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盧德陣線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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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翻譯耳機被證實是利維坦安插的耳目,盧德陣線瞬間陷入巴別塔的詛咒。語言壁壘將昔日的戰友分割成無法溝通的孤島,猜忌與絕望如野火蔓延。
當地時間2111年3月20日2點,小島長崎率數百名投降派趁夜偷襲喬治營地,自製木弓射出的冷箭射穿了喬治營地的警戒。***的怒吼撕裂雨夜,溶洞內外血肉橫飛。
好在喬治營地有所準備。盧德帶領的5組共二十人埋伏在外,他們的箭矢在黑暗中無聲索命。喬治則死守洞口,拿出了壓箱底的寶貝武器,一款GOYOJO NVG20夜視儀,十數支鏽跡斑斑的AK101、M16A2、Pindad SS1突擊步槍和幾支保養稍好澳大利亞F88步槍,外加一挺M240機槍,他們用這些老古董裏應外合才在暗夜中堪堪擋住潮水般的進攻。
然而投降派的毒計遠不止於此,他們利用語言隔閡,將喬治汙蔑為屠殺反對者的暴君,一夜之間,多個毫無防備的抵抗派營地被昔日的“自己人”血洗……
淩晨5點,冰冷的雨絲,如同利維坦無聲的觸須,持續不斷地刺探著喬治營地溶洞口彌漫的硝煙與血腥。幾個小時前那場瘋狂的對射留下的餘燼還在濕漉漉的岩石間冒著微弱的青煙,混合著濃重的火藥味、鐵鏽般的血氣和泥土被反複踐踏後的腥腐。抵抗者們如同被暴雨衝刷過的泥塑,癱坐在溶洞內相對幹燥的角落,或處理傷口,或默默擦拭著沾滿泥漿和血汙的武器。洞外,臨時充當擔架的樹枝上,躺著幾具覆蓋著破爛雨披的屍體,雨水敲打在上麵,發出沉悶的嗒嗒聲。
盧德靠在洞壁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卸下複合弓的弦,用一塊幾乎擰不出水的破布反複擦拭著弓臂上的泥點。每一次擦拭都異常用力,仿佛要將方才那場混戰烙下的印記徹底抹去。他的手指關節處擦破了皮,滲著血絲,外骨骼左臂關節在之前的近戰中似乎受了暗傷,活動時發出細微卻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王得邦就癱坐在他腳邊,那條餿味撲鼻的紅褲衩邊角頑強地從撕裂的戰術褲破洞裏探出頭,此刻也沾滿了泥漿和不知是誰的暗紅血漬,顏色渾濁得如同凝固的劣質油漆。他正笨拙地用牙齒配合還能動的右手,撕扯急救包裏的止血凝膠帶,纏住舊傷複發的左手。
“嘶…這幫孫子…”王得邦疼得齜牙咧嘴,聲音嘶啞幹澀,像砂紙在粗糲的木頭上摩擦,“偷襲就偷襲,還學你玩弓箭?東施效顰!那木頭片子能射死誰?純粹惡心人!”他指的是小島長崎用來偷襲警戒哨的簡陋木弓。
“能紮進身體,就能殺人。”盧德頭也沒抬,聲音平靜得像結冰的湖麵,隻有擦拭弓臂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跟材料沒關係,邦子。關鍵是用它的人,想不想讓你死。”他屈指彈了一下緊繃的弓弦,發出“嘣”的一聲輕響,在壓抑的溶洞裏異常清晰。
一旁的格蕾塔剛給一個肩膀中彈的年輕抵抗者包紮完,聞言接口,語氣裏的寒意誰都聽得懂:“Genau(沒錯)。小島長崎要的不是勝負,是報複。”她指了指地上幾副被踩得稀爛的紅色翻譯耳機殘骸,“沒了這玩意兒,人心比林子裏的毒蛇還難測。”
磐石抱著他那條受傷的左臂,靠在不遠處,臉色陰沉得像溶洞頂的岩石:“喬治呢?傷亡清點出來沒有?他娘的,老子從來沒這麽憋屈過,要不是胳膊斷了,還能讓這幫孫子嘚瑟?”他這條胳膊,正是之前陪王愷下山時被打斷的,此刻裹著簡陋的夾板,疼痛和憋悶讓他像頭困在籠子裏的受傷猛獸。
仿佛是回應他的疑問,喬治的身影出現在溶洞深處通往另一個小洞穴的狹窄入口。他仿佛一夜之間又老了十歲,眼窩深陷,顴骨高聳,隻有那雙眼睛依舊燃燒著不肯熄滅的火焰,掃過洞內疲憊不堪的眾人。
“初步統計,”喬治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強行凝聚起來的力度,穿透雨聲和壓抑的喘息,“我們死了十七個兄弟,重傷二十一人,輕傷……幾乎人人帶傷。”他頓了頓,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小島長崎那邊……丟下的屍體不下三十具。但我們……沒抓到活口。”
一陣死寂。隻有洞頂滴落的水珠砸在石頭上,發出單調而冰冷的“嗒、嗒”聲。冰冷的數字背後,是曾經並肩作戰、此刻卻冰冷僵硬的同伴。
“這仇不能就這麽算了!”一個滿臉血汙的抵抗者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拳頭狠狠砸在地上。
“對!血債血償!”零星幾個聲音附和著,帶著劫後餘生的暴戾。
“消滅這幫孫子!省得麻煩!”
