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前。
    警車內，桐島冴子指尖夾著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卻沒有點燃。
    猩紅的指甲與純白的煙身形成鮮明對比，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半是冰冷的理智，一半是即將引爆的火藥。
    “冴子小姐，我們大晚上跟上來，真的會有什麽收獲嗎？畢竟都這麽晚了。”
    駕駛座上，那個名叫小野的年輕男警察，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自家這位以“冰山警花”和“百分百破案率”聞名警視廳的頂頭上司，臉上寫滿了不解。
    冴子沒有回答。
    她隻是將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已經被黑暗徹底籠罩的街區。
    今天下午，她接到那個女人——淺野夏織的保釋申請時，心中的警鈴就已經響了。
    戶梶勇次，田村忠太。
    鈴蘭高校，真龍會。
    又是那個叫龍崎真的男人手下的人。
    剛被抓進去不到二十四小時，那個在法律界被稱為“不敗女王”的淺野夏織就親自出麵，這本身就極不正常。
    所以，她同意了保釋。
    但同時，也悄悄地跟了上來。
    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幾個不良少年，絕對不像表麵上那麽簡單。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的打鬥聲和叫罵聲，隱隱約約地從街區的深處傳來！
    小野的臉色瞬間就嚴肅了起來！
    冴子那雙冰冷的眸子裏，也終於泛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瀾。
    她剛想讓小野呼叫總部支援，一陣急促的槍聲，驟然劃破了這片充滿了血腥和硝煙的夜空！
    “砰！”
    冴子的臉色，在這一刻，徹底變了！
    槍聲！
    她那握著香煙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立馬就和港口死亡那兩個人的槍擊案聯係到了一起。
    “小野，衝進去！”
    ……
    “吱——！！！”
    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在死寂的街道上，劃出了一道極其尖銳的聲響！
    一輛警車，在距離那道由近百名不良少年組成的人牆不到五米的地方，險之又險地，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桐島冴子和年輕警察小野，從警車上走了下來。
    他們看著眼前這近百名穿著黑色校服、麵無表情、如同雕像般的不良少年，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這他媽……是學生？
    這股紀律嚴明的肅殺之氣，簡直比某些訓練有素的安保部隊還要強！
    小野畢竟是剛從警校畢業的愣頭青，他看著眼前這群在他看來無法無天的家夥，心中的正義感和怒火，瞬間就衝上了天靈蓋！
    他猛地一拍腰間的警棍，上前一步，扯著嗓子，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充滿了威嚴的怒吼！
    “警察！都他媽給老子讓開！”
    然而，人牆，紋絲不動。
    那些不良少年，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仿佛，他隻是一個在路邊狂吠的……
    小醜。
    小野的臉，瞬間就漲成了豬肝色！
    他感覺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怒吼一聲，直接衝了上去，試圖用蠻力，將那道人牆撕開一個口子！
    然而，他那一百多斤的身體，撞在那由近百個壯漢組成的、如同銅牆鐵壁般的人牆上，簡直就像是雞蛋碰石頭！
    “砰！”
    一聲悶響！
    人牆，依舊是紋絲不動。
    反倒是小野自己，被那股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頭昏眼花，整個人都向後彈了回來。
    “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濺起一片渾濁的泥水。
    心中第一反應是，這群學生的身體素質好強！
    那副狼狽的樣子，讓他那張本還算英俊的臉上，寫滿了屈辱和懵逼。
    冴子看著這一幕，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沒有絲毫的波瀾。
    她的目光，穿過那道密不透風的人牆，徑直地，落在了那個正一臉平靜地站在人牆最前麵，嘴裏叼著一根煙，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邪笑的男人身上。
    她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就是一切的中心。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由遠及近。
    淺野夏織，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她走到冴子的麵前，臉上，依舊是那副無可挑剔的、充滿了自信和專業的笑容。
    她將一張印製精美的名片，遞到了冴子的麵前，聲音柔和而又充滿了磁性，但那語氣，卻帶著一絲公式化的客套和疏離。
    “桐島警官，好久不見。”
    冴子甚至連看都沒看那張名片一眼，隻是用那雙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淺野夏織，你現在做律師已經這麽死板了嗎？收起你這一套，今晚的事，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解釋？”
