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蘇清清走著走著，忽然停住了腳步。
    她看著前方炊煙嫋嫋的村莊輪廓，眼中剛剛亮起的光，又黯淡了下去，閃過一絲熟悉的不安。她低下頭，默默地從地上抓起一把幹泥，就要往自己那張剛洗幹淨的臉上抹。
    “你幹什麽？”
    林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卻不容掙脫。
    蘇清清掙紮了一下，沒掙開，隻好低著頭小聲說：“我……我不能讓村裏人看見我這個樣子。”
    “為什麽？”林墨眉頭一皺。
    蘇清清咬著嘴唇，聲音小得像蚊子叫：“我害怕……更怕給你惹麻煩。”
    林墨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一陣心疼。這個姑娘，被那些閑言碎語和指指點點折磨了太久，已經把膽小和偽裝刻進了骨子裏。
    他鬆開她的手腕，轉而握住她的雙肩，讓她不得不正視自己的眼睛。
    “清清，你聽著，你現在是我林墨的媳婦。”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從今天起，你什麽都不用再裝了。不用再把自己弄得又髒又醜。”
    “可是……”
    “沒有可是。”林墨打斷她，伸手，用指腹輕柔地撫過她的臉頰，“我林墨的媳婦這麽漂亮，為什麽要藏起來？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娶了個天仙回家。”
    蘇清清的臉頰瞬間紅透，心跳得厲害。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用這麽認真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
    “真的……可以嗎？”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渴望，又混雜著多年的恐懼。
    “真的。”林墨肯定地點頭，“相信我。”
    蘇清清看著他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心裏的冰山仿佛被陽光照出了一道裂縫。她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我相信你。”
    兩人重新上路。這一次，蘇清清的頭，不自覺地昂了起來，露出了那張清麗絕倫的臉。
    林墨看著身邊這個美得不像話的姑娘，心裏全是驕傲。
    這是他的媳婦！
    快到村口，遠遠就看到大槐樹下聚著幾個婦人，一邊納鞋底一邊閑扯。
    為首的，正是昨天被林墨懟得下不來台的劉嬸。
    劉嬸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林墨，剛想陰陽怪氣兩句，目光就定格在了他身邊的蘇清清身上。
    她的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
    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即便額頭上那塊胎記依舊顯眼，也絲毫不影響那份驚人的美貌。那股子幹淨清麗的氣質，是這村裏任何一個姑娘都比不上的。
    不光是她，其他幾個婦人也都看呆了，手裏的活計都停了。
    “老天爺，那是誰家的姑娘？也太俊了！”
    “是啊，咱們村啥時候出了這麽個美人？比鎮上的小姐還好看！”
    幾個婦人竊竊私語，眼神在林墨和蘇清清之間來回掃。
    劉嬸的眼珠子轉了轉，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麽，猛地站起身，雙手往腰上一叉，扯著嗓子就嚷了起來：“林墨！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啊！”
    “這才剛成親第二天，就敢領著外麵的野姑娘招搖過市！你那個又傻又醜的媳婦呢？你把她放哪了？！”
    她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更多路過的村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圍過來看熱鬧。
    “就是啊，林墨，你這是幹啥呢？”
    “剛娶了媳婦就在外麵拈花惹草，太不是東西了！”
    蘇清清哪裏見過這種陣仗，被幾十雙眼睛指指點點，一張臉瞬間變得煞白，身體微微發抖，下意識就想往林墨身後躲。
    林墨卻牢牢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退縮。
    他看著滿臉得意的劉嬸，非但不生氣，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劉嬸，你說的對。”
    劉嬸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以為抓住了他的把柄。
    “你看！你自己都承認了！我就說你……”
    “所以，”林墨打斷她，轉頭對蘇清清眨了眨眼，壓低聲音，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媳婦，該你上場了，給大夥兒表演個絕活。”
    蘇清清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裏那點緊張竟被一股莫名的好笑衝淡了。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
    原本清澈靈動的眼神，刹那間變得呆滯木訥。嘴巴微微張開，歪著腦袋，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還學著以前的樣子，衝著眾人“嘿嘿”地傻笑起來。
    那動作，那神態，和前兩天那個又髒又醜的“傻子”蘇二丫，一模一樣！
    林墨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轉向那些已經目瞪口呆的村民。
    “嬸子們，看，眼熟嗎？”
    “啊？”劉嬸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眼珠子瞪得滾圓。
    “她……她是……”
    “那個傻子？！”
    “我的娘啊！這……這怎麽可能？！”
    所有人都呆住了，跟大白天見了鬼一樣。
    林墨看著他們震驚的表情，心裏爽快無比。他一把摟住蘇清清的腰，宣示主權般地大聲說道：
    “沒錯，她就是我林墨明媒正娶的媳婦，蘇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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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她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故意裝傻扮醜。現在有我護著她，自然用不著了。”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劉嬸漲成豬肝色的臉上。
