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擂台下的藥脈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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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如刀,割過殘燭堂斑駁的簷角。
    雲知夏立於地窖深處,指尖在寒玉匣上留下最後一道藥印,動作輕緩,卻如落子無悔。
    她將“皇脈藥井”圖與“藥感匣”並置封存,隨後取出一隻青瓷小瓶,傾倒出些許淡金色粉末,灑在暗門四周縫隙。
    那粉遇空氣微泛幽光,隨即隱沒——是她特製的“螢蹤散”,無味無感,唯在月華下能顯人足印軌跡。
    小藥笛蹲在一旁,睜大眼睛:“掌令,真有人會來?”
    “一定會。”她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釘,“我動了他們的根,他們豈能不動手?”
    她抬眸看向少年,目光沉靜:“從現在起,所有進出地窖者,鞋底皆沾此粉。你守在閣樓西窗,若見熒痕移動,立刻吹笛。”
    小藥笛用力點頭,攥緊了腰間那支骨笛。
    雲知夏轉身走出地窖,順手吹滅最後一盞燈。
    黑暗如潮水般合攏,唯有牆上那幅皇宮全貌圖,在夜色中詭異地浮現出一道猩紅絲線——自禦藥房蜿蜒而下,直抵地底深處那口繪著龍紋的井口。
    她沒有回頭。
    三更梆子響過,殘燭堂外鴉雀無聲。
    一道黑影翻牆而入,身法迅捷如鬼魅,落地無聲,直撲後院地窖方向。
    他戴著青銅麵具,衣袍繡藤紋,正是藥嗣會直屬的“藤衛”。
    他並未察覺,雙腳早已沾上那層無形藥粉。
    月光灑落,他的足跡在青石板上悄然泛起淡金微光,宛如螢火遊走。
    高閣之上,雲知夏憑欄而立,白衣如雪,眸光冷冽。
    她望著那道軌跡,唇角微揚。
    “來了。”
    幾乎同時,城西暗巷中,蕭臨淵負手而立,玄甲未卸,眸中寒光如刃。
    數名黑衣暗衛跪伏於前,手中捧著幾片沾有金粉的落葉與碎石。
    “痕跡一路向東市,穿過三條街巷,最終消失在‘濟仁堂’後牆。”一名暗衛低聲道。
    蕭臨淵眸色驟深。
    濟仁堂——表麵是藥鋪,實為藥嗣會在京中最大的隱據點之一。
    多年來,它向各地輸送“藥鼎奴”,掌控民間藥材流通,甚至幹預太醫院采辦。
    他抬手,冷聲下令:“圍而不攻,放鼠出洞。”
    他忽然低笑一聲,眼底翻湧著近乎瘋魔的興味:“她算準了他們會來,也算準了我會去。”
    “這局棋,她從一開始,就在釣大魚。”
    次日清晨,東市喧沸如潮。
    三丈高台巍然矗立,通體以黑檀木築成,台麵刻滿古老藥紋,中央立著一尊九足藥鼎,鼎口吞吐著淡淡青煙。
    金鑼連響九聲,聲震四野,百姓蜂擁而至,圍得水泄不通。
    白九卿緩步登台,玄袍獵獵,袖口繡滿藤蔓符文。
    他身後九名“藥鼎奴”身纏鐵鏈,目光呆滯,額心烙著扭曲符印,仿佛已非活人,而是行走的藥引容器。
    他仰天而笑,聲如裂帛:“今日萬藥歸元擂開賽!三關定鼎,勝者承天命,掌藥道正統!”
    台下老藥癡陳三拄杖而立,渾濁雙他曾是藥嗣會元老,卻因質疑“歸元大典”被逐出門牆。
    此刻他望著台上那些被毀去神智的藥奴,手指顫抖。
    就在這時,人群分開。
    一道素白身影緩步而來。
    雲知夏踏階而上,衣袂未揚,發髻僅以銀簪束起,未佩藥囊,未攜藥箱,仿佛空手赴死局。
    可她每走一步,台下便靜一分。
    她立於台心,與白九卿相對而立,目光如刃,直刺其心:“你說正統?”
    她冷笑:“醫道為生民立命,不是為神壇獻祭。”
    白九卿眸光驟冷:“第一關——辨毒!”
    話音落,藥嗣會推出一名十歲童子,麵如金紙,雙目翻白。
    他被強迫飲下七種奇毒混合液,瞬間抽搐倒地,口吐黑血,氣息微弱如遊絲。
    “雲掌令既自稱通曉藥理,可敢隔空指毒?”白九卿聲音森然,“若錯一味,即判敗北,永逐醫道!”
    台下哄然。
    “望氣識毒?荒謬!”一名太醫院醫士嗤笑,“藥性相搏,千變萬化,豈能憑空感知?”
    “就是,莫不是想靠裝神弄鬼蒙混過關?”
