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車內，霧沢仁壓低了聲音。
    “石田記者，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
    電話那頭的石田徹，在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整個人都沉默了。
    聽筒裏，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關門聲，過了一會兒，才重新恢複了安靜。
    聽上去，他像是從喧鬧的辦公室，轉移到了某個隱蔽的角落。
    然後，石田徹那帶著明顯諂媚和討好的聲音，才再次從聽筒裏響了起來。
    “阿仁哥！我怎麽可能會聽不出您老人家的聲音呢？”
    阿仁，是霧沢仁在戶亞留地下情報網裏，給自己取的一個化名。
    霧沢仁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怎麽樣？上次給你的那份第一手消息，還可以吧？”
    電話那頭的石田徹，立刻大吐苦水起來。
    “哎呀，阿仁哥啊！消息，確實是絕對的第一手沒錯！但是……但是您老人家，這次可辦得有些不厚道啊！”
    “我們的人連夜趕到現場之後，才發現，不止是我們一家媒體！現場起碼還有五六家記者，也都同時收到了消息！這麽大一個盤子，大家都來分一杯羹，這盤子都被舔幹淨了，我們底下這些跑腿的，又能分到多少好處呢？”
    霧沢仁聞言，隻是笑了笑。
    “畢竟，我們是第一次合作嘛。我也不知道你們《戶亞留每日新聞》的辦事效率到底怎麽樣。”
    “為了保險起見，多聯係幾家電視台，也無可厚非，而且，據我所知，石田記者你這次可不算沒分到一杯羹吧？”
    電話那頭的石田徹，尷尬地笑了笑。
    這種驚天大案的第一現場，其新聞價值可想而知，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他石田徹，本來隻是報社底層一個不起眼的小記者，能拿到這種等級的獨家新聞，已經算是天大的功勞了。
    就在今天上午，他們報社的主編，已經親自放出話來，用不了幾天，他就要往上動一動了。
    “阿仁老哥，您可千萬不要生氣啊！我……我就是隨便說說嘛！我能有今天的這點小成績，那還不是全仰仗著您老人家的提攜？不過……老哥您這次主動聯係我，肯定，又是要有大事要找我辦吧？”
    霧沢仁這次要放的獨家消息，就是準備專門給這個石田徹的。
    原因很簡單。
    龍崎真上次交代過，第一次放消息的時候，多放幾家，然後再根據各家的表現和達到的效果，來選擇後續的長期合作夥伴。
    至於為什麽會選中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石田徹？
    這是霧沢仁經過精心考慮和篩選後，得出的最佳選擇。
    首先，石田徹所在的《戶亞留每日新聞》，是一家純粹的民營媒體，和官方沒有任何牽扯。
    所以，他們在新聞的報道上，不用像那些官方媒體一樣，瞻前顧後，束手束腳。
    而且，這家媒體的老板，據說背後也有一些不小的後台，不用太擔心會被官方過分地打壓。
    其次，就是石田徹這個人了。
    這個家夥，出身鄉下，無權無勢，完全是靠著自己一步一步，從最底層爬上來的。
    說好聽點，他這個人，是充滿了上進心。
    說得難聽點，他就是一個為了往上爬，可以不擇手段的，貪婪的賭徒。
    上次的消息，是在半夜放出去的。
    當天晚上，石田徹就一個人通宵達旦地寫好了新聞稿。
    《戶亞留每日新聞》是第二天所有媒體中，第一個將這條新聞播放出去的，可以說是所有媒體裏反應最快，效率最高的。
    一個小人物，隻要有貪婪的欲望，想要拚命地往上爬，那他就是最好掌控，也最好利用的棋子。
    一些足夠勁爆的獨家消息，隻要放給這種人，他就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無所不用其極地將這個新聞的影響力擴張到最大！
    這就是霧沢仁在一眾新聞媒體中，最終選中了石田徹的真正原因。
    霧沢仁不再和他廢話，直接拋出了自己的籌碼。
    “關於那位冴子警官的事情，我這裏，還有很多你絕對想不到的內幕。”
    “你肯定不知道，冴子警官在案發之前，實際上，就已經被警局內部給停職了吧？”
    “你也肯定不知道，之前的鬧市爆炸案，實際上冴子警官是有機會阻止那幾個罪犯逃脫的吧？”
    “你更肯定不知道，爆炸案的嫌犯之一，那個叫九能秀臣的家夥前段時間，已經被人給暗殺了吧……”
    霧沢仁點到為止，隻是輕描淡寫地，說出了幾個微不足道的小消息。
    但是，電話那頭，卻瞬間傳來了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聲！
    《戶亞留每日新聞》的辦公室內，石田徹的雙目已經因為極度的興奮和激動而充滿了血絲！
    他已經能夠想象得到，這些消息，一旦被他放出去，將會在整個戶亞留甚至是整個國家都引起多大的震撼！
    “阿仁哥！您……您要多少錢？！您要多少錢，才能把這些消息，都獨家賣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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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幾乎是在用嘶吼的聲音，對著電話咆哮。
    隻要！
    隻要這個獨家新聞，能被他拿到手！
