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 霧鎖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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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的指尖還沾著山霧的涼意,越野車的輪胎碾過最後一段碎石路時,擋風玻璃上忽然漫開一層乳白色的霧靄。他下意識地按下車窗,潮濕的空氣裹著鬆針與腐葉的氣息湧進來,遠處青黑色的山脊線在霧中若隱若現,像幅被洇濕的水墨畫。
“林老師,前麵就是青川村了。”副駕駛座上的陳默轉過臉,年輕的臉上帶著幾分雀躍,“您看那片老杉樹,村裏老人說有上百年了,每到起霧天,樹影裏能看見‘走山’的影子。”
林野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成片的杉木筆直地立在山坡上,霧氣在樹幹間流動,確實有種朦朧的動態感。他是省民俗研究所的研究員,這次來青川村,是為了調查當地流傳的“山靈”傳說——三個月前,村裏接連有三戶人家在山林裏迷路,最後都被發現昏迷在老杉樹林邊,醒來後隻記得看見穿青布衫的人影,手裏提著會發光的紙燈籠。
“‘走山’是當地對山靈的稱呼?”林野拿出筆記本,筆尖在紙上頓了頓,“之前查資料時,沒看到其他地區有類似傳說。”
“您不知道,青川村特殊得很。”陳默發動車子,小心翼翼地沿著霧中的小路往前開,“這村子三麵環山,隻有一條路能進來,以前是茶馬古道的支線,後來路斷了,就成了半封閉的狀態。村裏老人都姓蘇,說是明朝時從江南遷過來的,還保留著不少老規矩。”
說話間,霧氣漸漸稀薄,幾座青瓦白牆的老房子出現在視野裏。房子依山而建,屋頂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苔蘚,院牆上爬滿了常春藤,門口掛著的玉米串和紅辣椒在霧中泛著暖黃的光。村口的老槐樹下,站著個穿藍布圍裙的婦人,看見越野車,連忙揮手示意。
“那是蘇大娘,村長讓她來接咱們的。”陳默停下車,剛打開車門,就聽見婦人爽朗的聲音:“可算等著你們了!路上沒耽誤吧?這霧天最容易迷方向。”
林野笑著迎上去,遞過提前準備的伴手禮:“麻煩您了,蘇大娘。我們是省民俗研究所的,來了解村裏的傳說。”
“知道知道,村長都跟我說了。”蘇大娘接過東西,引著他們往村裏走,“先去家裏歇腳,喝碗薑茶暖暖身子。這山裏的霧,看著軟和,其實寒氣得很。”
蘇大娘的家在村子中段,是座兩進的老院子,正房的門窗都是雕花的木框,窗台上擺著幾盆蘭草,葉片上還掛著水珠。進了屋,暖意撲麵而來,堂屋裏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剛沏好的薑茶,褐色的茶湯裏飄著幾片生薑,香氣四溢。
“快坐快坐!”蘇大娘給他們倒上茶,又端來一盤炒花生,“村長去後山了,說是要看看今年的菌子長勢,讓你們先歇著,等他回來再細聊。”
林野端起茶杯,溫熱的茶湯滑過喉嚨,驅散了一路的寒氣。他打量著堂屋的陳設,牆上掛著一幅褪色的中堂畫,畫的是水墨山水,角落裏題著“蘇門山居圖”,落款日期是光緒年間。桌案上擺著個青瓷花瓶,瓶身上刻著細密的纏枝紋,看著像是老物件。
“蘇大娘,村裏是不是隻有蘇姓人家?”林野放下茶杯,狀似隨意地問道。
“可不是嘛!”蘇大娘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手裏拿著針線活,“以前也有外姓人來落戶,可都待不長,不是說山裏太悶,就是說夜裏能聽見奇怪的聲音。久而久之,就沒人來了。”
“奇怪的聲音?”陳默立刻來了興趣,“是像風聲,還是別的聲音?”