    雲知夏不語。
    她閉上眼,指尖輕點太陽穴,呼吸漸緩。
    刹那間,意識如針,刺入無形之網。
    她啟動“藥感”——前世作為藥師在高危毒物實驗室中磨礪出的本能,能捕捉空氣中極微量的揮發性毒素分子,感知其擴散軌跡與代謝路徑。
    風過台麵,帶來血腥與藥腥交織的氣息。
    她在腦海中構建出毒素的流動圖譜:蜈蚣涎沿肝經遊走,斷腸草伏於心脈,腐骨霜深陷肺絡,其餘五毒皆為幹擾掩護……
    她再睜眼時,眸中已無情緒,唯有冰冷的理性。
    “肝經走蜈蚣涎,心脈伏斷腸草,肺絡含腐骨霜……七毒俱全。”她聲音清晰如刀,“其中腐骨霜為主毒,餘者皆為掩蔽。”
    台下死寂。
    白九卿眼神微動,尚未開口,她已抬手。
    三枚銀針疾射而出,精準刺入試童百會、膻中、神庭三穴。
    針尾輕顫,竟自針尖引出三縷黑血,如絲如線,緩緩滲出。
    太醫院老醫正猛地站起,老臉震顫:“這……這是‘引毒顯蹤’?!從未聽聞!此術……此術逆天而行!”
    白九卿終於變色。
    而雲知夏隻是冷冷望著他,袖中指尖微動,一枚幽藍銀針悄然滑入掌心。
    她還未出底牌。
    雲知夏立於高台中央,風掠過她的鬢角,將一縷碎發吹至唇邊。
    她未伸手拂去,目光隻冷冷落在那具“藥鼎奴”的屍體上。
    她蹲下身,指尖輕掀死者舌底,一枚薄如蟬翼的微型藥囊悄然滑出,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光澤。
    台下眾人尚未看清她動作,她已將藥囊投入隨身攜帶的琉璃小皿中,滴入一滴透明液體。
    刹那間,皿中泛起漣漪般的波紋,原本無色的溶液驟然染上層層疊疊的熒光紫紋,如蛛網般蔓延開來。
    “顯頻液起反應。”她聲音不高,卻穿透全場,“這是‘控神孢子’——寄生腦絡,操控心神,使人自願赴死,還自以為得道升仙。”
    她抬眸,直視白九卿:“你說他魂歸藥靈?不,他是被你們種下蠱毒、榨幹精血的傀儡。你們不是傳道者,是屠夫。”
    人群嘩然。
    老藥癡陳三踉蹌一步,老淚縱橫:“我早該想到……那‘歸元引’服後神智渙散,原是這般陰毒手段!”
    白九卿臉色鐵青,袖中五指驟然收緊,指節發白。
    他未曾料到,這個女子竟能識破藥嗣會最隱秘的“心鼎之術”。
    那是他們供奉千年的“成藥之道”——以活人煉心火,以神魂養藥靈。
    “荒謬!”他厲聲喝斷,“妖言惑眾!你可知你毀的是多少代藥修的信仰?”
    雲知夏冷笑,指尖一彈,那琉璃皿飛向台邊太醫院醫士:“諸位不妨查驗。腐骨霜遇堿起泡,歸元引遇堿無變——它不是解藥,是滲透劑,加速毒素入髓。你們若還稱自己為醫者,請睜開眼看看,你們這些年,到底在救誰?”
    太醫院眾人麵麵相覷,終於有人顫抖著取出堿水滴入“歸元引”殘渣——水色未動,唯沉渣翻湧,渾濁如泥。
    死寂。
    有人猛地將藥箱推翻在地,怒吼:“我們竟成了幫凶!”
    白九卿猛然抬手,身後藤衛齊齊上前一步,殺氣騰騰。
    可就在此時——
    “嗚——!”
    一聲短促笛音劃破長空。
    雲知夏眉梢微動,唇角終於揚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
    高台之下,殘燭堂百名弟子不知何時已悄然列陣,閉目靜立,掌心貼地。
    小藥笛立於最前,骨笛抵唇,指尖微顫。
    他們並非習武之人,卻在這一刻,仿佛與某種無形之力共鳴。
    雲知夏的“藥感”如蛛絲蔓延於地脈之間,竟能通過他們掌心的接觸,將感知範圍瞬間擴張十倍——她甚至能“聽”到濟仁堂地窖中,有人正慌亂銷毀賬冊。
    “你布的局,我看得見。”她淡淡道,“你怕的,不是我識毒,而是我掀了你的根。”
    白九卿瞳孔驟縮。
    他忽然意識到,這一場擂台,從她踏入東市那一刻起,就不再是“醫術之爭”,而是一場誅心之戰。
    她要的,不是贏。
    她要的是——信仰崩塌。
    風驟起,卷動高台黑幡。
    雲知夏收起琉璃皿,指尖一抹幽藍銀針悄然歸鞘。
    她抬眸望向天際,朝陽正破雲而出,金光灑落鼎口,映得那九足藥鼎如九條盤踞的惡龍。
    她輕聲道:“第一關,我贏了。”
    白九卿死死盯著她,忽然低笑,笑聲癲狂:“好!好一個雲掌令!那你可敢接第二關?”
    他猛然揮手,兩名藤衛拖上一座青銅藥爐,爐身刻滿血紋,爐口纏繞九道鎖鏈。
    “煉藥。”他一字一頓,眼中燃起近乎宗教般的狂熱,“兩個時辰,煉出‘歸元丹’雛形——以活人試效。”
    話音落,九名藥鼎奴被推至台前,白九卿抽出短刃,寒光一閃——
    鮮血,如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