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幽骨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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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足白鷺村時,南知意沒有了上次的膽戰心驚。
張青遙依舊一身白色的鬥篷,小跑著上前抱住呆坐在村口的守村人,老婆婆臉上也露出幸福的笑容。
“這是我和兄長的祖母,她叫王香怡。”
張青遙向兩人介紹。
下一瞬,她紅著眼眶,握了握王香怡早已幹癟又枯瘦的老手:“阿奶,您在家等我,青遙先帶朋友們逛逛。”
路棲鶴和南知意跟在張青遙身後,幾人一同走進了一個較破舊的土坯房,房前的圍牆已經大部分倒塌,頗有些荒涼。
張青遙走進屋內。
她大力拖走了屋內僅剩的桌子,打開了桌下藏著的暗門:“路大人,南姑娘,請吧。”
一回生二回熟。
南知意門清地點燃了火折子,跟在張青遙身後走進地下的暗室。
“這裏原來是地窖。”
張青遙一步一頓地走在前麵:“後來白鷺村裏的青壯年大多出去謀生,就漸漸荒廢了。”
“仇人已死,我也沒必要繼續瞞著了。自從我哥出事後,我便勤勤懇懇學紙紮,還在李府對麵開了一家燒鴨鋪,發誓要為哥哥報仇。直到李萬財三個月前召集紙紮匠,我便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於是我化名工丂混進李府。一個月前,我故意失蹤,還做出了李萬財的紙人,並模仿我哥筆跡留下了一張威脅信,隨後便躲到燒鴨鋪中觀察他們的動向。李萬財看到便慌了。他連夜和劉春商討對策。”
“七月十五前三日,李萬財帶著所謂的一千兩銀子來白鷺村,我打暈了他,並把他綁了起來。後來,我便把他殺了。”
“大人一定很好奇為什麽是三日……”
張青遙扯了扯嘴角:“當時我哥被他打入大牢後,也是三天,便沒了生命。”
說話間,三人已經下到了地窖中。
南知意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腳。
到目前為止,李萬財這件事也算是大白了,隻不過她還有一個點很好奇——
那日在共感中,她明明聽到張青遙說子時殺李萬財,為什麽會突然提前?
不過轉念一想。
這個問題也不是非要現在問,南知意又將心中的疑惑強行壓下。
腳底再次傳來那種黏膩的觸感,和她碰到劉忠玉佩時感受到的一樣。環顧四周,整個房間的擺設也和共感時看到的幾乎沒差。
路棲鶴黝黑的瞳孔在黑暗中閃著危險的光。
他淩厲的目光上下掃視著目瞪口呆的張青遙,好看的眉毛也擰在一起。
“萬忠呢?”
沒錯!
問題就是整個房間內空無一人,隻有各種黴斑和一地暗紅的印記。
“不可能啊,我把他藏在這裏了。”張青遙提著燈籠,焦急地在幽閉陰暗的室內轉了一整圈,回眸看路棲鶴時,眼中出奇地寫滿了恐慌。
“是她們!一定是!”
女人再也沒有往日的安靜,她拎著鬥篷衣擺,小跑到路棲鶴麵前跪下,額頭上的青筋正突突地跳著。
“大人!薑十七或許有危險,請您一定要救救他!”
“什麽意思?”
路棲鶴正準備問清楚,麵前的張青遙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如紙。
她轟然倒下。
女人蜷縮在有些濕潤的土地上,原本綴著淡褐雀斑的臉頰泛著詭異的青黑,唇角溢出烏血,其中混著些細碎的蟲骸。
劇痛讓她將十指摳進石縫。
指甲斷裂翻卷,白色鬥篷下皮膚青筋暴起如蛛網。
片刻之後,張青遙便雙眼圓睜,嘴角凝固著淒厲的扭曲,僵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阿姊!”南知意見狀,一雙杏眼中蒙上水霧。
她飛身上前,跪在地窖中陰濕無比的地麵上,顫抖著捧起張青遙因練習紮紙人而遍布老繭的手。
此刻,那雙手已經冰涼。
兩雙手觸碰的一瞬間,南知意猛地後仰,眼瞳再次變得混沌。
這回,一個燒得通紅的火爐出現在她眼前。
南知意艱難地眨了眨眼,試圖阻擋撲麵而來令人窒息的熱氣。
“青遙,你不是想為你哥哥報仇嗎?那就成為我們鬼麵大人的信徒,吞下這口碳,你就成了!”
耳畔,一道陰柔無比的聲音炸響。
南知意想回頭看,頭卻好似被無數雙手牢牢固定住,頭皮處傳來一陣痛感。
然後,她絕望地看到自己伸手探入火爐。
指尖剛觸到火爐裏的紅炭,灼痛感便如岩漿般炸開,她猛地攥緊炭塊,掌心瞬間焦黑起泡,皮膚滋滋作響地粘連在炭上。
隨之而來的,是滾燙的炭屑如燒紅的刀片刮過喉嚨,灼燒感順著食道一路蔓延。炭塊在胃裏炸開,五髒六腑被不斷翻攪、燃燒。
劇痛讓南知意渾身痙攣。
一口黑血猛然吐出。
“做的好!青遙,這世界上的男人都是一般模樣,你那老相好還不是為了官位拋棄了你?”陰柔聲音帶著絲興奮,還在繼續洗腦。
“現在你就是我們鬼麵大人最得力的下屬了,你不是善蠱嗎?隨我來吧,我將代替鬼麵大人,授予你生死蠱……”
意識逐漸回籠。
“看到了什麽?”路棲鶴嚴肅又有些擔憂的俊臉出現在南知意麵前。
“南知意!你怎麽了?”
火折子慘淡的光暈下,路棲鶴看到女孩原本紅潤的臉頰此刻有些蒼白,皮膚下隱隱透出蛛網般的黑紋,順著脖頸往衣領裏鑽。
南知意踉蹌著扶住身旁牆壁。
指尖剛觸到粗糙的牆壁,痛感驟然炸開,從髖骨蔓延到指尖,每一寸骨頭都像被無數螞蟻啃噬。
“骨、骨頭疼…”
南知意的聲音碎在喉嚨裏。
“應該是…毒……毒發作了。”
話音剛落,她的指甲縫裏滲出細密的黑血珠,滴在本就黏濕的地麵上,然後迅速融入泥土。南知意想抬頭看路棲鶴,卻發現視線裏蒙了層淺綠。
下一秒,寒針穿髓般的痛感再次襲來。
她蜷縮得更緊,皮膚下的黑紋在火光下愈發清晰。
“離開……離開這裏。”
南知意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後,兩眼一翻,徹底不省人事。
*
再次睜眼時,南知意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鋪著青黑色錦緞的床榻上。
身上因毒發而產生的劇痛已經盡數消退。
她艱難地抬了抬酸痛無力的胳膊,身上浮現出的黑紋也早已消失不見。
外堂中傳來男人低沉的私語聲。
南知意聽不清,但第六感讓她神經緊繃。
於是女人強撐著虛弱的身體,一步一步蹭到了門口,扶著冰涼的門框,將耳朵緊緊貼在窗紙上。
一道蒼老無比的嗓音透過極薄的窗紙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