洞內還夾雜著一些盧德聽不懂的語言,但憑借語氣也能猜出個大概,大家都希望解決這個麻煩。
喬治抬手壓下了這躁動:“還沒到用怒火把自己燒死的時候!”他鷹隼般的目光銳利地掃視全場,“小島長崎敢來,就說明他有倚仗!倚仗什麽?倚仗我們內部的分裂,倚仗這該死的語言巴別塔!倚仗他散布的謠言!”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幾乎是在嘶吼:“他告訴外麵那些營地,說我們喬治營地已經瘋了!說我在屠殺所有反對者!說這裏就是地獄!”
“放他娘的屁!”王得邦第一個跳起來,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但罵聲依舊響亮,“明明是他們先動的手!”
“是放屁!”喬治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但這屁,現在飄得到處都是!我們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語言不通,謠言就是最毒的刀!小島長崎這招,就是要孤立我們,讓其他抵抗派的營地對我們產生恐懼和猜忌,甚至自相殘殺!”
仿佛是為了印證喬治最壞的擔憂,溶洞入口負責警戒的鶴竹突然發出幾聲急促而尖銳的鳥鳴暗號!緊接著,一個渾身濕透、跌跌撞撞的身影從雨幕中衝了進來,是之前派出去試圖聯絡附近一個阿拉伯語抵抗派營地的雙語種成員“灰隼”。他臉上毫無血色,左臂無力地垂著,鮮血混著雨水浸透了半邊身子。
灰隼像被狂風折斷的枯枝,重重撲倒在喬治腳前。喬治俯下身,抱住灰隼。隻見灰隼的脊背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像破舊風箱在胸腔裏拉扯,發出嘶啞的嗚咽。額前淩亂的發絲被冷汗浸透,黏在慘白如紙的臉上,遮住了那雙因極度恐懼而瞪圓的眼睛,隻剩下不斷顫抖的下頜線,和唇角溢出的、不成調的氣音。
喬治蹲下身,指尖剛觸碰到灰隼冰涼的肩膀,對方就像被燙到般瑟縮了一下,隨即又脫力般癱軟下去。他側耳聽著那些破碎的音節,眉頭越皺越緊,原本平靜的眼神漸漸被震驚和凝重取代。
片刻後,喬治緩緩站起身,向眾人轉述灰隼所說的一切。一個叫“橡木盾”的阿拉伯語營地,在昨夜遭遇了小島長崎勢力的突襲,全軍覆沒,所有屍體都是身首異處
一時間,溶洞外吹進來的風,竟帶著沙漠特有的幹燥氣息,卻讓人喘不過氣來。溶洞內瞬間死寂,連呼吸聲都仿佛消失了。一股寒意從每個人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壓抑的悲憤與冰冷的恐懼在人群中炸開,像被點燃的火藥在密閉空間裏轟然引爆。有人捂著臉蹲下去,肩膀劇烈聳動,壓抑許久的嗚咽終於衝破喉嚨。有人赤紅著眼轉身,拳頭狠狠砸在粗糙的洞壁上,指骨撞得生疼也渾然不覺,隻聽見沉悶的撞擊聲混著粗喘在空氣裏回蕩。更多人隻是站著,像被抽走了魂魄的石像,眼神空洞地落在灰隼蜷縮的背影上。他們想不通,明明最初的對手是非人類的利維坦,後來怎麽就變成了同類,如今連盧德陣線內部都響起了極端殺戮的槍聲。橡木盾營地那些溫熱的血肉,那些曾在篝火旁相互安慰的夥伴,怎麽就變成了身首異處的殘骸?人和人之間,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隻剩下這樣赤裸裸的、帶著血腥味的廝殺?
