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一眾領導，田埂上隻剩下林墨和還處在巨大恍惚中的劉大頭。
    “林……林爺……”
    劉大頭噗通一聲又跪下了，這次不是恐懼，而是發自內心的，混雜著敬畏與感激的臣服。
    他磕磕巴巴地說：“您……您這真是……真是再造之恩呐！我劉大頭這條命，以後就是您的了！”
    “行了，別跪著了，讓人看見像什麽樣子。”林墨淡淡地說道，“張縣長那邊，我會去說。但能不能成，最後還要看周局長的意思，也看你自己的造化。”
    “我明白！我明白！”劉大頭趕緊爬起來，點頭哈腰，像個隨從一樣跟在林墨身後。
    他知道，林墨說看他“造化”，其實就是看他以後“懂不懂事”。
    林墨停下腳步，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我這合作社剛起步，以後要用到的東西會越來越多。有些東西，供銷社裏不好買，你有門路嗎？”
    劉大頭一聽，眼睛立刻亮了。
    表現的機會來了！
    他幾乎是搶著回答：“林爺！這您可問對人了！鎮上明麵上買不到的東西，不代表背地裏沒有！”
    “哦？”林墨挑了挑眉。
    劉大頭壓低了聲音，湊到林墨跟前，神神秘秘地說：“杏花鎮西邊，有個廢棄的老貨運站，每天下午四點以後，那裏就活過來了。我們管那叫‘鬼市’，其實就是黑市。”
    “那裏頭，隻要您有錢，有黃魚金條），從手表、的確良布，到外麵弄進來的罐頭，甚至一些機器零件，都能搞到！”
    劉大頭拍著胸脯，為了表忠心，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抖了出來：“我以前在所裏，跟那片的頭兒打過交道，算是有幾分薄麵。您要是想去，我給您帶路！”
    林墨要的就是這句話。
    “帶路就不用了。”林墨擺了擺手，“太紮眼。”
    “你把地方，還有裏麵的道道，跟我說清楚就行。”
    對於林墨來說，一個黑市的出現，等於給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腦子裏那些超前的知識和技術，很多都需要特定的材料和零件才能實現。供銷社裏的東西，根本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這黑市，來得正是時候。
    劉大頭不敢有絲毫隱瞞，將黑市的地點、交易時間、裏麵的幾個主要“攤主”的脾氣和勢力範圍，還有一些交易的“黑話”，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林墨。
    “林爺，您去的話，就找一個叫‘老鬼’的。他專倒騰那些鐵家夥，路子野得很。您就跟他說，是‘劉瘸子’介紹來的，他自然就懂了。”劉大頭特意把自己的外號說了出來。
    林墨點點頭，把這些信息都記在心裏。
    “行了，你回工地去吧。”林墨揮揮手，打發走了劉大頭，自己則騎上自行車，往家的方向趕去。
    ……
    回到家，蘇清清正滿心歡喜地在院子裏洗菜。
    看到林墨回來，她立刻迎了上去，眼睛裏亮晶晶的，全是崇拜。
    “當家的，你可真厲害！連省裏來的大領導都對你客客氣氣的！”
    “那都是沾了你的光。”林墨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蛋，“誰讓咱家老板娘福氣好呢。”
    蘇清清被他說得臉一紅，心裏卻甜絲絲的。
    林墨拉著她在院裏的石凳上坐下，把下午要去一個“特別的地方”逛逛的想法跟她說了。
    “黑市？”
    聽到這兩個字，蘇清清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當家的，那地方……能去嗎？太危險了！”她抓著林墨的胳膊，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傻丫頭，怕什麽？”林墨把她摟進懷裏，溫聲安撫道，“有我呢。咱們不是去做壞事，是去淘寶貝。”
    “淘寶貝？”蘇清清愣住了。
    “對。”林墨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清清，咱們以後要過好日子，就得需要一些供銷社裏買不到的東西。我帶你去開開眼界。”
    在他的描述下，那個原本充滿危險的地方，仿佛變成了一個神秘又有趣的藏寶洞。
    蘇清清看著丈夫充滿自信的眼睛，心裏的恐懼慢慢被好奇和期待所取代。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我跟你去！”
    下午，林墨帶著蘇清清，按照劉大頭給的地址，來到了鎮子西邊的老貨運站。
