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找來一張破桌子和一條板凳，就在劉大壯家的院子裏，設立了一個臨時的“診台”。
    他拿出自己的鋼筆和本子，開始給村民們登記。
    “姓名，年齡，什麽時候開始發燒的，除了發燒還有什麽症狀？”
    他的問題簡單直接，每一個都問得清清楚楚。
    村民們一個個報上情況，王主任飛快地記錄著。
    他雖然不會開中藥，但他幾十年的西醫經驗還在。
    通過簡單的問詢，他能迅速判斷出哪些孩子病情更重，需要優先處理。
    很快，十幾戶人家就登記完了。
    “大壯，村裏最大的鍋是哪家的？”王主任問。
    “俺家的就是！”劉大壯立刻回答。
    “不行，太小了。”王主任搖頭，“要去借一口能煮豬食的大鐵鍋來！”
    “好嘞！”
    劉大壯應了一聲，拔腿就跑。
    沒過多久，幾個漢子就抬著一口烏黑的大鐵鍋，放到了院子中央。
    “去，把村裏赤腳醫生那兒的金銀花、連翹，全都拿過來！”王主任又指揮道。
    他心裏清楚，林先生開的方子，藥量精準，是給一個孩子用的。
    現在要救整個村子，隻能用大鍋統一熬藥，顧不得那麽多了。
    很快，柴火架了起來，大鍋裏倒滿了清水。
    一包包草藥倒進去，濃烈的中藥氣味，很快就飄滿了整個大劉村。
    村民們圍在院子外麵，看著那口大鍋裏翻滾的藥湯，眼神裏充滿了希望。
    這鍋藥，就是他們孩子的救命藥。
    王主任站在鍋邊，拿著個大勺子，親自攪動著藥湯。
    熱氣熏得他滿臉是汗，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舊衣服早就濕透了。
    他這輩子，在省城的大醫院裏，穿著一塵不染的白大褂，麵對的是各種精密的儀器和數據。
    他何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站在一個窮山村的土院子裏，像個夥夫一樣，熬一大鍋黑乎乎的草藥湯。
    可他心裏，沒有半分屈辱。
    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他感覺自己正在做的，才是真正的“治病救人”。
    藥熬好了。
    “各家各戶，拿碗來領藥！”
    王主任一聲令下，村民們立刻拿著大大小小的碗，排起了長隊。
    “記住！這藥燙，回去吹涼了再給娃喝！一次喝半碗，隔四個小時再喝一次！”
    “喝完藥，繼續用溫水給娃擦身子，千萬不能捂著！”
    他一遍又一遍地叮囑著，生怕有人弄錯。
    村民們領了藥，千恩萬謝地跑回家。
    整個下午，王主任都沒有歇一口氣。
    他帶著李二牛和張狗蛋，挨家挨戶地去查看孩子們的情況。
    大部分孩子喝了藥之後，高燒都開始慢慢退了，情況明顯好轉。
    這讓王主任鬆了一大口氣，也讓村民們對他的信任，達到了頂峰。
    “王神醫真是活菩薩啊！”
    “是啊，要不是他，俺們村的娃可就遭殃了！”
    聽著這些發自內心的感激，王主任心裏五味雜陳。
    他知道，自己不是神醫。
    他隻是一個執行者，一個搬運工。
    真正厲害的，是那個給他藥方的年輕人。
    傍晚時分，問題來了。
    “王神醫，不好了！”村裏的赤腳醫生，一個幹瘦的小老頭，滿臉焦急地跑了過來。
    “藥……藥沒了！”
    王主任心裏咯噔一下。
    “怎麽會？我不是讓你把所有的藥都拿來了嗎？”
    “是都拿來了！”赤腳醫生快哭了，“可村裏生病的孩子太多了！熬了兩大鍋，就用光了！”
    “尤其是金銀花和連翹，這兩味主藥，一點都沒了！”
    這話一出，周圍還沒領到藥，或者需要第二天藥量的村民，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藥沒了？那俺家娃咋辦啊？”
    “王神醫，您再想想辦法啊！”
    王主任的額頭上，又冒出了冷汗。
    他知道，這病藥不能停。
    一旦停了，那些剛剛好轉的孩子，很可能會再次反複，甚至加重。
    “實在不行，我去鎮上拿點吧。”王主任想了想說道。
    赤腳醫生為難的說道：“咱們這裏離鎮上遠，一來一回都得三個小時，尤其還是山路，天一旦黑了，就不好走了。”
    就在這時。
    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從村口傳了過來。
    “叮鈴鈴——”
    眾人齊刷刷地朝村口望去。
    隻見夕陽的餘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騎著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正不緊不慢地朝這邊過來。
    是林墨！
    他的車後座上，還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麻袋。
    “林神醫！”
    “林神醫來了！”
    人群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村民們像是看到了救世主，呼啦一下就湧了過去，把林墨團團圍住。
    林墨下了車，將車梯撐好。
    他看著眼前這群激動的村民，臉上沒什麽表情。
    “都讓開。”
    他淡淡地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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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們立刻自動分開一條路。
    林墨走到那個大麻袋前，解開繩子。
    一股濃鬱的藥香，瞬間飄散開來。
    麻袋裏裝的，滿滿的全是曬幹的金銀花和連翹！
    王主任心中一陣感動。
    林墨沒理會眾人的震驚，他看向王主任，開口問道：“情況怎麽樣？”
    王主任一個激靈，連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匯報：“回林先生，大部分孩子的病情都穩住了，隻是……藥材用完了。”
    “嗯。”
    林墨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他指了指地上的麻袋。
    “這些，夠用了。”
    然後，他從口袋裏，又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遞給王主任。
    “這是給病情最重的孩子準備的，讓他單獨熬，一天一劑。”
    王主任顫抖著手，接過那個紙包。
    他知道，這又是林先生的神來之筆。
    “謝謝林先生！”
    王主任對著林墨，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躬，和他之前在藥鋪裏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這一次，是心悅誠服，是發自肺腑的敬佩。
    林墨受了他這一拜，沒說什麽。
    他隻是轉身，對所有村民說道：“這病，是風邪引起來的。除了喝藥，各家各戶，都要把門窗打開通風，被褥拿到太陽底下暴曬。”
    “還有，喝的水，一定要燒開了再喝。”
    “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
    村民們齊聲應道，聲音洪亮，充滿了信服。
    林墨沒再多言，扶起自行車，轉身就要離開。
    “林神醫！您的大恩大德，俺們全村都記下了！”
    劉大壯帶頭，朝著林墨的背影，跪了下去。
    嘩啦啦。
    院子裏，院子外，上百號村民，全都跪了下去。
    林墨沒有回頭，隻是擺了擺手，騎著車，消失在夕陽的餘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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