另一個方向,身在俄語營地的安東回來了,他怒氣衝衝地走到喬治麵前,上去就是一拳。原來不止“橡木盾”,安東所在的俄語營地也被偷襲了,損失過半。因為小島長崎勢力中有人用俄語反複喊著“為了喬治”的口號,他們一開始還以為是喬治派人去“清洗”他們,差點跟喬治打了起來。
“Schei?e!(該死!)”格蕾塔暗罵小島長崎的陰毒。
盧德緩緩站起身,將擦拭幹淨的弓重新掛回背上,動作沉穩,但眼神冷冽如冰封的箭鏃。他看向喬治,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洞內的嘈雜:“喬治,不能等了。小島長崎在用我們的血,澆灌他的謠言。每拖一刻,就有更多的營地被蒙蔽,被偷襲,被自己人從背後捅刀子。”
喬治的胸膛劇烈起伏,眼中血絲密布。他看著盧德,又掃過一張張或憤怒,或悲戚,或絕望的臉,猛地一揮手:“全體都有!所有還能動的人,立刻加固溶洞所有入口!設置陷阱!鶴竹,帶幾個眼神好的,占據高位警戒!磐石,你胳膊廢了,腦子沒廢!帶傷員去最裏麵的洞穴,組織防禦!盧德,格蕾塔,王得邦!跟我來!”
抵抗派殘存的火種,在喬治這近乎咆哮的命令下,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再次瘋狂地轉動起來。搬動沉重的岩石堵住次要入口,在僅剩的幾個主要通道口設置絆索陷阱和掛著手雷的詭雷,整理所有還能使用的武器彈藥,打磨砍刀,並製作簡易弓箭。
盧德、格蕾塔和王得邦跟著喬治來到溶洞深處一個相對幹燥的角落,這裏堆放著營地最後一點珍貴的物資和幾台還能勉強工作的老式通訊設備。當然,沒有任何AI芯片。
“我們成了孤島,”喬治的聲音低沉而疲憊,但手指卻用力戳在攤開的一張手繪的、沾著血跡的營地分布圖上,“小島長崎的謠言就像瘟疫,加上語言不通,其他營地現在看我們,恐怕跟看洪水猛獸差不多。派人硬闖出去解釋,九死一生,還可能被直接當成敵人幹掉。”
“那怎麽辦?等死?”王得邦急躁地抓了抓他那頭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的亂發,紅褲衩的邊角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
“打出去!”盧德斬釘截鐵,“用槍炮的聲音說話!小島長崎不是汙蔑我們是屠夫嗎?那我們就打一場漂亮的仗給他看看!讓其他營地看清楚,誰才是真正在抵抗,誰才是背後捅刀子的豺狼!”
喬治眼中精光一閃:“說下去!”
“收縮兵力,死守溶洞隻是下策。小島長崎嚐到了偷襲的甜頭,又散布了謠言,他絕不會給我們喘息的機會,肯定會像鬣狗一樣,繼續派小股部隊襲擾,消耗我們,讓我們疲於奔命,最終被拖垮,或者被其他不明真相的抵抗派當成靶子。”盧德的手指在地圖上代表喬治營地溶洞的位置重重一點,“我們要反其道而行之。第一,加固防禦,但不是被動挨打。第二,主動出擊!但不是大規模進攻,是派出精銳小隊,像幽靈一樣鑽進林子!”
“打獵?”格蕾塔立刻明白了盧德的意圖,藍眼睛裏閃過一絲寒光,“獵殺他們的斥候,襲擊他們的小股部隊,收集情報,尤其是……找到小島長崎和那個‘胖男孩’的狗窩?”
“Genau(沒錯)!”盧德點頭,“用他們偷襲我們的方式還回去!用弓箭,用陷阱,用刀子!讓他們知道,在這片林子裏,誰才是真正的獵人!同時,每一次成功的獵殺,都是撕破他們謠言的最好武器!把抓到的舌頭——如果能抓到的話——或者繳獲的能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想辦法送到那些還在搖擺的營地門口!比我們喊破喉嚨都有用!”
“好!”喬治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傷口生疼也顧不上,“就這麽幹!盧德,格蕾塔,王得邦,還有……鶴竹!你們幾個身手最好,腦子也活,組成獵殺小隊!‘灰隼’,你熟悉附近地形,給他們當向導!記住,你們的任務不是硬拚,是眼睛,是耳朵!是給老子把他們的兵力部署、火力配置,特別是那兩個王八蛋的藏身地,挖出來!像挖地下的鼴鼠一樣挖出來!”
他轉向其他人:“其餘人,跟著我,守好家!把溶洞給我變成刺蝟!誰來啃,都得給我崩掉滿嘴牙!”
