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一摞錢，在這個年月，視覺衝擊力是巨大的。若是尋常農戶，怕是早已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但李滿倉隻是目光掃過，確認了數額，臉上依舊平靜無波，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這裏是四千八百塊，李同誌你點一點。秋萍說之前已經付過二百定金，對吧？”胡建國做事極其爽利周到。
    “胡同誌是爽快人。”李滿倉並沒有當場清點，顯示了對對方的信任，但也將錢穩妥地收了起來。“以後山裏再得了好東西，我會讓胡知青先給家裏遞個話。”
    “太好了！”胡建國要的就是這句話，他緊緊握住李滿倉的手，“李同誌，實不相瞞，我們家以及一些老關係，對這類頂級山貨的需求很大。希望我們能建立長期合作！”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語氣更加鄭重：“李同誌常年深入老林，風險不小。我來之前也了解了一下情況，已經跟你們公社的幾位同誌打了招呼。以後你需要開上山的證明，或者是辦理持槍證用於防身狩獵）方麵的手續，他們會行個方便，盡快給你辦好。這也算是我們表達誠意的一點心意。”
    這個消息，對李滿倉而言，甚至比那五千塊錢更具價值！這意味著他日後進出長白山更加名正言順，行動自由度大大增加，安全也更有保障。這胡家的能量和誠意，果然不小。
    “多謝。”李滿倉真誠地道謝，心中對未來產業的規劃又清晰了幾分。
    交易完成，雙方皆大歡喜。胡建國小心地將人參和金膽用早已備好的特質木盒和保溫桶裝好，仔細放入公文包，這才真正鬆了口氣。
    他沒有多做停留，心急如焚地要趕夜路回省城。李滿倉和胡秋萍送他出門。
    吉普車再次發動，在引擎的轟鳴聲中，在村民們的目送下，卷起一路塵土，消失在暮色漸深的村口。
    胡秋萍看著車子遠去，臉上露出了徹底放鬆的燦爛笑容。 李滿倉站在院門口，目光卻越過村口，望向了更遠處的山林和通往公社的道路。
    懷揣巨款，手握與省城關係的通道，前路似乎一片光明。 但李滿倉深知，潛藏的危機，就像山林中的暗哨，從未消失。 劉二狗那幾人貪婪而不甘的眼神，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吉普車卷起的塵土還沒完全落下，李滿倉便對身旁的胡秋萍道：“胡知青，天快擦黑了，我送你回去。”
    胡秋萍從目送小叔離開的激動中回過神，連忙點頭：“哎，好，麻煩你了李大哥。”經曆了白天公社那一遭，她對走這段夜路確實有點發怵，有李滿倉陪著，心裏踏實多了。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漸漸昏暗的村路往知青點走。夕陽最後的餘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李大哥，”胡秋萍輕聲開口，語氣裏滿是感激，“這回真不知道咋謝你才好，要不是你……”
    “沒啥，”李滿倉打斷她，聲音沉穩，“東西是好東西，你小叔是識貨的人，公平交易。往後山裏再有好玩意兒，還指望著你家這條線呢。”
    他刻意把關係往互利共贏上引，不讓對方覺得欠太大的人情。
    胡秋萍是聰明人，聽懂了這話裏的意思，心裏卻更覺得李滿倉這人實在、可靠，不像有些山民，有點好處就恨不得貼上來。
    她認真點頭：“李大哥你放心，我小叔既然開了口，以後證明啥的肯定沒問題。有啥事，你隨時到知青點找我。”
    說話間，知青點到了。屋裏透出煤油燈的光，還有其他女知青的說笑聲。
    “快進去吧，鎖好門。”李滿倉在院門外停住腳步。
    “哎！李大哥你慢走！”胡秋萍再次道謝，這才轉身進了院子。
    送完胡秋萍，李滿倉轉身往家走，腳步加快了幾分。
    懷裏揣著的巨款沉甸甸的，但他心裏琢磨的，卻不是這錢怎麽藏，而是怎麽讓它變成更長遠的保障。
    剛到家門口，就聞見一股誘人的飯菜香。隻見大哥李滿屯還在院門口守著抽旱煙，而屋裏，老娘李孫氏和大嫂王秀芹正忙活著往八仙桌上端菜。
    一大盆熱氣騰騰的土豆燉豆角，旁邊是一碟子鹹菜疙瘩，筐籮裏擺著黃澄澄的貼餅子，顯然是下了心思做的。
    “滿倉回來啦？快，洗洗手吃飯！”王秀芹笑著招呼，眼神裏透著喜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她知道小叔子今天做了筆大買賣，具體多大她不敢想，但肯定是成了。 “爹！”春梅帶著秋菊和冬蘭也圍了上來，夏竹則在幫忙擺碗筷。
    李滿屯也掐了煙進門，把院門閂好，壓低聲音問：“都順利？”
    “嗯，挺順利。”李滿倉點點頭，去舀水洗手。
    一家人圍坐在八仙桌旁，這頓飯吃得格外香。
    孩子們或許不懂具體發生了啥，但感受到大人間輕鬆喜悅的氣氛，也都比平時活潑了些，秋菊和冬蘭小嘴油汪汪的，啃餅子啃得格外起勁。
    李孫氏老太太看著兒孫滿堂，吃得香甜，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不住地說：“吃，都多吃點！”
    吃完飯，春梅和夏竹搶著收拾碗筷。李滿倉對李滿屯和王秀芹使了個眼色，又對老娘說：“娘，您先別忙歇著，咱屋裏說點事。”
    李滿屯兩口子心裏咯噔一下，知道這是要說錢的事了，頓時有點緊張。王秀芹甚至下意識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幾人進了裏屋，李滿倉讓老娘在炕頭坐好。他從懷裏掏出那個鼓鼓囊囊的布包，在幾人注視下，慢慢打開。
    當那四遝半厚厚實實、捆得緊緊的大團結出現在煤油燈下時，屋裏瞬間安靜得隻剩下呼吸聲。
    李孫氏老太太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睛瞪得老大，手都有些抖：“俺…俺的老天爺啊……這…這麽多錢……”
    王秀芹更是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出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摞錢，心跳得像打鼓。
    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堆在一起！ 李滿屯也是呼吸粗重，拳頭攥得緊緊的，他是壯勞力，一年到頭掙工分，年底分紅能見著百八十塊就是好的了，哪見過這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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