    “劉嬸，你剛才說誰來著？又傻又醜？”
    劉嬸的臉火辣辣的，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做夢都沒想到，那個被她百般嘲笑的“傻子”，洗幹淨了竟然是這麽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而且，人家壓根就不傻！
    就在這時，人群裏忽然傳來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
    “長得好看有什麽用？還不是蘇家不要的賠錢貨！誰知道腦子是不是真的有病，指不定哪天又犯了！林墨，你顯擺什麽！”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是村裏另一個長舌婦，王大嫂。
    她平時就跟劉嬸不對付，見劉嬸吃癟，她心裏痛快，可看到蘇清清這副模樣，又嫉妒得心裏發酸。
    她這番話，像一根毒針，又狠狠刺中了剛剛建立起一點信心的蘇清清。
    林墨感覺到懷裏的人兒身體一僵，眼中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駭人的冰冷。
    他鬆開蘇清清，大步流星地走向王大嫂。
    “你說什麽？”他的聲音很平靜，卻讓周圍嘈雜的議論聲瞬間消失。
    王大嫂被他這氣勢嚇得後退了一步，但嘴上依舊不饒人。
    “我……我說錯了嗎？她不就是蘇家不要的……”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臉上。
    王大嫂整個人被抽得陀螺似的轉了半圈，一屁股跌坐在地，捂著臉，懵了。
    村口大槐樹下，瞬間死寂。
    納鞋底的針停在半空，閑扯的嘴巴張著忘了合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釘子釘死了一樣，死死地釘在林墨身上。
    王大嫂的嘴角，一絲血線慢慢滲了出來。她哆嗦著嘴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又驚又怒。
    “你……你個病秧子……你敢打我？！”
    林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裏沒有一絲溫度，像是在看一塊路邊的石頭。
    “嘴巴不幹淨，我幫你洗洗。”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後脖頸子一陣發涼。
    這還是那個見了人就低頭，說話都喘氣的林墨嗎？
    “我……我跟你拚了！”王大嫂反應過來，撒潑打滾地就要爬起來。
    林墨往前走了一步。
    就這一步，王大嫂剛撐起一半的身子，又“咚”的一聲坐了回去，眼裏的凶光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恐懼。
    林墨的目光，從她臉上緩緩移開，掃過周圍每一個看熱鬧的村民。
    被他看到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有的甚至往後縮了縮。
    “我說過，蘇清清是我林墨的媳婦。”
    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傳進每個人耳朵裏。
    “以後，誰再敢當著我的麵，說她一句不好，就不是一巴掌這麽簡單了。”
    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森然的弧度。
    “我會撕爛他的嘴。”
    人群裏，劉嬸的臉白得像紙，兩腿發軟，幾乎站不住。
    她想起自己昨天說的那些話，隻覺得一陣後怕，冷汗把後背的衣服都浸濕了。
    林墨不再理會那些噤若寒蟬的村民，轉身回到蘇清清身邊。
    蘇清清還僵在原地，小臉煞白。
    她看著林墨，那雙漂亮的杏眼裏，有震驚，有感動，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對這個陌生丈夫的依賴。
    他伸出手，溫柔地牽起她冰涼的小手，緊緊握住。
    “我們回家。”
    “嗯。”
    在幾十道複雜目光的注視下，林墨牽著蘇清清，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巷子。
    直到兩人的背影徹底消失，死寂的村口才像是被解凍了一樣，瞬間炸開了鍋。
    “我的娘，林墨他……他真動手了！”
    “那哪是動手，那是要殺人！你們沒看見他那眼神！”
    “他不是快病死了嗎？這力氣……比村裏的壯勞力還大！”
    一個剛從地裏回來的漢子，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說：
    “你們是不知道，我昨天親眼看見，他把打地基那個百十斤的石碾子，跟舉個冬瓜一樣舉起來了！”
    “什麽？！”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再聯想到蘇清清那張忽然變漂亮的臉，一個荒唐又讓他們不得不信的念頭，在眾人心裏瘋長。
    這衝喜……難不成真把林家的祖墳給衝冒青煙了？
    ……
    巷子裏。
    林墨牽著蘇清清，走得很慢。
    他能感覺到，她的小手還在微微發抖。
    他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
    “嚇到了？”
    蘇清清抬起頭，看著他，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用力地搖了搖頭，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她不是害怕，她是……她也說不清。
    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人這樣毫無保留地護著她，把她擋在身後，為她遮擋住所有的風雨和惡意。
    這種感覺，太陌生，也太讓人心安。
    林墨看著她那副想忍著不哭，眼淚卻劈裏啪啦往下掉的小模樣，心裏又軟又疼。
    他抬起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淚珠。
    “好了，不哭了。”
    他的聲音很柔，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我跟你保證，以後，再也沒人敢讓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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