    這裏果然像劉大頭說的那樣，幾排破舊的紅磚倉庫歪歪斜斜地立著，鐵軌上鏽跡斑斑，到處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一副荒廢已久的模樣。
    可穿過一道不起眼的側門，走進倉庫區深處的一個大院，裏麵的景象卻讓蘇清清驚得捂住了嘴。
    院子裏人頭攢動，但每個人都刻意壓低了聲音，氣氛顯得有些緊張。
    地上鋪著各式各樣的布，上麵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
    有花花綠綠、她隻在畫報上見過的的確良布，有印著外國字的鐵皮罐頭，有鋥光瓦亮的手表和鋼筆，甚至還有嶄新的收音機。
    蘇清清看得眼花繚亂，緊緊地攥著林墨的衣角。
    林墨卻顯得很平靜，他牽著妻子的手，像逛自家後花園一樣，從容地在各個攤位前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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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標很明確，直接略過了那些日用品和食品，朝著院子最深處一個角落走去。
    那裏蹲著一個幹瘦的老頭，麵前擺著的不是布料食品，而是一堆黑乎乎、油膩膩的鐵疙瘩，各種軸承、齒輪、還有一捆捆粗細不一的銅線。
    這人應該就是劉大頭說的“老鬼”了。
    林墨走上前，蹲下身子，拿起一個滾珠軸承看了看。
    老頭掀了掀眼皮，聲音沙啞：“看上什麽了？”
    “劉瘸子讓我來的。”林墨放下軸承，平靜地報出了暗號。
    老鬼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他重新打量了林墨一番，態度明顯緩和了些。
    “想淘換點什麽？”
    林墨也不繞彎子，直接問道：“電機上用的銅線、磁鐵、軸承，有嗎？”
    老鬼的眉毛一挑，來了興趣：“小兄弟，你這是想自己攢個小馬達？”
    林墨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說：“家裏黑，想搞點小發明，讓屋裏亮堂點。”
    一聽這話，老鬼瞬間就懂了。
    他壓低聲音，湊了過來：“你是想搞發電機？”
    這年頭，敢有這種想法的，不是瘋子，就是有真本事的能人。
    林墨點了點頭。
    “嘿，小兄弟，有魄力！”老鬼讚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零件我這裏倒是能湊個七七八八，柴油機也不是弄不到，就是這個價錢嘛……”
    他搓了搓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錢不是問題。”林墨說道，“你能弄到多大的柴油機？”
    老鬼伸出三根手指：“三千瓦的，軍工廠裏退下來的，保養得不錯。就是那玩意兒動靜大，還費油，一般人可玩不轉。”
    “我要了。”林墨毫不猶豫。
    這下輪到老鬼驚訝了，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口氣這麽大。
    “小兄弟，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我知道。”林墨從口袋裏掏出一根小黃魚，在老鬼麵前晃了一下，又迅速收了回去。
    金燦燦的光芒，讓老鬼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好！好！好！”老鬼連說三個好字，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三天後，還是這個點，我給你把東西備齊！”
    林墨站起身，拉著一旁聽得雲裏霧裏的蘇清清，轉身離開。
    “當家的，你……你說的發電機，是什麽啊？”回家的路上，蘇清清忍不住問道。
    林墨騎著車，感受著傍晚的微風，心情極好。
    “發電機，就是能自己造電的機器。”
    他用最簡單的話解釋道：“有了它，咱們家晚上也能亮得跟白天似的。以後碾米、磨麵、抽水澆地，都不用人出力，讓機器自己幹！”
    蘇清清的眼睛越睜越大，心砰砰直跳。
    晚上亮得像白天？
    機器自己幹活？
    那……那不就是神仙過的日子嗎？
    她靠在丈夫寬闊的後背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她知道，丈夫說的，就一定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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