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雨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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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簷角的銅鈴在驟雨裏發出細碎的顫音,蘇晚撐著一把褪色的油紙傘站在巷口,青石板路被雨水衝刷得泛著冷光,倒映著她單薄的身影。巷尾那座爬滿爬山虎的老宅院門虛掩著,門楣上“蘇宅”兩個斑駁的木字在昏黃的燈籠光裏若隱若現,像是在等一個遲了許多年的歸人。
    她抬手推開門,吱呀一聲的門軸轉動聲劃破雨幕,驚飛了門廊下避雨的幾隻麻雀。庭院裏的那棵老桂樹還在,枝椏上掛著的舊鳥籠早已鏽跡斑斑,籠門敞開著,仿佛還留著當年她放走那隻畫眉鳥的餘溫。
    “小姐?”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正屋傳來,隨後是拐杖敲擊地麵的篤篤聲。王媽端著一盞油燈從裏屋走出來,昏黃的燈光照亮她布滿皺紋的臉,當看清門口站著的人時,油燈險些從手裏滑落。
    “小姐,真的是你?”王媽快步走上前,伸手想要觸碰蘇晚的臉頰,卻又在半空停住,渾濁的眼睛裏瞬間蓄滿了淚水,“你終於回來了,這都十年了啊……”
    蘇晚放下油紙傘,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她看著眼前兩鬢斑白的王媽,喉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十年前她倉皇逃離這座城市時,王媽還是個能利索地在後院劈柴挑水的婦人,如今卻已需要拄著拐杖才能行走。
    “王媽,讓你久等了。”蘇晚的聲音帶著旅途的疲憊,卻依舊溫和。
    王媽抹了把眼淚,連忙拉著蘇晚往屋裏走:“快進來,外麵雨大。我去給你燒點熱水,你肯定凍壞了。”
    正屋的陳設幾乎沒有變過,八仙桌上還擺著當年她最喜歡的青花瓷瓶,瓶裏插著的幹花早已褪色,卻被精心地修剪過。牆上掛著的全家福照片蒙著一層薄灰,照片裏的蘇父穿著筆挺的西裝,蘇母挽著他的胳膊,笑容溫婉,而年幼的她則坐在父母中間,手裏拿著一個布娃娃。
    蘇晚走到照片前,伸出手指輕輕拂過玻璃上的灰塵,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十年前的那場大火,不僅燒毀了蘇家的產業,也奪走了父母的生命,隻留下她一個人在這世間顛沛流離。
    “小姐,熱水燒好了,你先泡個澡暖暖身子。”王媽端著一個銅盆走進來,盆裏的熱水冒著熱氣,“我已經把你原來的房間收拾好了,還是你喜歡的樣子。”
    蘇晚點點頭,接過王媽遞來的毛巾:“謝謝你,王媽。”
    洗完澡後,蘇晚換上了一件素雅的棉麻長裙,坐在梳妝台前。鏡子裏的女子眉眼清秀,卻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十年的漂泊生涯,讓她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小姐,變成了一個能在風雨中獨當一麵的女人。
    “小姐,吃點東西吧。”王媽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麵條走進來,“我知道你喜歡吃陽春麵,就給你做了一碗,加了點你愛吃的蔥花。”
    蘇晚接過麵條,熱氣氤氳著她的眼睛。熟悉的味道讓她想起了小時候,每當她生病時,母親總會給她做一碗陽春麵,說吃了就會好起來。如今物是人非,隻剩下這碗麵還帶著當年的溫度。
    “王媽,這些年……家裏還好嗎?”蘇晚一邊吃著麵條,一邊輕聲問道。
    王媽的眼神暗了暗,歎了口氣:“自從老爺和夫人走後,家裏就敗落了。那些債主天天上門催債,要不是當年老爺的一些老朋友幫忙,這宅子早就被賣掉了。這些年我靠著給人縫補漿洗,勉強維持著生計,就盼著你能回來。”
    蘇晚放下筷子,心裏一陣酸楚。她知道王媽為了守住這座宅子付出了多少,這些年她在國外拚命工作,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回來,還清家裏的債務,讓王媽過上好日子。
    “王媽,你放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了。”蘇晚的語氣堅定,“家裏的債務我會盡快還清,這座宅子也會一直好好的。”
    王媽欣慰地笑了:“好,好,有小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男人的叫喊聲:“裏麵有人嗎?開門!”