蘇大娘的手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猶豫,隨即又搖了搖頭:“也不是常聽見,就是霧大的時候,偶爾能聽見林子裏有腳步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可出去看,又什麽都沒有。老人說,那是山靈在‘巡山’,別驚動就好。”
林野拿出筆記本,快速記下“霧天異響”“山靈巡山”兩個關鍵詞。他注意到蘇大娘提到“山靈”時,語氣裏帶著敬畏,不像是單純的迷信,更像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信仰。
“三個月前,村裏有人在山林裏迷路,您知道具體情況嗎?”林野斟酌著開口,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
蘇大娘的臉色沉了沉,放下針線活,雙手交握在膝蓋上:“那事兒啊,現在想起來還後怕。第一個迷路的是蘇老二家的小子,才十六歲,去山裏撿柴,到了傍晚還沒回來。村裏的人都出去找,最後在老杉樹林裏發現他,蜷在樹下,臉色白得像紙,手裏攥著半根折斷的杉樹枝。”
“他醒了之後,說看見什麽了?”林野追問。
“說看見個穿青布衫的姑娘,梳著雙丫髻,手裏提著個紙燈籠,燈籠裏的火是藍綠色的。”蘇大娘的聲音壓低了些,“那姑娘引著他往樹林深處走,他覺得不對勁,想回頭,可腳像被釘住了一樣。後來不知怎麽的,就暈過去了,再醒來就看見我們了。”
林野的筆尖頓了頓,這個描述和之前陳默說的基本一致,但“雙丫髻”和“藍綠色火焰”是新的細節。他接著問:“另外兩戶人家的情況,和這個差不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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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小異。”蘇大娘點了點頭,“第二個是蘇阿婆,去山裏采野菜,也是在老杉樹林邊暈倒的,醒來後說看見的是個穿青布長衫的老漢,手裏也提著燈籠。第三個是蘇明,三十多歲,去後山打獵,同樣是在那片樹林裏出事,說看見的是個穿青布裙的婦人。”
“三個人看見的形象不一樣?”林野皺起眉頭,這和常見的單一神隻傳說不同,“他們有沒有說,燈籠上有什麽圖案?或者那幾個人有沒有共同的特征?”
“圖案倒是沒說,不過他們都說,那穿青布衣服的人,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睛像深潭一樣,看久了會頭暈。”蘇大娘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個奇怪的地方,他們暈倒的地方,都有一片被踩過的草,草葉上沾著青色的粉末,像是從衣服上掉下來的。”
青色粉末?林野心裏一動,連忙追問:“那粉末還在嗎?有沒有人保留下來?”
“哪能保留啊!”蘇大娘搖了搖頭,“當時大家都忙著救人,沒人在意那些粉末,後來下了場雨,就什麽都沒了。不過村裏老人說,那是山靈的‘印記’,是在提醒咱們,別去不該去的地方。”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腳步聲,伴隨著粗啞的嗓音:“蘇大娘,林老師他們到了嗎?”
蘇大娘連忙起身:“是村長回來了!”
林野和陳默也跟著站起來,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進來,身上穿著迷彩服,褲腳沾著泥土,臉上帶著風霜的痕跡。他手裏提著一個竹籃,裏麵裝著幾朵新鮮的香菇,看見林野,立刻伸出手:“林老師,我是村支書蘇建國,讓你們久等了。”
“蘇支書客氣了,麻煩您特意跑一趟。”林野握住他的手,感覺對方的手掌粗糙有力,布滿了老繭。
蘇建國把竹籃遞給蘇大娘,然後在八仙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薑茶喝了一口:“山裏的事,讓你們費心了。其實不是我們想麻煩外人,實在是這三個月出的事太邪乎,村裏老人都慌了,說是不是得罪了山靈,想請你們來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詳細了解情況,或許能從民俗傳說的角度,找到合理的解釋。”林野拿出筆記本,“剛才蘇大娘跟我們說了迷路者的情況,您能不能再補充一些細節?比如他們迷路的時間、地點,還有出事前有沒有什麽異常。”
蘇建國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點燃後吸了一口,緩緩說道:“第一個出事的是蘇曉,就是蘇老二家的小子,時間是三個月前的十五號,那天也是個霧天。他早上七點多出門,說去西坡撿柴,平時他中午就能回來,那天到了下午四點還沒動靜,他娘就急了,來找我幫忙。”
“我們組織了二十多個人去找,分了四個方向,我帶的隊走西坡。”蘇建國的眼神飄向窗外,像是在回憶當時的情景,“那天的霧特別大,能見度不到五米,我們走了半個多小時,就聽見林子裏有微弱的呻吟聲。順著聲音找過去,就看見蘇曉蜷在老杉樹林邊,臉色慘白,嘴唇發紫,手裏攥著杉樹枝,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濕了。”
“我們把他抬回來,灌了薑湯,過了兩個多小時他才醒。醒了之後就說看見穿青布衫的姑娘,提著藍綠色的燈籠。我們問他為什麽去老杉樹林,他說本來在西坡撿柴,忽然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順著聲音走,就到了老杉樹林,然後就看見那個姑娘了。”
林野在筆記本上記下“聲音誘導”“西坡→老杉樹林”,又問:“蘇曉平時膽子大嗎?會不會是出現了幻覺?”