    他就可以一躍，成為公司內部最炙手可熱的王牌記者！
    他的未來，將是一片光明！
    石田甚至，已經想好了，要怎麽把這些消息的影響力，給發揮到最大！
    霧沢仁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弧度。
    “據我所知石田記者不過就是個從鄉下來的窮小子，你哪裏來的錢？”
    電話那頭的石田徹，用瘋狂的語氣說道：
    “阿仁哥！您不用管我哪裏來的錢！我可以去銀行貸款！我可以去借高利貸！就算是去賣腎！我也要把這份獨家，拿到手！”
    霧沢仁笑了。
    他沒有看錯這個小子。
    這個小子，甚至連這些消息的真偽，都還沒有去考慮，就已經準備賭上自己的一切了。
    這是一個十足的賭徒。
    但，也越是這種貪婪而又瘋狂的賭徒，就越是能將這些消息的全部價值給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
    他淡淡地說道：
    “錢對我來講毫無意義，這個消息我可以無償地交給你，但是，我需要你把這件事給我辦得漂漂亮亮的，影響力越大越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如果，你這次辦得好，那麽，我今後，還會再跟你打電話，如果，你辦得不好……”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
    但那其中的威脅意味，已經不言而喻。
    石田徹先是微微一愣，然後，他開始反複琢磨“漂亮”這兩個字的含義，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阿仁哥……您說的‘漂亮’，具體，指的是什麽意思？”
    霧沢仁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冴子警官，可是一位好警察啊，這種為了我們普通民眾不惜犧牲自己的英雄……可不能讓我們的女英雄寒了心啊。”
    說完這句話，他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石田徹，有些疑惑地看著已經黑屏的手機。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一條新的短信，發送了過來。
    他點開一看，上麵，隻有一個地址。
    石田徹深吸了一口氣。
    對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要讓自己不遺餘力地給這位冴子警官造勢。
    這麽看來，這個冴子警官絕對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幹淨！
    她的背後，肯定也有問題！
    不過下一刻，石田徹的嘴角便勾起了一抹冷笑。
    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們這些新聞媒體存在的意義，不就是為了引導輿論，愚弄民眾，製造熱點嗎？
    至於所謂的真相？
    去他媽的真相！
    隻要能對自己有利，能讓自己往上爬，是黑是白又有什麽關係呢？！
    石田徹想到這裏，立刻下樓，走出了公司，發動汽車，朝著短信上的那個目標地點，飛速駛去。
    ……
    翌日，中午。
    戶亞留市立中心醫院，重症監護室外。
    小野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一臉疲憊地打著瞌睡。
    作為冴子原本的副手，小野這段時間，可算是寸步不離地守在了這間病房的門外，和警局裏另外幾個同樣忠於冴子的同事，輪流看守著。
    當然，這也是港灣分局局長山田一郎，親自下達的命令。
    這段時間的輿論，都快要爆炸了。
    沒有人知道，那三名死者的死亡真相到底是什麽。
    現在，所有人都在等冴子警官醒來，等她親口說出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山田局長現在，隻想趕緊把這個燙手的案子給盡快了結掉。
    畢竟，現在外麵的輿論，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上頭也已經接連打下來好幾個電話，質問他辦案的進度。
    如果再不結案，他感覺他頭上的這頂帽子恐怕都要丟了。
    就在這個時候，三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出現在了重症監護室的門外，推門走了進去。
    其中兩個看起來像是主治醫師的醫生，在進門後立刻對著另外一個看起來更加年輕醫生，恭敬地鞠了一躬。
    “大人，冴子小姐，我們一直都照顧得很好，您不用擔心。”
    那個被稱為“大人”的年輕醫生，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行了，你們先出去吧，這件事，你們辦得不錯，到時候我會和你們的院長，好好地聊一聊。”
    那兩個醫生聞言，臉上立刻露出了狂喜的神色，連連道謝，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那個年輕醫生緩緩地走到了冴子的床邊，看著她那緊閉的雙眸，眉毛微微一挑。
    然後，他的手慢慢地伸進了冴子那純白色的被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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