    王媽臉色一變,連忙站起身:“不好,是那些債主又來了。小姐,你快躲起來,我去應付他們。”
    蘇晚卻拉住了王媽,搖了搖頭:“不用躲,該來的總會來。王媽,你去開門吧,我來跟他們說。”
    王媽還想再說什麽,卻被蘇晚堅定的眼神阻止了。她隻好顫巍巍地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為首的是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他看到王媽,立刻不耐煩地說:“老太婆,蘇家人什麽時候回來?這都十年了,欠我們的錢該還了吧!”
    蘇晚從屋裏走出來,站在王媽身邊,冷冷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我就是蘇家人,蘇晚。欠你們的錢,我會還,但不是現在。”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著蘇晚,眼神裏帶著一絲輕蔑:“你就是蘇晚?當年那個跑掉的小丫頭片子?現在回來有什麽用?沒錢還就別占著這宅子,趕緊賣掉抵債!”
    “這宅子是我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我不會賣掉。”蘇晚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給我三個月時間,三個月後,我會把欠你們的錢連本帶利還清。如果到時候我還不上,這宅子任憑你們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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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會有這樣的底氣。他猶豫了片刻,又看了看蘇晚身後的宅子,最終點了點頭:“好,我就給你三個月時間。如果三個月後你還不上錢,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說完,中年男人帶著手下轉身離開了。
    王媽鬆了一口氣,連忙拉著蘇晚進屋:“小姐,你怎麽能跟他們打這樣的賭?三個月時間,你去哪裏湊那麽多錢啊?”
    蘇晚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我自有辦法。王媽,你還記得當年我父親的那個書房嗎?裏麵可能有一些東西,能幫我湊到錢。”
    王媽的眼睛一亮:“你說的是老爺那個鎖著的書房?當年老爺走後,那書房就一直鎖著,我也沒敢進去過。”
    蘇晚點點頭:“對,就是那個書房。明天我想進去看看,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蘇晚就和王媽來到了書房門口。書房的門是用紅木做的,上麵掛著一把銅鎖,鎖上已經布滿了銅綠。蘇晚從懷裏掏出一把鑰匙,這是當年母親交給她的,說如果有一天她遇到了困難,就去書房裏找答案。
    鑰匙插進鎖孔,輕輕轉動,隨著“哢噠”一聲,銅鎖被打開了。蘇晚推開書房門,一股塵封已久的氣息撲麵而來,裏麵堆滿了書籍和文件,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書房的正中央放著一張寬大的書桌,書桌上擺著一盞台燈和一個筆筒,筆筒裏還插著幾支鋼筆。蘇晚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裏麵放著一些父親的日記和信件。
    她拿起一本日記,翻開第一頁,上麵是父親熟悉的字跡:“今日與摯友沈君相聚,談及實業救國,感慨萬千。沈君提議合作開辦工廠,生產國貨,以抵製洋貨,此乃利國利民之舉,我甚為讚同。”
    蘇晚繼續往下翻,日記裏記錄了父親和沈君合作開辦工廠的過程,以及他們在創業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困難。然而,在日記的最後幾頁,字跡卻變得潦草起來:“沈君近日行為詭異,工廠的資金不知去向,莫非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到這裏,蘇晚的心猛地一沉。她記得當年父親的工廠就是因為資金鏈斷裂而破產,隨後不久就發生了大火。難道這一切都和那個叫沈君的人有關?
    她又在抽屜裏翻找起來,終於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一個鐵盒子。打開鐵盒子,裏麵放著一張泛黃的合同和一張照片。合同是父親和沈君合作開辦工廠的協議,而照片上則是父親和一個陌生男人的合影,那個男人穿著西裝,戴著眼鏡,笑容溫和,想必就是沈君。
    蘇晚把合同和照片收好,又在書房裏翻找了一會兒,沒有發現其他有用的線索。她走出書房,對王媽說:“王媽,我知道該去哪裏找錢了。”
    “去哪裏找?”王媽好奇地問道。
    蘇晚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我要去找沈君。當年我父親的工廠破產,或許和他有關。如果能找到他,說不定就能找回失去的資金,還清家裏的債務。”
    王媽猶豫了一下:“可是小姐,都這麽多年了,你去哪裏找他啊?而且那個沈君要是真的有問題,你去找他豈不是很危險?”
