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黃河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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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表兩頭。木盛在苗疆五毒教這幾年林平之可沒閑著。
由於一招擊敗塞北第一高手“飛蛇郎君”,加上錦衣衛鎮撫使的特殊身份,林燼可謂是風光無限,名動天下。林燼在經過北宮無我的同意下,直接高調起來,大肆宣揚錦衣衛要收編江湖各大門派的消息。收編方式很簡單,允許門派存在,但要無條件聽從朝廷差遣。隻要國家需要,有錢出錢有人出人。還要遵守國家律法,不得恃武作惡。門派之間有仇怨者可申請朝廷定奪裁決,絕不允許聚眾火並……
一些小門小派倒是樂意歸順,等於找了個保護傘。但一些名門大派,底蘊深厚,財大勢大的就不願意被強行摘果子。其中最首當其衝的就是黃河幫。黃河幫是老幫主拿命創立而成,少幫主黃天霸又是雄才偉略之輩,正要大展拳腳之時。當然不肯將偌大一個人多勢眾財力龐大的黃河幫拱手相送。就算老幫主黃伯流想要折中緩和一下,都不行,畢竟錦衣衛可不好騙,他們的手段可是無所不用其極,人神共憤。在林平之好言相勸無果後,終於由錦衣衛加金刀門開始了對黃河幫的圍剿。
暮春的黃河水,裹挾著上遊融化的冰淩與黃土高原的泥沙,在巨大的河床裏翻滾咆哮,濁浪排空,聲如悶雷,震得兩岸山崖簌簌發抖。那是一種亙古的、近乎蠻橫的力量,奔騰不息,仿佛要衝決一切束縛。
然而此刻,這股雄渾的自然偉力,卻被一種更令人窒息的肅殺所壓製。
黃河幫總舵盤踞的龍門渡口,往日的喧囂與豪邁蕩然無存。粗糲的河風吹過,卷起的不是船工號子,而是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氣。
青石板鋪就的巨大演武場上,屍體枕藉。黃河幫眾的粗布短褂,大多已被鮮血浸透成深褐色,與錦衣衛那刺目的飛魚服、繡春刀的冷光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殘酷而詭異的圖卷。殘破的旗幟倒在血泊裏,“黃河幫”三字被踐踏得麵目全非。斷折的船槳、碎裂的魚叉散落各處,無聲訴說著方才那場慘烈搏殺。空氣中彌漫著鐵鏽般的腥甜,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灌鉛。
演武場中央,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拄著一柄厚背九環刀,如同鐵鑄般屹立不倒。正是黃河幫老幫主,“銀髯蛟”黃伯流。他須發戟張,古銅色的臉膛上濺滿了血點,一雙環眼怒睜如銅鈴,死死盯著前方。
一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創口斜貫他寬闊的胸膛,鮮血正汩汩湧出,染紅了腳下的大片青石。他周身浴血,氣息粗重如拉風箱,每一次喘息都帶出大團血沫,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但那脊梁,依舊挺得筆直,如同身後那萬古奔流的黃河,寧折不彎。他的兩旁站著同樣重傷難挨的“黃河老祖”兩位護幫長老。老頭子已經要靠祖千秋幫扶才能站穩了。
在錦衣衛和金刀門的合力圍剿下,黃河幫無異於羊入虎口。
在他們身前丈餘之地,一個身影卓然而立。一身玄色織金飛魚服在風中紋絲不動,襯得他麵如冠玉,隻是那玉色之下,透著一股子冰封般的陰寒。腰間懸掛的繡春刀尚未出鞘,當然出鞘後就知道那不是刀,是劍,因為他不會用刀。他整個人散發出無形的鋒銳之氣,仿佛能割裂了周圍渾濁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
此人正是奉旨提點江湖事的錦衣衛十方玄鑒司鎮撫使,林平之,也就是林燼。他眼神冷漠,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著黃伯流等人的慘狀,不起絲毫波瀾。他微微抬著下巴,姿態中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與漠然。
“黃幫主,”林平之的聲音不高,卻異常尖利而清晰地穿透了風聲和水吼,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冷硬,“順者昌,逆者亡。朝廷法度,便是天條。你黃河幫,是降,還是亡?”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錐,狠狠鑿在殘存的黃河幫眾心上。
殘餘的數十名幫眾被數倍於己、刀甲鮮明的錦衣衛精銳團團圍在演武場一角,人人帶傷,眼中交織著刻骨的仇恨與絕望的火焰。他們緊握著手中殘破的兵刃,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目光死死釘在林平之身上,恨不得生啖其肉。
黃伯流猛地吸了一口氣,牽動胸前傷口,又是一股熱血湧出。他非但沒有倒下,反而將胸膛挺得更高,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狂笑,笑聲悲愴而豪烈,在血腥的渡口上空回蕩:
“哈哈哈!黃口小兒,朝廷的鷹犬!想我黃河幫縱橫大河上下數百年,靠的是水裏來、浪裏去的血性,靠的是兩岸父老的肝膽!你問問這黃河水!問問這龍門山!可曾聽過‘投降’二字”?