“蘇曉是村裏出了名的膽大,小時候還敢去後山的山洞裏玩,從來不怕黑。”蘇建國搖了搖頭,“而且他說的細節很清楚,比如那姑娘的衣服上繡著梅花,燈籠的穗子是白色的,這些都不像是編出來的。”
“那另外兩個人呢?”陳默插話道,“他們也是被聲音誘導過去的嗎?”
“蘇阿婆不是。”蘇建國吸了口煙,“蘇阿婆今年六十五了,眼睛不太好,但常年在山裏采野菜,路很熟。她說那天去南坡采蕨菜,走著走著就覺得霧變大了,然後看見前麵有個穿青布長衫的老漢,提著燈籠在前麵走,她以為是村裏的老人,就跟著走,結果走到老杉樹林邊,老漢忽然不見了,她就暈過去了。”
“蘇明是去後山打獵,他說看見的是穿青布裙的婦人,也是提著燈籠,說是告訴他哪裏有野兔,結果把他引到了老杉樹林。”蘇建國掐滅煙頭,“這三個人,一個在西坡,一個在南坡,一個在後山,最後都到了老杉樹林,你說邪乎不邪乎?”
林野的手指在筆記本上輕輕敲擊,心裏泛起疑問:老杉樹林為什麽會成為共同的終點?那片樹林有什麽特殊之處?還有青布衫的人影,為什麽會有三種不同的形象?
“蘇支書,老杉樹林具體在哪個位置?我們能不能去看看?”林野問道。
“今天不行,霧太大了,山裏不安全。”蘇建國擺擺手,“等明天霧散了,我帶你們去。那片樹林是村裏的禁地,平時沒人敢去,老人說那裏是山靈的‘居所’,不能隨便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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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地?”林野來了興趣,“為什麽會成為禁地?有什麽說法嗎?”
“這就牽扯到村裏的老傳說了。”蘇建國喝了口茶,緩緩說道,“據說明朝時,蘇家的祖先遷到這裏,發現這片杉樹林長得特別茂盛,而且不管遇到什麽天災,樹林都沒受過影響。後來有一年鬧瘟疫,村裏死了很多人,有個道士路過,說這片樹林裏有山靈,能保佑村子,但前提是不能打擾它,否則會遭到報應。從那以後,老杉樹林就成了禁地,除了每年祭祀的時候,沒人敢靠近。”
“祭祀?”林野眼前一亮,“村裏還保留著祭祀山靈的儀式?”
“保留著呢!每年農曆六月初六,村裏會在老杉樹林邊擺上供品,有水果、糕點,還有自己釀的米酒,由村長主持祭祀,祈求山靈保佑村裏平安。”蘇建國說,“不過這幾年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儀式也簡化了不少,隻有老人還在堅持。”
林野記下“六月初六祭祀”“山靈保佑”,又問:“那三個月前的事,會不會和祭祀有關?比如去年的祭祀出了什麽差錯?”
“不可能!”蘇建國立刻否認,“去年的祭祀我主持的,所有流程都按老規矩來,供品也都是新鮮的,沒出任何差錯。”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年輕小夥氣喘籲籲地跑進來,臉色慌張:“村長!不好了!蘇阿婆又不見了!”
蘇建國猛地站起來,臉色一變:“什麽?怎麽回事?她不是說今天在家休息嗎?”
