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廊深處遇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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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刺骨,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風,如同無數細密而無形的鋼針,持續不斷地從裂縫最深處吹拂而來。它不僅僅帶走體溫,更帶著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怪異到令人作嘔的氣味——那是高度提純的防腐藥草混合著某種古老塵埃、以及一絲極細微的、難以形容的生物質腐敗後的甜膩氣息。這股寒風粗暴地灌入淩霄的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和鏽蝕的刀片,幾乎要凝固他的肺泡,撕裂他的氣管。
    他幾乎是用盡最後一絲意誌力,才扛著昏迷不醒、身體軟綿綿的77號,在這條狹窄、陡峭、不斷向下延伸的裂縫中艱難挪動。每一步都踉蹌欲倒,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深陷泥潭。左腿的傷口在劇烈運動和寒冷刺激下,如同被灌滿了燒熔的鉛汁,內部還紮滿了無數鋒利的玻璃碴,每一次與凹凸不平的地麵接觸,都爆發出撕心裂肺、幾乎讓他瞬間暈厥的劇痛。全身的骨頭都在呻吟,肌肉在過度透支下不住地顫抖。他全憑著一股不肯熄滅、源自軍人本能的求生意誌,以及肩上那份沉甸甸的責任感,強行支撐著這具瀕臨崩潰的軀體。
    身後的轟鳴聲、那隻“遠古守衛”撼動山嶽的恐怖咆哮、以及岩石大規模崩塌斷裂的巨響,並未因為他們鑽入這條相對狹窄的裂縫而有絲毫減弱。相反,通過致密岩層的傳導,這些聲音變得愈發沉悶、厚重,富有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穿透力,仿佛不是通過空氣,而是直接在他們顱腔內震蕩回響。整個山體,不,是整個地底結構,似乎都在那未知巨獸的滔天憤怒下發出痛苦不堪的呻吟和戰栗。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腳下地麵的持續震顫,裂縫邊緣和頭頂上方不時有細小的碎石和灰塵簌簌落下,砸在他的頭盔和肩膀上,發出啪啪的輕響。這條被“守墓人”用生命指出的、看似唯一的生路,也顯得如此脆弱不堪,仿佛隨時都可能在這天地偉力般的破壞下徹底坍塌,將他們兩人永遠活埋在這片冰冷、絕望、不見天日的地底深淵。
    黑暗。絕對的、吞噬一切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這黑暗濃稠得如同實質,壓迫著眼球,甚至產生了某種詭異的視覺噪音。隻有身後那裂縫入口處——此刻已遙不可及,變成一個微弱的光點——偶爾閃過的一兩次來自外部巨大空腔爆炸產生的橘紅色或慘白色的火光,才能短暫地、如同脈搏跳動般照亮前方幾米的景象。
    借由這轉瞬即逝的光明,淩霄窺見他們所處的是一條人工開鑿痕跡異常明顯、但建築風格與上方那些充滿冷戰工業感、或是灰衣人科技感的基地甬道截然不同的通道。牆壁異常光滑、平整,觸手冰涼刺骨,並非任何已知的金屬,也絕非天然岩石,而是一種泛著微弱青黑色澤、質地細膩、仿佛某種古老玉石的非金非石材料。牆壁上蝕刻著大量繁複、扭曲、充滿了非歐幾裏得幾何感的陌生符號和圖案,它們不像裝飾,更像是一種警告,或是某種無法理解的記錄,僅僅是瞥上一眼,就令人心生悸動,頭暈目眩。
    這裏就是那個行為詭異、最終卻又指給他們生路的“守墓人”臨死前所說的“沉默回廊”?它究竟為何而建?又通向何方?那“守墓人”在自身即將湮滅的最後關頭,為何會選擇指引他們來到這裏?他臨死前那複雜到極點的眼神——混合著恐懼、釋然、某種詭異的期待和深沉的悲哀——究竟意味著什麽?這條回廊,是庇護所,還是另一個更深層次的陷阱?