    淺野夏織笑了。
    她指了指身後那群如同木樁般的不良少年，又指了指那塊閃閃發光的“真龍信貸”招牌，用一種極其專業的、滴水不漏的法律術語，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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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島警官，根據《櫻花國集會法》第三條，我的當事人，龍崎真先生，以及他公司的員工們，此刻，正在進行一場合法的、和平的、旨在促進公司內部團結的企業文化建設活動。”
    “你們在沒有任何搜查令的情況下，無權強行進入私人領地，更無權，驅散正在進行和平集會的市民。”
    “和平集會？”
    冴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剛才，可是親耳聽到了槍聲。”
    “槍聲？”
    淺野夏織臉上的笑容，依舊是那麽的無懈可擊。
    “桐島警官，您是不是聽錯了？我們隻是……在放鞭炮，慶祝公司開業而已。”
    “你！”
    冴子那雙冰冷的眸子裏，第一次，燃起了兩團熊熊的怒火！
    就在這時，那個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的愣頭青小野，終於找到了表現的機會！
    他指著龍崎真那件還沾著斑駁血跡的襯衫，用一種充滿了正義感的語氣，大聲質問道：
    “那他身上的血跡，又怎麽解釋？！”
    然而，還沒等淺野夏織開口。
    龍崎真，卻先一步，將嘴裏的煙頭吐在地上，用腳尖碾滅。
    然後，他緩緩地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眸子裏，閃爍著一絲極其玩味的光芒。
    他看著那個正一臉正氣凜然的小野，咧嘴一笑，露出了兩排森白的牙齒。
    “哦，這個啊？”
    “這是顏料。”
    “我們剛才在搞行為藝術，主題是……《論一個不良少年的自我修養》。”
    他頓了頓，用一種極其誠懇的語氣，對著那個已經徹底石化的小野，發出了誠摯的邀請。
    “警官，要不要……一起？”
    “……”
    靜！
    死一般的靜！
    小野的腦子，“嗡”的一聲，徹底宕機了！
    他看著龍崎真那張寫滿了“真誠”的臉，隻感覺自己的三觀，在這一刻，被徹底顛覆了！
    操！
    這他媽都是些什麽人啊？！
    而且你當我的嗅覺不好嗎？這麽大的血腥味，你說是顏料。
    小野還想說些什麽。
    冴子攔住了他，心中暗自懊悔，早知道多帶點人來了。
    她看著眼前這如同鬧劇般的一幕，知道，今天晚上，自己，是無論如何都衝不進去了。
    現在是深夜，哪怕集合警力過來，起碼也要一個小時，有這些時間，大部分證據都會被清理幹淨。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從始至終都一臉平靜的龍崎真，又看了看他身邊那個同樣一臉玩味的淺野夏織。
    她知道，自己，遇到了職業生涯中，一個危險的對手。
    而且這個人還是個學生，有意思……
    她緩緩地，走到了淺野夏織的麵前。
    那雙冰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有不甘，有憤怒，還有一絲……
    難以言喻的失望。
    她不再討論這裏的事情，反而有些追憶。
    “淺野，我一直以為，你是我在學校裏，唯一的對手。”
    “我以為，像你這樣驕傲的女人，畢業後，會選擇一條，真正能讓你施展才華的道路。”
    “但我沒想到，你竟然會選擇……和這群垃圾，混在一起。”
    淺野夏織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她看著眼前這個依舊和學生時代一樣，充滿了正義感和理想主義的女人，緩緩地，搖了搖頭。
    那雙隱藏在鏡片後麵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極其罕見的、悲天憫人的憐憫。
    “桐島，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天真。”
    “你以為，這個世界，真的像你想象的那麽非黑即白嗎？”
    “你以為，所謂的法律和正義，真的能保護所有的人嗎？”
    她頓了頓，將目光，投向了那個正一臉平靜地看著她們的龍崎真。
    “有時候，真正的正義，恰恰需要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來維持。”
    “而我，隻是選擇了一條，我認為正確的道路罷了。”
    “你這種人永遠不會懂，當然你也不需要懂……”
    冴子看著她，沒有再多說什麽。
    她知道，她們兩個人，早已經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道不同，不相為謀。
    下次，淺野，等我找到絕對的證據，你不會這麽好運了。
    她緩緩地，轉過身，對著身後那個還在發懵的小野，隨意地一揮手。
    “收隊！”
    在警車緩緩離去的瞬間，冴子透過後視鏡，看著那個依舊站在人前，如同黑夜帝王般的身影。
    她那雙冰冷的眸子裏，燃起了前所未有的鬥誌。
    她在心中暗自發誓：
    “龍崎真是嗎？看來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可能就是你了……我一定會，親手把你送進監獄！”
    而龍崎真，則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
    他緩緩地抬起手，對著那輛遠去的警車，做了一個飛吻。
    然後，用口型，無聲地說：
    “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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