他手中沉重的九環刀猛地一頓地,發出“鐺”的一聲悶響,刀環嗡鳴,“我黃伯流今日,頭可斷,血可流,黃河幫的脊梁骨,不能折!想收編我幫?除非黃河倒流,龍門崩塌!弟兄們!”
最後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護我大河!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殘存的幫眾齊聲怒吼,如同瀕死猛獸最後的咆哮,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竟硬生生將錦衣衛的包圍圈逼得微微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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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之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並非憤怒,更像是一種對愚昧的厭棄和即將碾碎障礙的冰冷快意。他不再言語,負在身後的右手,極其優雅地抬起,食指與中指並攏,如同拈花般,對著黃伯流的方向,輕輕向前一點。
動作輕描淡寫,不帶絲毫煙火氣。
然而,就在他指尖點出的刹那——
“嗤!嗤嗤嗤!”
刺耳的破空尖嘯撕裂了空氣!
數點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寒芒,細如牛毛,卻快逾閃電,自林平之袖中無聲無息地激射而出!那速度之快,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極限,隻在視網膜上留下幾道轉瞬即逝的慘白細線,帶著一種滅絕生機的森然殺意,直取黃伯流周身數處致命大穴!正是辟邪劍譜中陰狠毒辣的暗器手法!
“幫主小心!”
一聲蒼老而急切的厲吼如驚雷般炸響!一道灰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黃伯流身側暴射而出!
正是黃河幫護幫長老,“千杯不醉”祖千秋!他平日裏醉眼朦朧,此刻卻精光爆射,身法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他並非衝向林平之,而是決絕地撲向了那幾道射向黃伯流的死亡寒芒!
噗!噗噗!
數聲令人頭皮發麻的悶響幾乎同時響起!
祖千秋的身體在半空中猛地劇震!數朵細小的血花在他幹瘦的胸膛、肩頭瞬間爆開!那幾根細如牛毛的淬毒鋼針,絕大部分被他以血肉之軀硬生生擋下!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撞得倒飛出去,重重摔在黃伯流腳邊。
“老酒鬼!”黃伯流和老頭子目眥欲裂,發出一聲聲撕心裂肺的痛呼,本能地就想俯身去扶。
“別管我!”祖千秋口鼻溢血,臉色瞬間蒙上一層詭異的青黑,那是劇毒發作的征兆。他掙紮著抬起頭,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黃伯流,用盡最後的氣力嘶吼道:“護住……少幫主!走!帶天霸走!為……為我大河……留……留……”最後一個“種”字尚未出口,他眼中的光芒便迅速黯淡下去,頭一歪,氣絕身亡。幹枯的手掌依舊死死攥著腰間的酒葫蘆,仿佛那是他最後的依靠。
“老酒鬼——!”黃伯流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悲鳴,巨大的悲痛瞬間衝垮了他強撐的意誌,魁梧的身軀劇烈一晃,胸前那道恐怖的傷口鮮血狂噴如泉湧。
他拄著刀,勉強支撐著自己沒有倒下,環視著滿地屍骸和浴血苦撐的兒郎,最後的目光,越過重重刀光劍影,死死釘在了遠處一個年輕的身影上——那是他的獨子,少幫主黃天霸。
黃天霸此時原本英氣勃勃的臉上此刻沾滿了血汙和塵土,左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皮肉翻卷,正汩汩冒血。他正被幾個忠心耿耿的幫眾死死護在身後,目睹祖叔叔慘死,父親瀕危,眼眸早已被淚水、血水和滔天的怒火燒得赤紅。
他死死咬著下唇,牙齒深深陷進肉裏,幾乎要咬出血來,喉嚨裏發出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嗚咽,身體因極致的悲憤而劇烈顫抖。
“天霸!”黃伯流的聲音如同破敗的風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父親最後的威嚴與囑托,“活下去!記住……黃河……不能幹”!
他用盡最後的氣力,猛地將手中那柄象征著黃河幫無上權柄的沉重九環刀,朝著黃天霸的方向狠狠擲去!
