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原本醜陋的裂紋，在林墨的刀下，一點點地，變成了梅花樹虯結蒼勁的枝幹。
    他沒有刻意去掩蓋它，反而順著它的走勢，將它變成了樹幹上最自然、最有力道的一筆。
    裂紋的盡頭，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悄然出現。
    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
    有的迎風怒放，有的嬌羞半開，有的還是一個小小的花骨朵。
    每一片花瓣的翻轉，每一根花蕊的起伏，都活靈活現，仿佛能聞到那淩冽的寒香。
    “活了，活了……”
    孫木匠嘴裏喃喃自語，他那雙看過無數木料的老眼，此刻寫滿了震撼。
    他做了一輩子木工，追求的就是一個“巧”字。
    可眼前林墨做的，已經不是“巧”了，這是“神”。
    這已經不是在做木工活，這是在賦予一塊木頭新的生命。
    他看明白了，林墨不光懂木工，他更懂這塊木料的“心”。
    他知道這道裂紋是這塊木板的傷疤，他沒有粗暴地挖掉它，而是用一種更溫柔，也更強大的方式，讓它變成了這塊木板的驕傲。
    這等境界，他窮極一生，也未必能達到。
    林大河站在一旁，激動得滿臉通紅。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侄子有本事，可他沒想到，本事能大到這個地步。
    這哪裏是莊稼漢，這分明就是傳說中的神仙手段。
    蘇清清的心，跳得很快。
    她看著丈夫的側臉，那專注的神情，那穩健的雙手，都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驕傲和心動。
    這個男人，總能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當最後一刀落下，林墨直起身，輕輕吹掉木板上的浮屑。
    一幅“風雪傲梅圖”，就這樣呈現在了所有人麵前。
    那梅花，仿佛是從木頭裏長出來的一樣，帶著一股不屈不撓的精氣神。
    那道裂紋，非但沒有成為瑕疵，反而成了點睛之筆，讓整個畫麵充滿了力量感。
    院子裏，一片死寂。
    過了好半天，才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發出了由衷的感歎。
    “神了！真是神了！”
    “這哪是木板啊，這簡直就是一幅畫！”
    “這手藝，別說咱們村，就是拿到城裏去，那也是獨一份的！”
    孫木匠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想要觸摸那幅雕刻，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不敢碰。
    他怕自己這雙凡夫俗子的手，玷汙了這件藝術品。
    “林……林小子……”他聲音沙啞地開口，“不，林師傅！”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老孫的師傅！”
    說著，他竟真的要彎腰行禮。
    林墨趕緊上前扶住他，“孫大爺，您這是折煞我了。我就是瞎琢磨，當不得真。”
    “什麽瞎琢磨！”孫木匠的強脾氣又上來了，“這要是瞎琢磨，那我這輩子就是白活了！”
    他看著林墨，眼神裏全是敬佩和懇切。
    “林師傅，以後你有什麽活，隻要用得著我老頭子，一句話的事！”
    有了這塊化腐朽為神奇的櫃門，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多了。
    林墨帶著林大河，在孫木匠的幫助下，開始組裝整個藥櫃。
    榫卯相合，嚴絲合縫。
    一塊塊木料，在他們的手中，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當最後一塊頂板合上時，一套完整的百子櫃，就這樣矗立在了林家的小院裏。
    那藥櫃高近七尺，寬有一丈，通體散發著柏木的幽香。
    一百零八個小抽屜，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每一個抽屜的拉環，都是用黃銅打造的，古樸而精致。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正中央那兩扇對開的櫃門。
    一扇門上，是那幅“風雪傲梅圖”。
    另一扇門上，林墨則用同樣的刀法，刻了一首詩。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字跡遒勁有力，與那傲梅相得益彰，看得人心裏都升起一股豪氣。
    整個藥櫃，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家具來形容了。
    它就像一件傳世的珍寶，大氣，厚重，又充滿了靈氣。
    “我的乖乖……”
    林大河圍著藥櫃轉了一圈又一圈，嘴巴都合不攏了。
    他摸摸這裏，敲敲那裏，怎麽看都看不夠。
    這是他侄子做的！是他親手幫忙打出來的！
    李秀蓮和林大山也走了過來。
    老兩口看著眼前的藥櫃，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李秀蓮的眼眶都紅了，她拉著蘇清清的手，不停地說：“好，好，真是太好了……”
    林大山抽著煙，煙霧繚繞中，他的嘴角，咧開了一個大大的弧度。
    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有了這麽一個有出息的兒子。
    蘇清清看著眼前的藥櫃，又看看身邊的男人。
    她知道，這“清清百草閣”，有了這個鎮店之寶，一定能紅紅火火。
    院子裏的喧囂和讚歎，持續了很久才散去。
    夜裏，一家人圍著藥櫃，怎麽看都覺得歡喜。
    “墨兒，這藥櫃是做好了，可……可這麽大個家夥，怎麽弄到鎮上去啊？”
    李秀蓮忽然想到了一個最現實的問題。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這藥櫃又高又大，而且用的是實打實的柏木，重得嚇人。
    別說村裏的牛車，就是幾頭牛，也拉不動啊。
    林大河試著推了一下，那藥櫃紋絲不動。
    “這……這可咋辦？”
    剛剛還滿心歡喜的一家人，一下子又都犯了愁。
    林墨也皺起了眉頭，他光想著怎麽把東西做出來，還真沒仔細考慮過運輸的問題。
    就在這時，一直沒走的孫木匠，磕了磕煙灰，開了口。
    “這事，或許我能有辦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孫木匠身上。
    “老孫，您有辦法？”林大河急切地問。
    “我有個遠房親戚，在縣裏的運輸隊趕馬車，不是一匹馬拉的那種，是四匹騾子拉的大板車，專門給公家拉大件的。”孫木匠慢悠悠地說。
    “我明天去趟縣裏，找找他。要是他肯幫忙，跑一趟私活，別說這藥櫃，就是再大一倍的家夥，也能給你們穩穩當當地拉到鎮上。”
    這話，讓林家人的心裏，又燃起了希望。
    “那……那得花不少錢吧？”李秀蓮有些擔心。
    “花錢是肯定的，但總比東西運不出去強。”孫木匠擺了擺手，“錢的事，你們先別管，我先去把人給你們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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