接下來的四天,原始森林變成了一個巨大而血腥的狩獵場。雨水時斷時續,濃密的樹冠遮蔽了大部分天光,林間彌漫著永不消散的濕霧和腐爛枝葉的氣息。
盧德的獵殺小隊如同融入了這片幽暗的綠色地獄。格蕾塔憑借她近乎本能的方位感和在地圖上做的密密麻麻的標記,總能找到最隱蔽的路徑。鶴竹的視力在幽暗環境中依舊銳利如鷹,充當著隊伍的眼睛。王得邦則充分發揮了他咋咋呼呼表象下的機敏和蠻力,負責設置精巧而致命的陷阱。他用藤蔓吊起的尖銳木樁,偽裝在落葉下的深坑,或是用繳獲的非致命發射器改造的、觸發後會噴出黏稠捕捉網的裝置。
盧德一行人,成了黑暗中沉默的死神。他們放棄了笨重的外骨骼,隻穿著輕便的戰術服,複合弓成了他們手臂的延伸。浸透了樹脂的箭矢在潮濕的環境下依舊能保持強勁的穿透力。他們或伏在掛滿藤蔓的粗大樹幹上,或是隱身於茂密的蕨類植物叢中,呼吸輕緩得如同冬眠的蛇。當投降派的斥候或小股巡邏隊毫無察覺地踏入死亡區域時,破空的銳響往往隻響起一次。
“咻——噗!”
一個正低頭查看腳印的投降派斥候,喉嚨被利箭貫穿,哼都沒哼一聲就撲倒在地。
“てきだ!(是敵人)”他的同伴驚恐大叫,端起***盲目地朝著箭矢射來的方向轟擊。
“砰!砰!”霰彈的鋼珠打得樹葉紛飛,木屑四濺。
然而,襲擊者如同鬼魅般消失了。隻有同伴喉嚨上那支兀自震顫的箭矢,和彌漫在潮濕空氣中的血腥味,宣告著死神的降臨。
“Sau cay ?ó(在那棵樹後麵)!”另一個投降派發現了格蕾塔一閃而過的身影,調轉槍口。
“砰!”***再次怒吼。
幾乎在槍響的同時,哢嚓一聲脆響!一根被藤蔓巧妙牽引、繃緊到極限的粗壯樹枝猛地從側麵彈射而出,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抽在開槍者的腰肋上!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和淒厲的慘叫聲同時響起,那人像破麻袋一樣被抽飛出去,撞在另一棵樹上,軟軟滑落,生死不知。
“????????!???? ??????!??(有陷阱!快撤!)”剩下的投降派魂飛魄散,也顧不上同伴,胡亂朝著四周開了幾槍,連滾帶爬地往回逃。
“同胞の復讐はしないのか?あいつらは『橡木盾』の仇だ!ジョージの犬だ!(你們不想給你們的同胞報仇嗎?他們可以是“橡木盾”的仇人!喬治的狗!)”投降派的日本斥候一邊逃跑,一邊嗬斥著正在逃跑的阿拉伯人。
王得邦從一堆濕漉漉的落葉下鑽出來,拍了拍身上的泥,看著逃跑者的背影,咧嘴一笑,露出沾著泥點的白牙:“嘿,跑啥?爺爺請你們吃‘樹枝炒肉’,管飽!”
格蕾塔從另一側的掩體後現身,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對王得邦的低級趣味報以白眼:“Dummkopf(笨蛋)!打掃戰場,看有沒有能用的東西,特別是通訊器或者身份標識!”
盧德則悄無聲息地從一棵大樹的陰影裏滑下,走到那具被箭矢奪命的屍體旁,利落地撥回自己的箭,在屍體的衣服上擦了擦血汙,小心地插回箭袋。他檢查了一下箭杆,低聲嘟囔了一句:“還好,沒變形。這箭很貴的,省一支是一支。”那語氣,仿佛在菜市場掂量一棵大白菜。
類似的場景在四天裏反複上演。獵殺小隊像跗骨之疽,神出鬼沒,用最原始也最致命的方式,一點點地放幹投降派外圍的血。他們不僅獵殺,更像耐心的蜘蛛,在每一次成功的襲擊或避戰後,都仔細收集著蛛絲馬跡:敵人營地的位置和規模,不同營地之間聯絡的路徑,丟棄的食品包裝顯示的後勤補給藏匿數量和方向,甚至從一具被格蕾塔用匕首抹了脖子的哨兵身上,搜出了一張潦草畫著幾個營地符號和箭頭的破布片。
與此同時,喬治也並非隻是死守。他利用獵殺小隊送回的情報,尤其是那張關鍵的破布片,結合之前掌握的信息,開始艱難地嚐試“破冰”。他挑選了幾個精通兩種以上語言、意誌最堅定的核心成員,由傷勢稍輕的磐石親自帶隊,攜帶獵殺小隊繳獲的、能證明小島長崎部隊身份的物品(臂章、武器,甚至是指認襲擊者的口供記錄——由喬治用多種語言標注),冒險穿越危險的緩衝區,嚐試接觸那些尚未被完全攻破或還在搖擺的抵抗派營地。
