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清者與枷鎖的湮滅，無聲無息，卻比任何爆炸都更令人震撼。太陽係外圍重歸寂靜，仿佛那場幾乎將文明拖入深淵的危機隻是一場幻夢。
    短暫的死寂後，是席卷全球的、劫後餘生的狂喜與宣泄。通訊頻道裏充斥著難以自抑的歡呼與哭泣。
    然而，在“龍巢”基地深處，核心指揮室內，氣氛卻截然不同。
    趙建國、蘇雲清，以及所有知曉內情的高層，臉上都沒有笑容，隻有濃得化不開的凝重與疲憊。他們看著主屏幕上那片空蕩的星空，以及傳回的、顯示所有菱形結構體信號徹底消失的數據，心中沒有半分輕鬆。
    勝利來得太詭異，太不合常理。
    那道突如其來的銀色流光是什麽？它為何能精準癱瘓肅清者，並引發整個枷鎖係統的“基礎格式化”？這背後，是否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而更讓他們憂心的是陸明的情況。
    陸明的意識在肅清者湮滅後，便徹底沉寂了下去，與“靈網”的融合也變得極其微弱，仿佛風中殘燭。他為了引導那股混沌力量，幾乎燃盡了一切。
    蘇雲清帶領醫療和能量學團隊，日夜不停地監測著他的狀態，試圖用精純的靈氣溫養他瀕臨潰散的意識，但效果甚微。他的意識核心，似乎被一種更深層次的力量創傷，那並非能量枯竭，更像是……規則層麵的反噬。
    與此同時，對“平衡核心”的監測數據，也顯示出了令人不安的變化。
    核心表麵那些原本穩定閃爍的金黑紋路，變得活躍而不規律，其搏動的頻率，隱隱與人類腦電波中的某些特殊波段產生了微弱的共鳴。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高靈敏度的能量探測器，偶爾能捕捉到從核心內部傳出的、極其細微的、非自然的能量漣漪——仿佛某種東西，正在裏麵……“呼吸”？或者，“低語”？
    “虛無能量的活性提升了至少三十個百分點，而且……其波動模式，正在逐漸脫離‘秩序之火’的束縛模型。”蘇雲清看著最新的分析報告，眉頭緊鎖，“它好像在……學習？適應？”
    這個推論讓所有知情者脊背發涼。一個擁有學習能力的“虛無”本源？
    王胖子某次奉命靠近核心進行例行檢查時，更是臉色慘白地連滾爬爬了出來，抓著蘇雲清的胳膊，語無倫次：“蘇、蘇博士！那、那東西……剛才……剛才好像‘看’了我一眼！我感覺到……餓！非常非常的餓！”
    不是聲音，不是圖像，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生命本能的、關於“吞噬”與“虛無”的意念碎片！
    就在眾人對“平衡核心”的變化憂心忡忡，卻又束手無策時，昏迷了整整七天的陸明，終於傳來了一絲微弱的意念波動。
    “……核心……”
    一直守候在靈網樞紐旁的蘇雲清立刻捕捉到了這絲波動。
    “陸明！你醒了？感覺怎麽樣？”她急切地傳遞著意念。
    “……不一樣了……”陸明的意念斷斷續續，充滿了困惑與警惕，“它……醒了……或者說……一部分‘它’……醒了……”
    “它？噬靈獸？”
    “……不止……”陸明的意念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我……在引導那股力量時……好像……有什麽東西……順著聯係……反向……流入了我……的‘裏麵’……”
    蘇雲清心中猛地一沉：“反向流入？是噬靈獸的本源意識？”
    “……不清楚……”陸明似乎在努力感知和回憶，“很混亂……很古老……充滿了毀滅……但……不止毀滅……還有……不甘？疑惑？以及……一種……對‘秩序’的……極度……渴望？”
    對秩序的渴望？來自“虛無”的本源？
    這完全矛盾的感覺讓蘇雲清更加困惑。
    就在這時，陸明的意念突然變得清晰和急促起來：“等等！我……我好像能……稍微‘聽懂’一點……它的‘低語’了！”
    在蘇雲清震驚的注視下，陸明開始斷斷續續地複述那些源自“平衡核心”內部的、混亂的意念碎片：
    “……囚籠……背叛……”
    “……定義……錯誤……”
    “……歸還……名字……”
    “……尋找……同類……”
    “……回家……”
    這些詞語支離破碎，充滿了非人的邏輯，但組合在一起，卻勾勒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這被稱之為“噬靈獸”、“虛無眷族”的存在，似乎擁有著某種程度的……自我意識？而且，它認為自己被“囚禁”，被“背叛”，它渴望“名字”，尋找“同類”，想要……“回家”？
