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崎真的手還懸在空中，落了個空。
    月城正道隻是平靜地看著他，沒有絲毫要起身或者握手的意思，那雙深陷在眼眶裏的眼睛，銳利得像鷹。
    嗬嗬。
    龍崎真也不覺得尷尬，來之前自己也有預料。
    他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剛才隻是隨意地活動了一下筋骨。
    然後，他拉開月城正道對麵的椅子，坐下了。
    動作流暢，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更沒有因為對方的無禮而產生任何情緒波動。
    對於月城正道這種人，彎彎繞繞的說辭沒有任何意義，隻會讓他看輕自己。
    所以，隻能打直球。
    龍崎真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平靜地迎著對方審視的視線，緩緩開口。
    “月城閣下，你想不想把自己的位子動一動，往上升一升呢？”
    聲音不大，但在這間安靜的和室裏，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月城正道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他的眉毛不易察覺地挑動了一下。
    “什麽意思？”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像是磨砂紙劃過木頭，“你意思是，你能幫我升職？”
    月城正道確實很久沒有升職了，至於原因他自己也清楚。
    他想做個好人，僅此而已。
    而且今年各個位置的升職人選已經確定了，眼前的人看上去不過是一個小毛孩，哪裏有那種本事。
    龍崎真嘴角的弧度擴大了一點，他點點頭。
    月城正道靠在了椅背上，雙手抱胸，審視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
    既然這小子來了，聽聽他想說什麽吧。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緩緩說道，“你肯定是需要我做什麽吧。”
    “閣下果然是聰明人。”
    龍崎真笑了起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
    他不再賣關子，直接將自己的目的攤開在了桌麵上。
    “有些時候，我會有一些‘貨’從戶亞留港口經過。”
    “閣下隻需要在某些特定的時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話音落下，房間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月城正道的雙眼瞬間眯成了一條縫，一道危險的寒光從縫隙中射出。
    “你是想讓我，幫你走私？”
    他的語氣已經變得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房間裏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然而，龍崎真卻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這股壓力。
    他哈哈一笑，打破了這凝重的寂靜。
    “月城閣下，話不要說得這麽難聽嘛。”
    “隻是為我們櫻花的發展做一些貢獻，促進經濟流通，先富帶動後富嘛。”
    說著，他將一直放在身旁椅子上的那個黑色手提箱，拿了起來。
    箱子不大，但看起來沉甸甸的，充滿了質感。
    他將箱子輕輕地擺在兩人之間的桌麵上。
    然後，在月城正道冰冷的注視下，伸出手指，在箱子的金屬鎖扣上輕輕一按。
    “啪嗒。”
    一聲清脆的響聲。
    鎖扣彈開。
    龍崎真沒有立刻掀開箱蓋，而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月城正道自己看。
    月城正道沉默了兩秒，最終還是伸出手，緩緩地掀開了箱蓋。
    箱子打開的瞬間，他呼吸的節奏，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滯。
    箱子裏麵，沒有黃金，沒有珠寶，隻有一捆捆用銀行腰封紮得整整齊齊的萬元大鈔。
    嶄新的福澤諭吉頭像，密密麻麻地堆疊在一起，形成了一麵讓人無法呼吸的紙牆。
    粗略一看，起碼有五百萬。
    五百萬日元！
    月城正道的大腦，在看到這筆錢的瞬間，開始了飛速的運轉。
    他自己的月薪是多少來著？
    基本工資二十八萬，加上各種港口特殊勤務津貼、加班費、家庭補助……
    一個月下來，稅前大概能有四十萬日元出頭。
    四十萬。
    這在1985年的戶亞留市，算的上還行。
    但是……
    月城正道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箱子裏的那五百萬。
    五百萬，是他不吃不喝，整整一年的薪水。
    一年的薪水，現在就這麽整整齊齊地擺在他的麵前，唾手可得。
    隻需要他……
    點點頭。
    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另一組數字。
    這個老房子他們住太久了，還是他父母留下來的。
    妻子早就說過想換個房子。
    他暗地裏了解過現在的房價。
    一個不錯的住所，扣掉他現在能負擔的起的首付後。
    每個月雷打不動要還掉的十五萬房屋貸款，起碼都要漫長的三十年。
    兒子明年要上私立中學的申請費和學費，一年就要八十萬。
    自己的父母雖然去的早。
    但是。
    妻子父母常年不斷的藥費和醫院檢查費，每個月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他甚至不敢讓他們去做更全麵的檢查，生怕查出什麽自己無法承擔的結果。
    這些數字，像一條條毒蛇，常年盤踞在他的腦海裏，啃噬著他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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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個正直的警察，一個受人尊敬的巡查部長。
    但他同時，也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
    他需要用那份四十萬的月薪，去支撐起一個沉重的家。
    這五百萬，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他可以考慮一棟不錯的房子，雖然不是一次性付清，但起碼還款的壓力少了太多。
    意味著兒子未來六年的中學學費都有了著落。
    意味著他可以帶著嶽父嶽母去東京最好的醫院，做一次徹徹底底的檢查，然後用上最好的藥。
    他甚至可以……
    換掉那輛開了快十年的二手車，給妻子和兒子一個驚喜。
    無數個念頭，在短短幾秒鍾內，如同風暴般席卷了他的大腦。
    他的喉結，不受控製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龍崎真就這麽安靜地看著他，臉上依然掛著那副從容的笑容，沒有催促，也沒有說話。
    他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靜靜地等待著獵物自己走進陷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和室裏，隻剩下月城正道那逐漸變得粗重的呼吸聲。
    龍崎真恰到好處的說。
    “月城閣下，這也隻是開胃菜，以後隻會比這個更多。”
    “我看夫人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一個美人，但是現在看上去過的並不怎麽好，你難道不想為她做些什麽嘛……”
    龍崎真的話，點到為止，他相信對方應該可以聽懂。
    終於。
    他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裏所有的欲望和掙紮都一並吸入，然後再徹底壓下。
    當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那雙渾濁的眼睛，已經重新恢複了清明與銳利。
    他伸出手，將箱蓋緩緩地合上。
    “啪嗒。”
    又是一聲脆響，仿佛是給他自己混亂的內心，上了一把鎖。
    “我叫月城正道，是戶亞留港口警署的巡查部長。”
    他的聲音，恢複了最初的沙啞與冰冷，但卻多了一份堅定。
    “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依然坐在原地的龍崎真，一字一頓地說道：
    “請帶走你的髒東西。”
    “我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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