沉重的九環刀在空中劃出一道淒厲的弧線,帶著黃伯流最後的期望和力量,呼嘯著飛向黃天霸。
也就在這擲刀的瞬間,黃伯流那如山般屹立的身軀猛的向林平之撲去。那個肉球一樣的老頭子也是默契的運足最後一口真氣衝著林平之撞去。
隻可惜林平之的劍更快。隻見寒光一閃,那寬闊的、曾經承載著整條黃河重量的脊梁,重重地砸在冰冷染血的青石板上,再無聲息。
一代梟雄“銀髯蛟”,黃伯流命殞命龍門渡!同時老頭子皮球一樣的身體一挨到林平之就被一劍反殺,老頭子死不瞑目,那是放不下他的不死孩兒。
“爹——!!!”黃天霸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如同孤狼泣血。他瘋了一般想要衝出去,卻被身後一隻枯瘦卻異常有力的手死死拽住。
“少幫主!走!”一個低沉急促、帶著夜梟般嘶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是“夜貓子”計無施。
這位黃河幫中以智計聞名的長老,此刻臉上也沾滿了血汙,一隻眼睛被血糊住,形容狼狽不堪,但另一隻獨眼中卻閃爍著鷹隼般銳利決絕的光芒。
他死死扣住黃天霸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骨頭。“老幫主和兩位長老的血不能白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走!”
計無施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飛快掃過混亂的戰場。
他看到了錦衣衛陣型因黃伯流的倒下而出現的一絲騷動,看到了包圍圈西北角因幾名悍勇幫眾的決死反撲而撕開的短暫縫隙!
機不可失!
“走”!
計無施再次厲喝,聲音如同鐵石摩擦。
他猛地將黃天霸往那人群中唯一的縫隙狠狠一推。同時自己矮身疾衝,袖中滑出一對短小精悍的判官筆,筆尖幽藍閃爍,顯然是淬了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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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同鬼魅般撲向離得最近的幾名錦衣衛,判官筆毒蛇吐信,招招不離咽喉、心口要害!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攔住他們”!
林平之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不帶絲毫感情。他依舊站在原地,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黃天霸逃離的方向,隻是再次抬起了手。
數道比先前更加淩厲、更加迅疾的慘白寒芒,再次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射計無施的後心!
計無施仿佛背後長了眼睛,在寒芒及體的瞬間,身體以一個極其怪誕扭曲的角度猛地一擰!噗!噗!兩根毒針擦著他的肋下飛過,帶起一溜血花,深深釘入他身前的石板!但第三根毒針,卻再也無法避開,狠狠釘入了他持筆的右臂肩胛!
劇痛和一股陰寒的麻痹感瞬間襲來!計無施悶哼一聲,動作頓時一滯。兩名錦衣衛的繡春刀趁機狠狠劈來!
千鈞一發之際,計無施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決絕。他竟不閃不避,拚著硬受一刀,左手判官筆猛地擲出,毒蛇般射向一名揮刀劈來的錦衣衛麵門!同時身體借著對方劈砍的力道,如同滾地葫蘆般向前疾滾數丈,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另一把致命的長刀,恰好滾到了黃天霸身邊!
“呃啊”!
計無施的左肩被繡春刀劈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鮮血狂噴。但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一把抓住正因悲痛而有些失神的黃天霸,嘶吼道:“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他扯著黃天霸,如同兩道被狂風卷起的敗葉,一頭撞進了那片被臨時撕開的、血染的狹窄縫隙!
刀光劍影在身側呼嘯,怒喝與慘叫不絕於耳。
計無施將身法催動到極致,帶著黃天霸在混亂的人影和刀鋒間亡命穿梭。
他後背、手臂不斷增添新的傷口,鮮血浸透了本就破爛的衣衫,但他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卻亮得驚人,死死盯著前方渡口邊緣一艘半沉的小舢板!
“跳!”計無施用盡全身力氣,將黃天霸猛地推向那渾濁咆哮的黃河水!同時自己緊隨其後,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噗通!噗通!
冰冷刺骨、裹挾著泥沙冰淩的渾濁河水瞬間將兩人吞沒。巨大的浪頭劈頭蓋臉砸下,無數冰淩如同刀片般刮過肌膚。幾支追射而來的弩箭“哆哆哆”地釘在舢板朽木上,尾羽兀自顫抖。
“大人!他們跳河了!”一名錦衣衛百戶衝到岸邊,看著翻湧的濁浪,急聲稟報。
林平之終於緩緩踱步到岸邊。玄色飛魚服的袍角在河風中紋絲不動。他望著那吞噬了兩條身影的、渾濁洶湧的黃色巨龍,眼神依舊古井無波,隻有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許。
“黃河水急,暗流洶湧,兩個重傷之人,活不了。”他的聲音平淡無波,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傳令,肅清殘敵,收攏船隻,黃河幫……從今日起,除名。”
他負手而立,目光投向那萬古奔流、仿佛永不會停歇的黃河水,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屬於辟邪劍法的妖異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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