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地火照見前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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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沉沉壓向皇城。
    殘燭堂百名弟子仍跪在擂台之下,額頭緊貼冰冷石磚,無人起身。
    百姓的呼喊聲浪般翻湧,一聲聲“雲掌令”響徹雲霄,仿佛要將這壓抑多年的舊秩序徹底掀翻。
    火光映照著雲知夏染血的側臉,她立於高台之巔,宛如執掌生死的神明。
    可就在萬眾歸心之際,她心口猛然一震。
    袖中那枚“溯毒針”竟無風自顫,針尾細如蛛絲的金色脈絡緩緩浮現,如同活物般遊走,與牆上那幅殘缺的“皇脈藥井圖”隱隱共鳴。
    那一瞬,她腦中電光火石——藥井非井,是陣眼!
    是整個大胤王朝地氣與藥脈交匯的命門!
    白九卿敗得太過幹脆,他那樣的瘋子,怎會甘心束手就擒?
    除非……這場敗,本就是他計劃的一環。
    “他要的不是輸贏。”雲知夏眸光驟冷,指尖攥緊溯毒針,聲音低如耳語,卻字字如刀,“是‘歸位’。”
    她抬手,一枚小如米粒的藥笛輕抵唇邊,一聲極細、極銳的笛音劃破夜空。
    那是殘燭堂最緊急的集結令。
    “全堂聽令——隨我入皇陵!一步不得遲疑!”
    話音未落,她已縱身躍下高台,玄色披風在風中獵獵翻飛,像一隻逆風而行的夜鴉。
    身後,百名弟子迅速起身,無聲列隊,動作整齊如一。
    他們不再跪拜,而是追隨——追隨那個以醫術撕開黑暗的女人。
    蕭臨淵立於暗處,玄甲未卸,肩頭猶帶方才一擊的餘震。
    他望著她決然的背影,眸色深如寒潭。
    片刻後,他抬手,一道黑色令符擲出:“暗衛三十六騎,隨行護陣。地宮之下,若她有失——你們,皆不必歸來。”
    一行人如影潛行,沿皇陵禁地外圍的地下水道悄然進入。
    殘燭堂弟子點燃“斷網香”,淡青色煙霧彌漫開來,遮蔽氣息,避過守陵人布下的感應蠱線。
    水道幽深濕滑,頭頂石壁滲著冷凝的水珠,滴答作響,如同倒數的鍾聲。
    雲知夏走在最前,指尖輕撫石壁,藥感如細絲般滲入岩層。
    忽然,她腳步一頓。
    “不對……”她低聲自語,“這不是機關運轉的震動。”
    她閉目凝神,藥感深入地底——那是一種極其微弱、卻規律如心跳的脈動,自地心深處傳來,綿延不絕。
    “是‘養藥池’。”她睜開眼,瞳孔微縮,“整座地宮,是一座活體藥鼎。地氣為火,血脈為引,以人命為柴薪,養著某種東西……”
    她取出隨身攜帶的“冰心蓮露”,滴入石壁縫隙。
    那液體竟逆流而上,如活物般沿著看不見的紋路蔓延,片刻後,一道隱秘符路赫然顯現——蜿蜒曲折,與她曾在“藥契殘卷”中見過的“歸心引”殘圖,嚴絲合縫!
    “歸心引……”她喃喃,“原來這才是開啟藥井陣眼的鑰匙。”
    眾人循符路而行,終至地宮最深處。
    幽綠燭火搖曳,九尊青銅古鼎呈環形排列,鼎腹刻滿扭曲符文,似在低語。
    中央玉台之上,一具女子軀體靜靜沉於透明藥液之中。
    雲知夏的腳步,驟然頓住。
    呼吸,幾乎停滯。
    那女子眉目如畫,與她一模一樣。
    隻是她穿著殘破的現代實驗服,胸口被剖開,胸腔透明,內嵌一枚幽光流轉的晶核,正隨著地底脈動緩緩明滅,如同一顆被囚禁的心髒。
    白九卿立於玉台前,雙手輕撫藥液表麵,聲音近乎呢喃:“千年等一具神體……千年等一位能承載‘藥心’的容器。今日,藥心終將歸鼎。”
    雲知夏指尖發冷,心口劇震。
    那是她——沈未蘇的遺骸。
    前世被同門背叛,毒發身亡,屍體棄於亂葬崗。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軀殼,竟被藥嗣會掘出,以“續命膏”封存三年,隻為今日“歸位”?
    “你瘋了。”她終於開口,聲音冷得像冰,“你以為你能掌控藥心?它不是力量,是詛咒。”
    白九卿緩緩轉身,臉上竟無恨意,隻有近乎狂喜的平靜:“你不明白。你本就是藥神轉世,你的血,你的骨,你的腦髓,都是藥道的聖物。隻要將你送回藥心之位,大胤將不再有病痛,不再有死亡——我以萬民之名,行此大祭,何錯之有?”
    “錯?”雲知夏冷笑,一步步向前,“你錯在,把醫者當祭品,把生命當材料。你口中的‘大義’,不過是披著神皮的屠夫!”
    她猛然抬手,溯毒針而出,直取白九卿咽喉!
