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等它涼一會兒。”林墨說道。
    他的平靜，與周圍人的緊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王大錘的心髒怦怦直跳，他感覺自己這輩子打鐵都沒這麽緊張過。
    他看著那個通紅的陶罐，就好像在看一個即將出世的絕世寶貝。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味道，不是煤煙的嗆人，而是一種幹燥、純粹的焦香。
    過了好一會兒，陶罐表麵的紅色漸漸褪去，變成了暗沉的灰黑色。
    “可以了。”林墨點了點頭。
    他沒有讓夥計們去敲，而是自己走上前，隨手抄起一把小號的鐵錘。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視下，他揚起錘子，對著陶罐的側麵，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哢嚓！”
    一聲清脆的裂響。
    陶罐應聲而碎，碎片向四周散開，露出了裏麵黑漆漆的東西。
    幾個夥計好奇地湊上前去。
    “這……這不是燒剩下的煤渣子嗎？”一個夥計疑惑地說道。
    隻見罐子裏裝滿了黑色的塊狀物，跟煤炭很像，但又完全不同。
    它通體漆黑，表麵卻帶著一絲金屬般的光澤，上麵布滿了細密的小孔，像蜂窩一樣。
    拿在手裏，感覺比同樣大小的煤炭要輕上不少。
    王大錘也伸手拿起一塊，他用手指用力撚了撚，手上竟然沒有沾上多少黑灰。
    這可就怪了。
    燒煤的人誰不知道，那玩意兒一摸一手黑，怎麽洗都洗不幹淨。
    “林先生，這……這是啥寶貝？”王大錘捧著那塊黑疙瘩，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自己一用力給捏碎了。
    林墨笑了笑，拿過他手裏的那塊東西，解釋道：“它叫焦炭。”
    “焦炭？”王大錘和夥計們麵麵相覷，這名字聽都沒聽過。
    “你們可以把它理解成，是把煤炭裏沒用的東西都燒掉之後，留下的精華。”林墨用最簡單的話解釋著。
    “煤炭之所以有那麽多煙，還不夠熱，就是因為它裏麵混了太多的油和雜質。我剛才讓你們把它封在罐子裏幹燒，就是用高溫，把這些油和雜質給逼出來，變成黃煙燒掉了。”
    “剩下的，就是這焦炭。它更純粹，所以燒起來煙更小，溫度也更高。”
    一番話說完，王大錘似懂非懂。
    什麽油，什麽雜質，他搞不清楚。
    但他聽明白了最關鍵的一點。
    這玩意兒，比煤炭燒起來更厲害！
    “林先生！那我們現在就試試？”王大錘的聲音都在發抖。
    “當然。”林墨點了點頭。
    王大錘一聲令下，幾個夥計手忙腳亂地把地上所有的焦炭都收集起來。
    “把它們都放進去。”林墨指著新爐子的爐膛。
    “呼——！”
    當第一鏟焦炭被扔進那白金色的火焰中時，整個爐子發出的咆哮聲，不再是之前那種沉悶的轟鳴，而是一種更加高亢、更加清亮的呼嘯！
    爐膛裏的火焰，顏色也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從之前的白金色，瞬間變成了一種近乎透明的、帶著淡藍色的光焰！
    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熱浪，從爐口噴湧而出，逼得所有人都連連後退，臉上火辣辣的疼。
    之前還敢站在三步外的王大錘，此刻被逼退到了七八步開外，依舊感覺自己的眉毛都要被烤焦了。
    “我的老天爺……”一個夥計失聲驚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滿臉都是駭然。
    他們感覺，這爐子裏燒的根本不是什麽焦炭。
    而是傳說中太上老君煉丹爐裏的三昧真火！
    王大錘張大了嘴巴，死死地看著那淡藍色的火焰。
    他打了一輩子鐵，玩了一輩子火。
    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火。
    這火，是“活”的！
    帶著一種能融化世間萬物的暴烈和純粹！
    “把那塊廢鐵扔進去。”林墨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王大錘一個激靈，這才想起正事。
    他指揮著兩個膽子最大的夥計，用最長的那把鐵鉗，夾起之前那塊讓他受盡了挫折的高碳鋼。
    “扔！”
    那塊黑色的鐵疙瘩，被奮力扔進了淡藍色的火焰之中。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畢生難忘。
    隻見那塊堅硬無比，之前用普通爐火燒上半天也隻是微微發紅的鐵塊，在進入火焰不久後，就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邊緣開始泛紅、變亮……
    最後，變成了刺眼的亮白色。
    還沒等眾人驚歎完。
    那亮白色的鐵塊，就像一塊被扔進開水裏的冰糖。
    竟然開始……融化了！
    一滴滴亮白色的鐵水，從鐵塊上滴落，匯聚在爐底，形成一小灘亮得讓人不敢直視的液體。
    “化……化了……”
    “鐵……鐵化成水了！”
    王大錘的兩個夥計，手裏的鐵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兩個人腿一軟，也跟著癱倒在地。
    他們的眼睛瞪得像死魚，嘴裏無意識地喃喃自語，徹底被眼前這超越了他們認知極限的景象給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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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錘也感覺自己的雙腿在打顫。
    他知道鐵在極高的溫度下會融化，那是書上說的。
    可知道，和親眼看到，是兩碼事！
    那是鐵啊！是山裏最堅硬的石頭！
    現在，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在他自己院子裏的這座爐子裏，變成了一灘水！
    他看著站在爐火前，身影被映照得如同神隻一般的林墨。
    剩下的，隻有最原始、最純粹的敬畏和……狂信。
    “王師傅。”林墨轉過頭，看著已經呆若木雞的王大錘，“現在，你覺得，我們能煉出想要的鋼了嗎？”
    “能！能！”王大錘回過神來，重重地點著頭。
    “別說煉鋼了！林先生！您就是說能用這爐子煉出金子來，我也信！”
    林墨笑了笑。
    “金子煉不出來，但比金子更貴重的東西，能。”
    他走到那癱軟在地的兩個夥計身邊，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別怕，隻是鐵化了而已，以後你們會經常看到的。”
    他又走到院子中央，重新撿起那截木炭。
    “爐子和燃料的問題，解決了。”
    “但你們看。”他指著爐口那呼嘯的火焰，“光靠煙囪自己抽風，還不夠穩定。人力拉風箱，又太累，風力也時大時小。”
    “所以，我們下一步，要解決‘風’的問題。”
    王大錘和剛剛爬起來的夥計們，全都豎起了耳朵。
    林墨在地上，畫了一個巨大的水車。
    水車的旁邊，他又畫了兩個巨大的，如同箱子一樣的方塊。
    然後，他用幾條線，將水車和那兩個方塊，通過一個奇特的曲軸結構連接了起來。
    “這是什麽？”王大錘好奇地問。
    “水力鼓風機。”
    林墨指著圖紙，解釋道：“用水車的力量，帶動這個曲軸轉動。曲軸會交替推動這兩個大風箱，一個吸氣的時候，另一個就出氣。”
    “這樣，我們就能得到一股源源不斷、而且極其強大的風，直接吹進爐膛裏。”
    “到時候，別說化鐵了，就是把石頭燒成水，也不是什麽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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