過程艱險異常。磐石的小隊數次遭遇投降派的伏擊,也差點被不明真相的抵抗派營地當成“喬治的屠夫”開槍射殺。靠著手勢、寫在衣服上的文字、展示繳獲的證據,以及磐石那磐石般不容置疑的堅定眼神,才勉強取得了幾個關鍵營地頭領的初步信任。
一張脆弱的、基於共同威脅和血淋淋證據的臨時同盟網絡,在無聲的硝煙和猜忌的裂痕中,艱難地編織起來。喬治營地的溶洞,不再是孤島,而是逐漸成了一個抵抗核心。
第四天傍晚,雨勢稍歇。獵殺小隊帶著最新的情報,如同歸巢的倦鳥,悄然返回溶洞深處。格蕾塔將一張用防水布仔細描繪的地圖鋪在喬治麵前,上麵清晰地標注著投降派幾個主要營地的位置、預估兵力、火力點,以及幾條隱秘的接近路徑。她的手指最終點在一個被重重符號圈起來的、位於一處易守難攻的陡峭山坳裏的營地。
“這裏!”格蕾塔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異常肯定,“‘鷹巢’。根據抓到的舌頭口供和我們的觀察,小島長崎和胖男孩的主力,至少有三百人,就龜縮在這裏。他們依托山勢,入口狹窄,兩側高地都布置了火力點,強攻……代價會很大。”
麵對三百人據險而守的目標,喬治這邊顯得力不從心。加上剛剛艱難聯絡到的、願意協同作戰的其他營地力量,勉強能湊出近千人。但這些人分散在林中各處,協調困難,更要命的是,語言不通的障礙依舊像一道無形的牆。
“打!”一個來自“伏爾加河”營地的俄語頭領,用生硬的英語說道,態度堅決,“血……債……血……償!”
立刻有人附和,群情激憤。
打是要打的,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打?”強攻?那鬼地方,衝上去就是活靶子!進攻的人擠在下麵,步槍的優勢發揮不出來,50米內***一掃一片!還沒摸到門口,就得死一半。
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這麽多語言,在沒有翻譯器的情況下,交流的問題該怎麽解決?
“難道就這麽耗著?”王得邦忍不住插嘴,“等他們緩過氣來,或者等利維坦看夠了笑話,再給我們來個一鍋端?”
爭論再起。有人主張不惜代價強攻,有人提議長期圍困,有人擔心其他投降派營地趁機偷襲後方。意見紛紜,難以統一。
喬治的目光掃過爭論的眾人,最終落在了盧德身上。盧德抱著他的弓,靠在一根石筍旁,閉著眼睛,仿佛在養神。連續四天的外出狩獵已經讓他筋疲力盡,他還要抽出時間教其他人使用弓箭,偶爾還要帶著新培養的弓手出去實戰。但喬治知道,這個年輕的弓手,有著比許多老手更敏銳的戰場直覺。
“盧德,”喬治沉聲開口,“你怎麽看?”
盧德睜開眼,目光平靜地迎向喬治,又緩緩掃過爭論的眾人。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了一個問題:“喬治,各位頭領,我們這場內戰,最終的目標是什麽?是徹底殺光每一個投降派?還是打服他們,讓剩下的人重新拿起槍,對準真正的敵人——利維坦?”
洞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他。
盧德站直身體,走到地圖前,手指點著那個“鷹巢”:“殺光?我們做不到,也沒必要。利維坦正巴不得我們窩裏鬥。打服?可以。但怎麽打服?用我們的屍體去堆平那個山坳嗎?”他搖了搖頭,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我們要的,是打掉他們的脊梁骨!是幹掉小島長崎和胖男孩這些鐵杆頭目!是讓那些被裹挾的、動搖的人看到,跟著他們隻有死路一條!隻有脫離盧德陣線或者……跟我們幹!”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箭:“所以,我的想法是:主力佯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和火力!同時,組織一支最強的尖刀,人數不必多,但必須是最精銳、最熟悉山地、最敢玩命的!從他們絕對想不到的、最險最難的地方——比如後山那道幾乎垂直的絕壁,摸上去!直插他們的心髒!幹掉小島長崎和胖男孩!群龍無首,剩下的,自然就散了!”
“絕壁?”磐石抱著傷臂,倒吸一口涼氣,“那地方猴子都爬不上去!怎麽摸?”