    無數的疑問,如同冰寒的毒蛇,在淩霄因劇痛、失血和寒冷而變得混沌遲滯的大腦中翻滾糾纏,卻找不到任何答案。冰冷的絕望如同這地底的寒風,試圖侵蝕他最後的意誌。他隻能咬緊牙關,任由鐵鏽味在口腔中彌漫,憑借著那短暫閃爍、如同命運嘲弄般的光芒提供的微弱視野,一步一步,向著更深、更冷、更黑暗的未知深處挪動。每一步,都仿佛離熟悉的世界更遠了一步,墜入更加莫測的深淵。
    走了大約十幾分鍾,感覺卻像一個世紀那般漫長。身後的轟鳴聲和震動似乎稍微減弱了一些,或許是距離拉遠,聲波在複雜甬道中衰減,也或許是那可怕的巨獸暫時停止了活動,轉向他處。但絕對的寂靜並未降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詭異、低沉的、仿佛來自地核最深處的嗡鳴聲。這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通過腳下那冰冷的、非金非石的材質直接傳導至他們的骨骼,再傳入內耳,帶著一種極其規律、穩定到令人不安的節奏感,仿佛某種巨大無比、遠超想象的古老機械,仍在遙遠的地心深處永恒地、不知疲倦地運轉著。
    而空氣中的那股防腐藥草混合古老塵埃的怪異氣味,也隨著他們的深入,變得越來越濃鬱,幾乎如同有形之物,粘附在皮膚和衣物上,頑固地鑽入鼻腔。
    肩上,77號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痛苦的呻吟,身體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77號?77號?你怎麽樣?能聽見我嗎?”淩霄立刻停下腳步,動作極其緩慢而艱難地,先將77號從肩上放下,讓她靠坐在冰冷光滑的牆壁上,然後自己才幾乎脫力地癱坐在另一邊,劇烈地喘息著,白色的哈氣在冰冷的空氣中瞬間凝結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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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號長長的睫毛顫抖了幾下,緩緩睜開眼睛。那雙原本靈動的眸子裏 initiay 充滿了徹底的迷茫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待視覺逐漸適應微光,模糊地看清身旁是淩霄和周圍完全陌生、詭異的環境後,才稍微安定下來一絲,但身體依舊無法控製地抖得厲害,牙齒咯咯作響。“淩…淩霄大哥?我們…我們還沒死?這裏…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好冷…”她的聲音微弱得像蚊蚋,帶著哭腔。
    “不知道,”淩霄喘著粗氣,感覺肺部像破風箱一樣疼痛,“那個‘守墓人’最後說,這裏叫‘沉默回廊’。我們必須繼續往前走,停下來隻會更冷,而且這裏…未必安全。”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盡管他自己心中的不安早已如同野草般瘋長。
    77號掙紮著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卻因為虛弱、寒冷和恐懼,腿一軟又跌坐回去,她徒勞地裹緊身上破爛的工裝。“我…我好像聽到…除了那個嗡嗡聲…還有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她的聲音充滿了不確定和恐懼。
    “聲音?”淩霄心中一凜,立刻屏住呼吸,強壓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聽覺上。
    除了那持續不斷、來自地底深處的規律嗡鳴,以及他們自己無法完全控製的生理噪音,似乎…真的還有一種極其細微、卻截然不同的聲音,從回廊前方更深的黑暗之中傳來!
    那是一種…仿佛某種沉重粗糙的金屬物件,在堅硬地麵上緩慢地、持續地摩擦移動所發出的…沙沙…沙沙聲…
    而且,那聲音並非固定不變,它正在逐漸變得清晰!意味著聲源正在向他們靠近!有什麽東西,正在從這條詭異回廊的深處出來!