    這徹底顛覆了他們對這種天災的認知！
    “它……它在通過你……與我們交流？”蘇雲清感到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顛覆。
    “……更像是……本能的……宣泄……”陸明回應道，“但……它確實在……試圖‘理解’……理解我們……理解……這個被‘秩序’定義的……宇宙……”
    陸明帶來的信息，在高層引起了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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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虛無”並非純粹的毀滅意誌，而是某種擁有智能、甚至可能擁有“文明”的未知存在，那麽人類與它的關係，以及龍裔文明、肅正議會在這場宇宙圖景中的角色，都將被徹底改寫！
    “平衡核心”不再僅僅是一個危險的能源和炸彈，它更可能是一個通往未知領域的……窗口，或者說，一個極度危險的“囚徒”。
    而陸明，作為與核心深度綁定，甚至可能被“汙染”了的“守火人”，他的立場和狀態，也變得微妙而關鍵。
    經過激烈的討論和風險評估，一個代號為“對話”的秘密計劃被製定出來。計劃的核心，是嚐試在絕對可控和安全的前提下，由陸明作為中介，與“平衡核心”內的那個蘇醒的意識，進行有限度的、小心翼翼的“溝通”。
    目的不是釋放它，而是……獲取信息。關於宇宙真相，關於敵人，關於出路的信息。
    這無疑是在刀尖上跳舞，與虎謀皮。
    第一次“對話”在一個層層防護的隔離空間內進行。隻有陸明的意識與核心接觸，蘇雲清等人通過多重屏障遠程監控。
    陸明凝聚起恢複不多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向核心深處那片混沌的意念之海。
    “……你……是誰？”他傳遞出第一個問題。
    回應他的，是漫長的沉默，以及更加洶湧混亂的意念碎片。過了許久，一個更加清晰、卻依舊充滿雜音的意念，如同生鏽的齒輪轉動，艱難地回應：
    “……遺忘……之民……”
    “……被放逐者……”
    “……‘他們’……稱我們為……‘錯誤’……”
    “……‘歸零’……”
    遺忘之民？被放逐者？錯誤？歸零？
    這些詞語讓監控室內的蘇雲清心跳加速。她快速記錄著，試圖分析其背後的含義。
    “……‘他們’是誰？肅正議會？”陸明繼續問道。
    核心的意念波動驟然變得激烈，充滿了憎惡與……一絲恐懼？
    “……秩序……的……奴仆……”
    “……定義……枷鎖……”
    “……清洗……一切……‘不同’……”
    “……我們……隻是……第一批……”
    就在陸明試圖追問更多關於肅正議會的信息時，核心的意念突然變得極其尖銳和迫切，反複重複著一個新的詞語：
    “……警報……”
    “……‘他們’……知道了……”
    “……‘觀察者’……已蘇醒……”
    “……快……逃……”
    警報？觀察者？已蘇醒？
    陸明心中警鈴大作，立刻切斷了與核心的意念連接。
    幾乎就在他斷開連接的同一瞬間——
    基地內，所有與深空探測相關的儀器，同時發出了最高級別的警報！
    蘇雲清看著主屏幕上驟然出現的數據，瞳孔驟縮，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驚恐：
    “檢測到銀河係中心方向……傳來無法解析的超光速空間漣漪！”
    “有一個……或者說一組……無法估量其體積和質量的……‘東西’……剛剛……脫離了超光速航行狀態！”
    “其航向……初步計算……直指……太陽係！”
    “根據‘平衡核心’提供的‘觀察者’關鍵詞……以及能量特征比對……”
    “目標身份概率匹配……97.8……”
    “是肅正議會的……更高層級單位？！”
    監控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剛剛擺脫了“枷鎖”和“肅清者”，真正的“觀察者”，就已經在路上了？
    而這一次，他們還能有那麽好的運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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