盧德看向格蕾塔,格蕾塔立刻在地圖上標出一條極其陡峭、幾乎用虛線表示的路徑:“這裏。我們觀察過,雖然陡,但並非完全無法攀爬,有植被和岩石裂縫可以利用。投降派的注意力都在正麵,那裏幾乎沒有設防。”
“誰去?”喬治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目光灼灼地盯著盧德。
盧德挺直了脊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弓臂:“我去。需要熟悉地形的向導,需要最好的攀爬手,需要……幾個能打硬仗、不怕死的。”他的目光掃過格蕾塔、王得邦、鶴竹,最後落在磐石身上,“磐石,胳膊能行嗎?玩命的話。”
磐石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用沒受傷的右手猛地一拍胸脯:“老子這條胳膊是斷了,不是廢了!爬懸崖玩命?算老子一個!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Super(好)!”格蕾塔毫不猶豫。
“還有我!紅褲衩戰神在此!”王得邦立刻舉手,那條刺眼的紅邊又晃了一下。
“好!”喬治猛地一拍桌子,一錘定音,“就這麽幹!盧德,尖刀隊由你帶隊!格蕾塔負責路線和地圖!磐石、王得邦、鶴竹,還有‘灰隼’,你們再找些能聽懂你們話的人!你們跟盧德去!正麵佯攻,由我親自指揮!‘伏爾加河’的兄弟,你們帶領一些人,你們負責左翼牽製!英語營地的朋友,你們帶領其他營地,右翼交給你們!今晚大家好好休息,留好警戒哨。後天拂曉!總攻‘鷹巢’!目標隻有一個——斬首!”
第六天的黎明來得異常艱難。濃重的霧氣如同乳白色的黏稠液體,沉甸甸地壓在林間,能見度不足十米。喬治營地溶洞前臨時開辟的空地上,黑壓壓地聚集著近千名來自不同營地的抵抗者。他們衣著五花八門,各式各樣,有陣線統一配發的***,也有自製的木工和標槍,有的臉上還塗著泥漿和炭灰。雖然眾人語言依舊不通,隻能依靠簡單的口令手勢和身邊懂雙語的人低聲傳達。
喬治站在一塊巨石上,雨水打濕了他已經花白的頭發,貼在額前。他沒有長篇大論的戰前動員,隻是高高舉起了手中那支戰痕累累的***,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幾個最簡單的詞語,穿透濃霧:
“為了——死去的——兄弟!”
“為了——未來——!”
“殺——!”
近千人壓抑已久的怒火和悲憤,用不同的語言和最簡單直接的詞匯響應著。眾人聲音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爆發,匯聚成一股震耳欲聾、衝破濃霧的咆哮!這咆哮超越了語言的藩籬,是純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呐喊!
“出發!”喬治的槍口指向“鷹巢”的方向!
經過小半天的山路,正麵的佯攻方才打響!數十支***朝著濃霧籠罩的山坳入口猛烈開火,槍口噴出的火焰短暫地撕裂了白茫茫的霧氣,照亮了一張張猙獰而決絕的臉。破片手雷被奮力投擲出去,在遠處的山坡上炸開一團團火光和震耳欲聾的巨響。
“鷹巢”瞬間被驚醒!山坳入口和兩側高地上的火力點立刻噴吐出致命的火舌!密集的霰彈鋼珠和零星的激光束如同潑水般傾瀉而下,打在進攻者前方的岩石和樹木上,濺起漫天碎石木屑,發出令人心悸的劈啪聲。
精準的激光槍射擊無疑加大了進攻的難度。更讓喬治始料未及的是,盧德陣線的激光槍盡管已盡可能剔除AI技術,卻還是讓利維坦找到了可乘之機,這就導致了抵抗派的激光槍已被利維坦遠程鎖死,而投降派手中的同款武器卻能正常使用。萬幸的是,當初配發的激光槍總量有限,投降派手裏的數量並不算多。
抵抗者們借助樹木和岩石掩護,一邊還擊,一邊做出強行衝鋒的姿態,喊殺聲震天動地,將投降派的所有注意力都牢牢吸引在正麵。
就在這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和喊殺聲的掩護下,盧德帶領的10人尖刀小隊,如同10條貼著地麵遊走的毒蛇,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溶洞另一側的濃密霧氣中,朝著格蕾塔地圖上那條致命的虛線路徑疾行而去。
攀爬比想象的更加艱難和致命,盧德沒有勉強受傷的磐石,讓他留在崖下接應,但磐石堅持參加戰鬥。所謂的“路”,不過是岩壁上勉強可供手腳借力的狹窄裂縫和從石縫中頑強生長出來的灌木根係,外骨骼也沒有衝刺的立足點,隻能為大家提供抓握力和向上的攀爬力。雨水讓本就濕滑的岩石表麵覆蓋了一層黏膩的青苔,腳下稍有不慎,迎接他們的便是60米高的墜落。濃霧不僅遮蔽視線,更讓呼吸都變得困難。
盧德打頭,他將弓斜背在身後,手腳並用,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尋找著最穩固的支點。格蕾塔緊隨其後,她的身體輕盈而協調,像一隻靈巧的山貓,不時低聲提示著前方的落腳點和危險。王得邦則發揮了他攀爬的天賦,動作雖然不如格蕾塔優雅,卻異常紮實,嘴裏還無聲地念念有詞,大概是在祈禱他那條寶貝紅褲衩能帶來好運。鶴竹和灰隼緊緊跟在格蕾塔後麵,二人借助外骨骼的力量牽著兩根繩子,拖著單手攀爬、身體半懸空的磐石。
冰冷的雨水混合著汗水,浸透了每個人的衣服。手指被鋒利的岩石邊緣割破,鮮血混著雨水流下,在岩壁上留下淡淡的紅痕。每一次向上挪動,都是對體力和意誌的極限壓榨。下方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卻又像無形的鞭子,抽打著他們加快速度。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前方的霧氣似乎稀薄了一些,盧德感覺頭頂壓著的沉重感消失了。他猛地一用力,探出頭!