    淩霄瞬間汗毛倒豎,一股冰冷的電流從尾椎骨直竄天靈蓋!他猛地伸手,一把將嚇得幾乎僵住的77號拉到自己身後,用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盡可能擋住她。盡管他自己也已是強弩之末,油盡燈枯,但保護弱者的本能還是讓他下意識地做出了最後的防禦姿態。他緊張地望向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手中死死攥著那塊早已徹底沉寂、冰冷如石、邊緣甚至有些硌手的飛行員身份牌,仿佛它是此刻唯一能給予他一絲虛無縹緲安慰的“武器”。
    沙沙聲…沙沙聲…越來越近…節奏緩慢而穩定,帶著一種令人焦躁的壓迫感。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撞擊,冷汗順著淩霄的額角滑落,瞬間變得冰涼。
    終於,在回廊前方大約二十米處的一個拐彎後麵,一點微弱的光芒突兀地亮起,驅散了一小片濃墨般的黑暗。
    那是一種柔和的、冷白色的光,並不明亮,卻異常穩定。它絕非火炬跳動的暖黃,也非現代電燈刺眼的亮白,更像是某種奇異的生物發光體比如他們之前見過的冷光苔蘚)集中在一起,或者某種失傳已久的、極其古老的冷光技術所發出的光芒。
    緊接著,一個身影,推著一個樣式極其古怪、散發著這種穩定冷白光暈的低矮推車,從拐彎後麵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了出來。
    當看清那個身影的輪廓和細節時,淩霄和77號都如同被冰水澆頭,徹底愣住了,瞳孔因極度的震驚和荒謬感而急劇放大。
    那並非他們預想中的、穿著灰色製服、手持先進武器的基地技術人員或守衛;也不是那種冰冷無情、高效殺戮的“清道夫”機器人;更不是他們想象中可能存在的、形態扭曲、充滿敵意的地底怪物。
    那是一個…穿著某種用粗麻纖維手工編織而成的、樣式古樸甚至可以說原始破舊的灰褐色長袍的人!袍子寬大而肮髒,下擺磨損嚴重,沾滿了各種汙漬。他的身形佝僂得厲害,仿佛常年背負著千斤重擔,臉上布滿刀刻斧鑿般深深的皺紋,皮膚是長期不見天日的蒼白與汙垢混合的顏色,看起來年紀極大,須發皆白,並且長而雜亂地糾結在一起,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他的眼神渾濁不堪,像是蒙著一層厚厚的陰翳,卻又奇異地帶著一種曆經了無盡滄桑、看透了無數變故後的死水般的平靜,或者說…麻木。
    最讓人震驚得無以複加的是——他的手腕和枯瘦如柴的腳踝上,竟然都戴著沉重粗糙的、鏽跡斑斑甚至帶有暗紅色汙漬的金屬鐐銬!鐐銬的接口處被打死,顯然從未被打開過。連接著手腕和腳踝鐐銬之間的鎖鏈垂落下來,拖在冰冷光滑的地麵上,正是那令人不安的“沙沙”聲的來源!
    推車上放著一些東西,看起來像是精心采集的、各種奇形怪狀的蒼白苔蘚、顏色詭異的菌類、以及一些沾著泥土的未知塊莖植物,似乎是他用於果腹的食物。
    這是一個…囚徒?一個看起來被囚禁在這地底深處不知多少漫長歲月、如同從某個被遺忘的遠古時代穿越而來的遺民般的囚徒!