    “我已經打聽好了,沈君現在是本市有名的企業家,開了一家很大的公司。”蘇晚頓了頓,繼續說道,“至於危險,我不怕。為了父母,為了這座宅子,我必須去試一試。”
    王媽看著蘇晚堅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勸不動她,隻好點了點頭:“那你一定要小心啊,有什麽事隨時回來告訴我。”
    蘇晚笑了笑:“放心吧,王媽。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當天下午,蘇晚就離開了家,前往沈君的公司。沈君的公司位於市中心的一棟高檔寫字樓裏,門口有保安把守,看起來戒備森嚴。
    蘇晚走到前台,對前台小姐說:“你好,我找沈君先生。”
    前台小姐上下打量著蘇晚,語氣客氣卻帶著一絲疏離:“請問你有預約嗎?沈總很忙,沒有預約是不能見他的。”
    “我沒有預約,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關於當年他和蘇振邦先生合作的事情。”蘇晚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急切。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女人會提到蘇振邦的名字。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拿起電話撥了出去:“沈總,前台有一位叫蘇晚的小姐找您,說是關於您當年和蘇振邦先生合作的事情。”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讓她進來吧,我在辦公室等她。”
    前台小姐掛了電話,對蘇晚說:“沈總讓你進去,他的辦公室在十八樓。”
    蘇晚道謝後,走進了電梯。電梯緩緩上升,她的心跳也越來越快。她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麽,但她知道,這是她找回真相,還清債務的唯一機會。
    電梯門打開,十八樓的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牆壁上掛著一些名貴的字畫。蘇晚按照前台小姐的指示,找到了沈君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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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
    裏麵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和電話裏的聲音一樣。
    蘇晚推開門,走進了辦公室。辦公室很大,裝修豪華,落地窗外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風景。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他頭發花白,臉上布滿了皺紋,但眼神卻依舊銳利,正是照片上的沈君。
    沈君抬起頭,看到蘇晚,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隨後又恢複了平靜:“你就是蘇振邦的女兒,蘇晚?”
    “是我。”蘇晚走到辦公桌前,看著沈君,“沈先生,我今天來,是想問問你當年我父親工廠破產的事情。日記裏說,當年工廠的資金不知去向,是不是和你有關?”
    沈君放下手中的筆,靠在椅背上,看著蘇晚,語氣平靜:“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現在再提還有什麽意義?”
    “對我來說,意義重大。”蘇晚的語氣堅定,“那是我父親一輩子的心血,也是我父母死亡的間接原因。我必須知道真相,而且,我需要拿回屬於蘇家的東西,還清家裏的債務。”
    沈君沉默了片刻,歎了口氣:“當年的事情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其實,當年工廠的資金並沒有丟失,而是被我用來投資了其他項目,本想等項目盈利後再把資金還給工廠,沒想到項目失敗了,資金也打了水漂。我對不起你父親,這些年我一直很愧疚。”
    蘇晚皺了皺眉頭,顯然不相信沈君的話:“真的是這樣嗎?如果隻是投資失敗,為什麽我父親的日記裏會說你行為詭異?而且,為什麽在工廠破產後不久,我家就發生了大火?”
    沈君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語氣有些不自然:“大火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可能隻是意外吧。至於你父親日記裏的話,可能是他誤會我了。”
    蘇晚看著沈君的眼睛,知道他在撒謊。但她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從包裏拿出了那份合同和照片:“沈先生,不管當年的事情真相如何,這份合同上寫著,你和我父親合作開辦工廠,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現在工廠雖然破產了,但你這些年的公司發展得很好,想必也有當年工廠的功勞。我希望你能按照合同,給我應得的股份分紅,用來還清家裏的債務。”
    沈君看著蘇晚手裏的合同和照片,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好,我可以給你一筆錢,用來還清你家裏的債務。但你要答應我,拿到錢後,不要再追究當年的事情,也不要再來找我。”
    蘇晚猶豫了一下,她知道沈君這麽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但現在她最需要的是錢來還清債務,保住蘇家的宅子。她想了想,最終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但我希望你能盡快把錢給我。”
    “沒問題。”沈君從抽屜裏拿出一張支票,在上麵寫了一些字,然後遞給蘇晚,“這是一百萬,應該足夠還清你家裏的債務了。”
    蘇晚接過支票,看著上麵的數字,心裏一陣複雜。這一百萬雖然能解決眼前的問題,但她知道,這遠遠不是蘇家應得的。而且,當年的真相還沒有揭開,她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
    “謝謝你,沈先生。”蘇晚收起支票,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走出寫字樓,蘇晚站在街頭,看著車水馬龍的城市,心裏暗暗發誓:沈君,你以為這樣就能打發我嗎?當年的事情,我一定會查清楚的,我會為我的父母討回公道。
    她握緊了手裏的支票,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她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路,還會更加艱難。但她已經準備好了,無論遇到什麽困難,她都會堅持下去,因為她是蘇家的女兒,她要守住父母留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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