眼前豁然開朗!他們成功登頂!腳下,就是“鷹巢”營地的後方!幾頂簡陋的樹枝搭建的帳篷散落在相對平緩的高地,組成居高臨下的火力點,裏麵的人正忙著朝山下進攻的人群開槍,沒有發現後上方攀爬上來的盧德等人。火力點下方,更多的投降派同樣背對著他們,朝著正麵激烈交火的方向張望,還有人在搬運彈藥箱支援前方,進進出出。營地中央,一頂稍大的帳篷前,兩個身影格外顯眼——一個身材瘦高的白人男子,正揮舞著手臂對著通訊器激動地吼著什麽,正是“胖男孩”!另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日本男子,穿著相對幹淨的工裝,戴著圓眼鏡,躲在掩體內一臉陰沉地觀察著正麵戰場,不是小島長崎又是誰?
他們離目標,直線距離不到一百!中間隻有稀疏的灌木和幾塊岩石作為掩護!
“目標確認!”盧德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金屬般的冰冷。他迅速解下背上的複合弓,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他沒有繼續說話,而是用左手指著格蕾塔、鶴竹和另外一個人,然後指向左邊高地的火力點,並示意三人向高地靠近。緊接著他用右手指著王得邦和另外兩個人,指向右邊高地火力點。最後,他示意灰隼和剩下的兩個人跟著自己往前移動,磐石則留下來給盧德一組遞手雷和箭矢。
十人小隊如同捕獵前的猛獸,瞬間散開,尋找最佳的射擊和突擊位置。
盧德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壓下了劇烈攀爬帶來的心跳。他伏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麵,緩緩拉開了弓弦。堅韌的弓臂發出細微的**,浸透雨水的弓弦繃緊如刀。他的目光透過箭鏃上方自製的金屬準星,牢牢鎖定在正對著通訊器咆哮的胖男孩身上。一百米,無風,足夠了。
就在這時,意外陡生!
正麵戰場突然爆發出比之前猛烈數倍的槍聲和爆炸聲!顯然,為了應對精準射擊的激光槍,喬治指揮的佯攻部隊加強了攻勢,甚至可能動用了僅存的重火力!這突如其來的猛烈打擊讓鷹巢後方也一陣騷動。胖男孩似乎被通訊器裏的消息驚到了,猛地抬起頭,朝正麵方向望去。而一直陰沉觀察的小島長崎,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警惕的目光猛地掃向後山方向!
就在小島長崎的目光即將掃到盧德藏身的岩石時——
“咻——!”
一聲尖銳到極致的破空厲嘯,撕裂了雨霧和喧囂的槍炮聲!
盧德鬆開了弓弦!
那支浸透了樹脂、在雨水中依舊保持筆直的箭矢,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黑色閃電,以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跨越了近百米的死亡距離!
“撲哧!”
一聲沉悶而清晰的肉體貫穿聲響起!
胖男孩臉上的驚愕和憤怒瞬間凝固,他瘦高的身體猛地一顫,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口心髒位置,一支黑色的箭杆正穩穩地釘在那裏,尾羽還在劇烈地顫抖!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喊什麽,卻隻湧出一大口混著泡沫的鮮血。龐大的身軀晃了晃,像一堵被抽掉了根基的牆,轟然向前栽倒,砸在泥濘的地麵上,激起一片渾濁的水花。
“てきだ!後ろ!(是敵人!在後麵!)”小島長崎亡魂皆冒,淒厲的尖叫剛剛衝出喉嚨。
“嘭!嘭!”山頂的九人扔出的手雷精準地炸爛目標!
右邊殘存的一人,剛調轉槍口激光槍手,瞬間被補上來的手雷和密集的霰彈鋼珠打成了篩子!