    老人似乎也完全沒料到會在這條他熟悉的“沉默回廊”裏遇到陌生的不速之客。他猛地停下腳步,推車發出的冷光照亮了他臉上瞬間閃過的驚愕和警惕。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 scanner,快速地、沉默地打量著眼前這兩個突然闖入者——他們滿身的血汙、破損不堪、與此地風格格格不入的現代衣物尤其是淩霄身上那件依稀可辨的飛行服)、以及臉上無法掩飾的極度疲憊和驚恐。他幹癟得如同失去水分樹皮的嘴唇囁嚅了幾下,喉嚨裏發出幾個極其嘶啞、音調古怪而生澀的音節,那是一種淩霄和77號完全聽不懂的、充滿了古老晦澀感的語言,仿佛來自某個被時間埋葬的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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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就這樣在這條冰冷、詭異、彌漫著防腐藥劑氣息的古老回廊中僵持住了。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沉重得壓在人胸口。震驚、警惕、困惑、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在沉默中激烈地交鋒、碰撞。隻有那推車發出的冷光,在三人臉上投下搖曳不定、光怪陸離的影子。
    淩霄的大腦在經曆過載的震驚後開始飛速運轉。一個戴著沉重鐐銬、穿著如同古代囚徒或隱修者的老人?推著一輛發著冷光的古怪推車,仿佛剛剛完成一次日常的采集?生活在這條深入地底、與遠超人類文明的遠古遺跡相連的“沉默回廊”裏?這簡直比遭遇最可怕的怪物還要超出他的理解範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是誰?是敵是友?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努力壓下喉嚨口的腥甜感,嚐試著用漢語——這是他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身份標識和希望所在——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沒有威脅,盡管他的聲音因虛弱和緊張而不可避免地沙啞顫抖:“老人家?您…您好…我們…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從上麵…從那個基地裏逃下來的…上麵出了很大的變故,發生了爆炸,還有…非常危險的東西…”他一邊說,一邊輔以簡單的手勢,指向來時的方向,做出爆炸和奔跑的動作。
    老人聽到漢語,那雙渾濁不堪的眼睛深處,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奇異的光芒,像是死水中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蕩起一絲漣漪。但更多的,依舊是濃得化不開的警惕、茫然和一種深深的隔閡感。他搖了搖頭,抬起戴著鐐銬的枯瘦手指,指了指自己覆蓋著雜亂白須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不斷囁嚅的嘴巴,然後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聽不懂,也無法說這種語言。
    語言不通!徹底的障礙!
    77號躲在淩霄身後,小手死死抓著他的衣角,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恐懼顫抖,小聲問道:“他…他到底是誰?是人是鬼?還是…還是什麽別的東西?他怎麽會生活在這種地方?那些鐐銬…”
    淩霄的心也沉了下去,亂麻一團。他強迫自己冷靜,更加仔細地觀察著老人。對方雖然形象駭人,如同從古墓中爬出的活屍,但眼神中似乎並沒有那種“守墓人”或是灰衣士兵特有的冰冷、機械般的漠然或者赤裸裸的惡意。反而更像是一個受盡了無盡苦難、長期與世隔絕、隻剩下最基本生存本能的可憐老人。而且,那副沉重的、顯然並非裝飾的鐐銬,無比清晰地表明了他的身份——一個失去自由者,一個被迫困在這裏的囚徒。
    或許…他真的不是敵人?甚至…可能是同一陣營的受害者?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微光。淩霄決定冒險一試。他緩緩地、盡可能做出友善和求助的姿態,再次指了指自己和瑟瑟發抖的77號,又用力指了指身後那充滿轟鳴與危險的方向,重複了爆炸和逃跑的肢體語言,臉上露出痛苦和焦急的表情。最後,他指向老人,再指指這條回廊,做出一個詢問和探索的表情,核心意思是:我們逃難於此,您能否幫助我們?這裏安全嗎?