    可就在針尖將觸其喉的刹那——
    九鼎齊鳴。
    地底脈動驟然加劇,玉台藥液翻湧如沸,那枚晶核驟然爆發出刺目青光,竟與雲知夏掌心的藥紋遙相呼應!
    她心頭一震,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入識海——
    ……實驗室的警報聲。
    ……師兄站在她身後,注射器抵住她後頸。
    ……她倒下前,看見培養艙裏,另一具“自己”正在蘇醒。
    ……還有那句低語:“藥心計劃,終於完成了。”
    她猛地睜眼,瞳孔劇烈收縮。
    原來,她重生為雲知夏,不是偶然。
    而是“藥心”的一次強製歸位。
    而此刻,地底深處,那口傳說中的“皇脈藥井”,正發出低沉的嗡鳴,仿佛在召喚她——
    又仿佛,在警告她。
    地火在幽深的地宮深處低吼,如同遠古巨獸的喘息。
    九鼎環繞,符文流轉,綠焰搖曳中映出白九卿扭曲而狂熱的麵容。
    就在溯毒針即將刺破他咽喉的刹那,天地驟變——鼎腹刻痕迸發出刺目青光,地脈轟鳴,仿佛整座皇陵都在蘇醒。
    雲知夏身形一滯,心頭劇震。
    那枚懸浮於藥傀胸腔中的晶核,竟與她心口的藥紋共鳴起來,血脈翻湧,五髒六腑似被無形之手攥緊。
    她踉蹌半步,冷汗滑落額角,腦海中轟然炸開一片不屬於此世的記憶碎片——
    實驗室。警報紅光閃爍。
    她倒在地上,意識模糊,卻聽見師兄低語:“藥心計劃成功了……你的意識已經上傳,這具身體,將成為新藥神的容器。”
    而她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在爆炸前按下終端按鈕——“藥心芯片,啟動意識錨定協議。數據庫封存,僅限本體喚醒。”
    然後,是無盡的黑暗……
    她猛然睜眼,瞳孔劇烈收縮。
    不是穿越。
    不是重生。
    她是被召喚回來的。
    她的意識,是“藥心”本身。
    而這副雲知夏的軀殼,不過是藥嗣會長年布局下,為“藥心歸位”準備的活體接口。
    可她憑什麽要順從?
    她不是誰的容器,不是神明的替身,更不是這場瘋子祭典中的祭品!
    “你妄圖以萬民之名行屠戮之實,就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永生藥國’?”雲知夏冷冷盯著白九卿,聲音如寒刃出鞘,“你根本不懂‘藥’的意義。藥,是為了救,不是為了控!”
    白九卿卻隻是笑,笑得癲狂,笑得悲憫:“你不醒,藥心不全。今日,我以三百信眾之血為引,以地火為爐,九鼎為陣,助你‘歸位’!”
    話音未落,他猛然揮袖,引火線驟然燃起,沿著地宮四壁蜿蜒而上,瞬間點燃九鼎底火。
    轟——!
    青焰衝天,鼎腹符文逐一亮起,空中浮現出巨大的金色符陣,層層疊疊,如天網壓落,直鎖雲知夏命門!
    她隻覺一股磅礴吸力自頭頂襲來,四肢百骸仿佛被抽絲剝繭,藥感開始不受控製地外溢,發絲無風自動,衣袍獵獵作響。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咚、咚、咚……”
    沉重的拐杖聲,自黑暗深處緩緩響起。
    一道佝僂身影從地宮陰影中走出,灰袍破舊,白發如雪,滿臉溝壑深如刀刻。
    他一步步走到玉台前,顫巍巍跪下,雙手捧起一卷泛黃帛書,聲音沙啞卻清晰如鍾:
    “老奴……奉先帝遺詔守陵七十年。今日,藥心將醒,該交還了。”
    雲知夏目光一凝。
    那帛書上,赫然寫著八個朱砂大字——
    “藥心若醒,醫歸天下;若為私用,天地共誅。”
    她伸手接過,指尖觸到“藥心”二字的瞬間,心口如遭雷擊!
    更多記憶奔湧而來——
    她站在未來藥研所的中央控製台前,將畢生研究成果注入“藥心AI係統”,並設下唯一密鑰:“本體意識認證”。
    而她死後,意識並未消散,而是順著量子通道,錨定在了這個時空、這具身體、這個名為‘雲知夏’的命格之上……
    原來,她從來不是借屍還魂。
    她是藥心本體,是跨越時空的唯一鑰匙。
    而現在,白九卿想強行剝離她的意誌,將她變成一具供人驅使的“藥源機器”。
    “你說我該歸鼎?”雲知夏緩緩抬頭,眸光如刃,唇角揚起一抹冷冽笑意,“可這身血,這口氣,這顆心——”
    她猛然抬起手,將“溯毒針”狠狠刺入自己手腕!
    鮮血滴落,卻未墜地。
    一滴血珠,竟懸浮於空中,與藥傀心口那枚晶核遙遙呼應,泛起幽幽青芒。
    刹那間,地宮震顫,九鼎嗡鳴驟停。
    藥感,開始逆向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