“嘭!嘭!”格蕾塔和鶴竹繼續拋擲手裏,精準地落在了山下那幾個搬運彈藥的士兵。
“胖男孩死了!小島長崎在這!殺啊!”王得邦一邊瘋狂地給***上彈,一邊用盡全身力氣,用他能想到的所有語言詞匯混合著咆哮出來!
投降派營地後方瞬間大亂!突如其來的背後襲擊,尤其是最高頭目之一胖男孩的暴斃,如同在滾油裏澆了一瓢冰水!投降派士兵們驚恐萬狀,根本搞不清襲擊者有多少人,從哪裏來,隻看到同伴如同割麥子般倒下。
小島長崎反應極快,在胖男孩中箭倒地的瞬間,他就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一個翻滾躲到了旁邊一頂帳篷後麵,同時掏出一把信號槍,朝著天空。
“啪!”
一枚刺眼的紅色信號彈尖嘯著衝上灰蒙蒙的天空!
這是求救,也是通知正麵的部隊回援!
“不能讓他跑了!”盧德厲喝一聲,第二支箭已經搭上弦!但小島長崎極其狡猾,利用帳篷和混亂的人群作為掩護,連滾帶爬地朝著山坳另一側更陡峭的密林方向亡命狂奔!
整個鷹巢徹底炸了鍋。正麵承受著喬治部隊越來越猛烈的壓力,後方老巢被端,主心骨胖男孩被殺,另一個頭目小島長崎倉皇逃竄……投降派的士氣瞬間崩潰到了冰點。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逃命啊!”,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整個營地的抵抗意誌轟然瓦解!士兵們丟下武器,哭喊著,像沒頭的蒼蠅一樣朝著四麵八方,特別是沒有槍聲的密林深處潰逃!一瞬間,投降派的防線崩潰,佯攻的抵抗派順勢衝了上來。
“逮他!”盧德收起弓,第一個衝了出去!格蕾塔、王得邦等人緊隨其後,一邊開槍壓製零星的抵抗,一邊朝著小島長崎逃跑的方向猛追!
當喬治率領著正麵進攻部隊,付出不小的代價,終於艱難地突破火力封鎖,衝進一片狼藉、屍橫遍野的鷹巢營地時,看到的正是這兵敗如山倒的景象。抵抗派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小島長崎跑了!胖男孩死了!”盧德帶著尖刀小隊返回,身上沾滿了泥漿和硝煙,他將胖男孩身上那支染血的箭矢拔下,擦拭幹淨,重新插回箭袋,語氣平淡地匯報道。
喬治看著被拖到營地中央的胖男孩屍體,又望向小島長崎消失的那片幽暗密林,眼中沒有太多勝利的喜悅,隻有如釋重負的喘息。他揮了揮手:“打掃戰場!清點俘虜!救治傷員!派人……去追小島長崎!”
雨,不知何時徹底停了。陰雲裂開一道縫隙,慘淡的陽光艱難地投射下來,照亮了滿目瘡痍的山坳營地,也照亮了一張張沾滿硝煙、泥濘和血汙的臉。歡呼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收殮戰友遺體時壓抑的哭泣,是傷員痛苦的**,是清點著繳獲的武器彈藥時疲憊的喘息。
盧德靠在一頂被掀翻的帳篷支架上,默默地將弓弦重新上好。王得邦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泥地上,毫無形象地喘著粗氣,那條紅褲衩徹底變成了泥灰色,邊角也撕得更開了,但他似乎毫不在意,隻是望著遠處被抬下去的胖男孩的屍體,喃喃道:“老盧……你說,從2月18號咱們決定起義,到今天……才多久?”
盧德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抬起頭,目光掠過被戰火摧殘的營地,掠過那些或麻木,或悲戚,或慶幸的俘虜麵孔,掠過遠處依舊被陰雲籠罩的原始森林,最後投向更遙遠的天際線。那裏,似乎永遠矗立著一座幽藍色、冰冷而沉默的高塔虛影。
2月18日決定起義,到盧德陣線內亂結束的3月26日,37天。
從全球起義的豪情萬丈,到中央計算塔下的血肉橫飛。從刺玫凜墜崖的冰冷絕望,到豆豆、麻雀、無數熟悉麵孔的相繼凋零。從翻譯耳機背叛帶來的巴別塔詛咒,到眼前這片被同胞鮮血浸透的山林……
37天,天下劇變,物是人非。
他緩緩地、用力地拉開弓弦,堅韌的弓臂發出熟悉的**,繃緊如滿月。冰冷的弓弦貼著他的臉頰,帶來一絲銳利的觸感。他瞄準著虛空,仿佛那裏矗立著無形的巨獸。箭已在弦,蓄勢待發。這一次,弓弦的顫鳴,是為逝者而哀,亦為生者而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