    老人緊緊地皺著眉頭,渾濁的目光在淩霄和77號滿身的傷痕、疲憊不堪的臉上來回移動,似乎在努力解讀著這複雜的肢體語言和表情。他側耳傾聽了片刻,遠方那隱約傳來的、沉悶的轟鳴和震動似乎仍在持續。良久,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仿佛明白了他們的處境,隨即這了然又化為一種深沉的、幾乎是永恒的憂慮,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被漫長孤寂歲月磨滅了的同情?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皺紋仿佛更深了。然後,他伸出那隻枯瘦、指甲黢黑破裂的手指,先是堅定地指了指回廊更深、更黑暗的深處,然後又回過來,指了指自己佝僂的胸膛。這個手勢的意思明確無誤:跟我來,去我那裏。
    接著,他不再多言,也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是默默地轉過身,重新推動那輛發出冷光的古怪推車,鎖鏈再次在地上拖曳出那令人心悸的沙沙聲響,率先向著黑暗深處走去。他走得很慢,似乎是在刻意等待他們。
    淩霄和77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猶豫、不安,但也看到了一絲絕境中突然閃現的、微弱卻真實的希望之光。跟上去?前路未知,吉凶難料。不跟?留在這條冰冷詭異、隨時可能被後方災難波及或者被其他什麽東西發現的回廊裏,同樣是死路一條,甚至可能死得更快。
    幾乎沒有選擇的餘地。
    “跟上他。保持警惕。”淩霄咬了咬牙,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做出了最終決定。他再次攙扶起虛弱的77號,拖著那條劇痛無比的傷腿,艱難地跟在那位神秘莫測、拖著鐐銬的老人身後,一步步邁向更深的未知。
    老人似乎對這條錯綜複雜、時而出現岔路的“沉默回廊”熟悉到了極致,仿佛這裏就是他家的後院。他推著那輛冷光推車,在微光照亮的有限範圍內毫不猶豫地穿梭,從未表現出任何遲疑。周圍的環境也悄然發生著變化。牆壁上,那些詭異的、非歐幾裏得風格的符號和蝕刻變得越來越密集,越來越複雜,有些甚至組合成了令人望之心悸的、描繪著難以名狀形體的壁畫。有時,甬道兩側會出現一些明顯是人工開鑿出的壁龕,裏麵放置著一些早已乾枯、化石般的、奇形怪狀的生物殘骸或礦物晶簇,它們靜默地矗立在黑暗中,如同一個個微型的遠古墓碑,無聲地訴說著無法理解的過往,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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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路,彷佛正在通向一個時間被扭曲、曆史被層層壓疊的異常區域。
    走了感覺無比漫長,實際時間卻難以估量的半個多小時,前方的甬道逐漸變得寬敞了一些,兩側開始出現一些更加明顯的人工痕跡——簡陋的、像是用原始工具艱難開鑿出的石室。有些石室裏堆放著一些古老無比、鏽蝕嚴重到幾乎與岩石融為一體的金屬工具,甚至還有一些造型粗糙、帶有手工捏製痕跡的陶罐碎片,彷佛某個史前部落的遺跡,與這條回廊本身的超古代科技感形成了詭異的時空錯位。
    最終,老人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個相對較大的石洞入口處。洞口並不起眼,被一張用某種極其堅韌的、暗褐色植物纖維手工編織而成的破爛簾子遮擋著,簾子上也散發著那股熟悉的防腐藥草氣味。
    老人停下推車,用枯瘦的手掀開簾子一角,示意他們進去。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淩霄和77號彎腰鑽進了石洞。
