紋,手中長戟泛著青灰光澤——那是浸過藥毒的殺器。
    領頭者麵覆青銅麵具,聲音冷硬如鐵:“奉禦藥房令,傳召雲氏入宮‘問話’。”
    無人敢阻。
    可雲知夏隻是轉身,緩步走入堂內,仿佛不曾聽見。
    片刻後,她再度走出,手中多了兩隻小巧瓷瓶。
    一隻裝著銀針,針身泛著幽藍冷光——溯毒針,可逆向追蹤毒素來源,哪怕深埋骨髓,也能引毒顯形。
    另一隻,則是暗紅色香丸——斷網香,燃之可破“藥感聯控陣”。
    那是白九卿操控藥奴的核心手段,而她,早已參透其理。
    “好啊。”她抬眸,目光穿透麵具,直刺來人魂魄,“我正想去看看——”
    “誰在宮裏,想當藥祖。”
    燭火在她身後搖曳,映出牆上一幅新貼的絹圖:大胤皇宮全貌圖上,一條猩紅絲線自禦藥房蜿蜒而下,穿過三層地宮,最終指向一處從未記載的地下暗井。
    井口繪著扭曲龍紋,旁書三字:皇脈藥井。
    據她推演,此井非水脈,而是以九脈血親為引,構建“歸元共振場”的核心陣眼。
    曆代早亡皇子,或許皆因此而死。
    她凝視那紅點,指尖緩緩劃過。
    “你在地下藏了多久?”她低語,“現在,該見光了。”
    當夜,殘燭堂地窖深處,一道暗門悄然開啟。
    她將藥感匣與藥脈圖並置其中,指尖拂過寒玉匣麵,留下一道隱秘藥印。
    風從地縫滲入,吹熄了最後一盞燈。
    黑暗中,唯有那口傳說中的“皇脈藥井”,在圖紙上泛著血一般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