“剛才我路過她家,看見門開著,進去一看,沒人在。她孫子說,早上看見她往南坡走了,以為她去采野菜,結果到現在還沒回來。”小夥急得直跺腳,“這霧天,別再出什麽事啊!”
蘇建國沒再多說,抓起牆上的外套就往外走:“林老師,陳同誌,不好意思,我得先去找人。你們在家等著,千萬別出去,霧天容易迷路。”
林野和陳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擔憂。陳默站起來:“蘇支書,我們也跟你一起去找吧!多個人多份力量。”
“不行!你們不熟悉路,萬一走散了更麻煩。”蘇建國擺了擺手,“你們就在家等著,有消息我會讓人來通知你們。”說完,就快步走出了院子,外麵很快傳來他召集村民的聲音。
蘇大娘也慌了神,連忙收拾東西:“我也去幫忙!蘇阿婆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屋裏瞬間隻剩下林野和陳默兩個人,空氣裏彌漫著緊張的氣氛。陳默走到窗邊,看著外麵越來越濃的霧氣,忍不住說道:“這也太巧了,咱們剛到,蘇阿婆就不見了,而且還是往南坡走,和上次出事的方向一樣。”
林野走到桌前,拿起筆記本,翻到剛才記錄的頁麵,手指停在“南坡→老杉樹林”幾個字上。他忽然想起蘇大娘說的話——蘇阿婆眼睛不好,卻常年在山裏采野菜,路很熟。這樣的人,怎麽會輕易迷路?而且還是在同一個地方?
“陳默,你有沒有覺得奇怪?”林野轉過身,“三次出事,都是在霧天,都是被引到老杉樹林,而且看到的山靈形象不同。這更像是一種有規律的‘引導’,而不是隨機的意外。”
陳默皺起眉頭:“您是說,有人故意引導他們去老杉樹林?可誰會這麽做?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知道,但肯定有原因。”林野走到門口,推開一條縫,看著霧中的村子。此刻,村裏已經亂了起來,村民們拿著手電筒,在霧中呼喊著蘇阿婆的名字,光柱在霧氣中散開,像一道道微弱的光帶。
“等等!”林野忽然注意到,遠處的山坡上,有一點微弱的藍綠色光芒,在霧中一閃一閃,像是燈籠的火光。他立刻指給陳默看:“你看那邊!是不是和蘇曉說的藍綠色燈籠一樣?”
陳默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一點藍綠色的光,在霧中若隱若現,而且正朝著老杉樹林的方向移動。他心裏一緊:“難道是蘇阿婆?不對,那光看起來像是有人提著燈籠在走。”
林野的心跳加快了幾分,他想起蘇建國說的話——老杉樹林是禁地,平時沒人敢去。那霧中的藍綠色光芒,會是誰呢?
“不行,我得去看看。”林野抓起桌上的手電筒,“陳默,你留在這裏,萬一蘇支書回來,讓他去老杉樹林找我們。我去看看那光到底是什麽。”
“林老師,太危險了!”陳默連忙拉住他,“霧這麽大,您不熟悉路,萬一迷路了怎麽辦?而且蘇支書說了,不讓我們出去。”
“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林野掙脫他的手,“那光很可能和蘇阿婆的失蹤有關,如果我們能找到源頭,或許就能解開之前的謎團。你放心,我會沿著村民的呼喊聲走,不會走太遠,而且會隨時和你保持聯係。”
說完,林野打開手電筒,快步走進了霧中。剛走出院子,就聽見蘇大娘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阿婆!你在哪兒啊?快出來!”
林野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同時注意著遠處的藍綠色光芒。那光芒移動得很慢,像是在故意等待什麽,而且始終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既不靠近,也不消失。
走了大約十分鍾,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村民的呼喊聲漸漸變遠,耳邊隻剩下自己的腳步聲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林野停下腳步,打開手電筒,光柱在前方的霧氣中掃過,隻見眼前出現了成片的杉樹,樹幹筆直,枝葉繁茂,正是老杉樹林的方向。
而那點藍綠色的光芒,就在樹林邊緣,靜靜地亮著,像是在等待他靠近。
林野深吸一口氣,握緊手電筒,小心翼翼地朝著光芒走去。越靠近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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