    洞內的景象出乎他們的意料。這裏比外麵那光滑冰冷的甬道顯得“宜居”許多,雖然依舊簡陋原始到了極點。洞壁上有幾個人工開鑿出的凹槽,裏麵放置著更多的那種發著穩定冷光的苔蘚或奇異石頭,提供了相對微弱卻足以照亮整個空間的穩定光源,驅散了部分黑暗,也帶來一絲奇異的“溫暖”感。角落裏鋪著厚厚一層乾枯的苔蘚和一些不知名獸皮,似乎就是一張簡陋的床鋪。洞中央有一個用黑色石塊細心壘砌成的火塘,但裏麵沒有火焰,隻有冰冷的灰燼。火塘邊散落著一些極其簡陋的生活用具——石碗、石錘、磨尖的骨針等,大多看起來是就地取材、手工製作的。洞內空氣中那股防腐藥草味在這裏達到了頂點,其源頭是洞壁幾個小型壁龕裏人工培育的一些顏色蒼白、形態奇特的發光菌類。
    這裏,簡直就是一個小小的、原始的、屬於地底隱居者的“家”。雖然處處透著難以言說的詭異和古老,但至少暫時看不到直接的威脅。
    老人將推車停在洞口附近,然後指了指地上一個打磨得相對光滑的石臼,裏麵盛著一些清澈的、散發著寒氣的液體似乎是凝結的水),又從推車上拿出一些看起來勉強能夠食用的蒼白塊莖和無害的苔蘚,默默地示意他們可以取用。
    直到這一刻,淩霄一直緊繃到極致的神經才稍微放鬆了一絲絲警惕。這個老人,這個神秘的囚徒,似乎真的沒有表現出任何惡意,反而在向他們提供最基本的幫助。
    “謝謝…謝謝您…”淩霄用漢語真誠地說道,雖然明知對方極大概率聽不懂。他和77號早已乾渴難耐,迫不及待地用手捧起石臼裏的冰冷液體小口啜飲。冰冷的液體劃過灼痛的喉嚨,暫時緩解了難以忍受的乾渴和虛弱感。那些塊莖和苔蘚味道古怪,帶著濃重的土腥和藥味,但至少能提供一些寶貴的能量和熱量。
    老人默默地走到冰冷的火塘邊,蜷縮著坐下,渾濁的目光靜靜地落在他們身上,那目光彷佛穿透了他們破爛的衣物,在仔細審視著什麽。他的視線尤其在淩霄那件破損嚴重、沾滿血汙的飛行服上停留了許久,目光掃過那模糊卻依舊可辨的國旗輪廓和那枚經曆了無數險阻的八一軍徽時,他的目光似乎凝固了,停頓了長達十幾秒鍾。
    那雙渾濁的、彷佛古井無波的眼睛裏,驟然間閃過極其複雜難言的情緒——有難以置信的懷念,有深不見底的悲傷,有壓抑了太久終於看到一絲熟悉痕跡的激動,有無盡的滄桑感慨…最終,所有這些激烈的情感都匯聚在一起,化為一聲悠長、沉重、彷佛承載了無數個孤寂歲月的歎息,從他乾癟的胸腔深處緩緩溢出,消散在冰冷而充滿藥草氣息的空氣中。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淩霄和77號瞬間如遭雷擊、血液幾乎凍僵的動作。
    他緩緩地伸出那隻枯瘦、肮髒、戴著沉重鏽蝕鐐銬的手,顫抖地、卻又異常清晰而堅定地,在積滿灰塵的冰冷地麵上,一筆一劃地,畫出了一個符號——
    那是一個殘缺的、線條因顫抖而有些扭曲的、但每一個細節都刻骨銘心、絕不可能認錯的圖案——八一軍徽!
    時間在這一刻彷佛徹底凝固了!
    淩霄和77號徹底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連呼吸都瞬間停止!眼睛瞪大到極致,死死地盯著地麵上那個簡陋卻又重若千鈞的符號,彷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最荒誕、最令人震撼的景象!
    這個看起來如同從遠古時代走來的、被困在這地底深處絕境不知多少漫長歲月的、穿著原始麻袍、戴著沉重鐐銬的老人…他竟然…竟然認識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徽?!
    他…他到底是誰?!他來自哪裏?!他怎麽會知道這個?!無數的疑問如同海嘯般瞬間摧毀了他們所有的思維能力!
    老人緩緩抬起頭,目光穿越了半個多世紀的孤寂與苦難,牢牢鎖定在震驚到無以複加的淩霄臉上。渾濁的雙眼之中,緩緩地、無法抑製地流淌下兩行渾濁的淚水,衝刷出臉龐上蒼老的溝壑。他張開乾裂起皮、布滿皺紋的嘴唇,用盡全身的力氣,喉嚨深處發出幾個極其嘶啞、模糊不清、卻勉強能分辨出的漢語詞語,那聲音裏帶著濃重得化不開的、彷佛來自另一個時代的鄉音,以及被無盡歲月侵蝕磨礪後的滄桑與顫抖:
    “終…於…” “終於…等到…” “自己…人…”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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