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妖姬禍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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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護踏入太極殿時,身上還帶著未散盡的風塵。他剛從冀州星夜趕來,盔甲上的銅扣沾著一路的黃泥土,腰間佩劍的鯊魚皮鞘上,能清晰看到長途跋涉留下的磨痕,那是馬蹄顛簸時,劍鞘與馬鞍反複摩擦的印記。
他是個典型的北方漢子,紅臉膛被風沙吹得泛著古銅色,絡腮胡像叢茂密的野草,根根倒豎。魁梧的身材往殿中一站,就像冀州城外那座鎮河的鐵塔,渾身透著股被沙場風霜反複磨礪出的硬朗氣。對著帝辛躬身行禮時,他的動作標準得挑不出錯,膝蓋彎到恰到好處的角度,脊背卻挺得筆直,沒什麽俯首帖耳的恭敬,倒像是在完成一個不得不走的過場,眼底藏著北方諸侯特有的桀驁。
帝辛坐在鋪著白狐裘的寶座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椅背上的龍紋雕刻。那龍紋是用赤金鑲嵌的,鱗片栩栩如生,被他的指尖磨得發亮。他的目光像鷹隼般緊緊鎖著蘇護,慢悠悠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壓迫感:“聽說你有個女兒,名叫妲己?”
蘇護心裏“咯噔”一下,像被重錘砸中。他早聽說朝歌近來不太平,帝辛四處搜羅美人,卻沒料到禍事會落到自己頭上。強壓著心頭的驚濤駭浪,他沉聲道:“回陛下,臣確有一女,名喚妲己。”
“多大了?”帝辛追問,指尖忽然停在龍紋的眼珠上,像是在把玩一件有趣的器物。
“回陛下,年方十六。”蘇護的聲音穩了穩,卻不自覺攥緊了藏在袖中的手。
帝辛緩緩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笑容裏沒有半分掩飾,貪婪像毒蛇般從眼底鑽出來,順著眉梢眼角蔓延開:“朕聽聞她貌美無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歌舞雙絕,能讓百鳥停駐。正好,後宮近來悶得慌,缺一位能解悶的美人。你把她送進宮來,朕便封她為貴妃,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連香爐裏升起的青煙都仿佛凝固在半空。銅鶴香爐裏的炭火偶爾“劈啪”一聲輕響,火星濺在灰燼裏,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蘇護的臉“騰”地紅了,不是羞的,是怒的。他想起女兒妲己在冀州城樓上放風箏的模樣,粉裙飄飄,像隻剛破繭的蝴蝶;想起她捧著《女誡》向母親請教時,眼裏閃爍的認真。那是他捧在掌心裏的明珠,不是供人玩樂的器物!
他猛地抬頭,正要開口駁斥,卻見帝辛的目光陡然變冷,像淬了冰的刀鋒:“怎麽?蘇侯不願意?”
蘇護那張本就赤紅的臉,此刻漲得像要滴血。他“咚”一聲跪在地上,膝蓋撞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震得周圍的大臣都嚇了一跳。
“陛下!萬萬不可!”他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大殿裏回蕩,梁上的灰塵都被震得簌簌落下。“夏桀因寵信妹喜,荒淫無道,最終身死國滅!陛下當以國事為重,勵精圖治,豈能學那亡國之君?若陛下執意如此,商朝六百年的基業,恐怕真要毀在您的手裏!”
帝辛猛地一拍寶座扶手,霍然起身,龍袍的下擺掃過案幾,將上麵的酒壺、酒杯掃得粉碎,琥珀色的酒液潑灑在地,浸濕了一大片金磚。厲聲道:“大膽!你敢咒朕亡國?來人!把這逆臣拖出去,斬立決!”
侍衛們如狼似虎地撲上來,就要扭住蘇護的胳膊。
聞仲見狀,連忙上前一步,勸道:“陛下息怒!蘇護雖言語衝撞,卻是一片忠直之心!若陛下此時殺了他,天下人定會說陛下因美色而殺賢臣,阻塞言路,寒了天下諸侯之心啊!不如暫且饒他一命,放他回冀州。他感念陛下不殺之恩,定會將女兒送來宮中,侍奉陛下。”
其他幾位與蘇護交好的大臣也紛紛上前求情,有的說“蘇護乃忠勇之臣,不可輕殺”,有的說“為一女子動怒,恐失天下人心”,七嘴八舌,總算讓帝辛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
帝辛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蘇護,那雙眼睛裏的狠戾幾乎要溢出來。他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蘇護他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看都沒看帝辛一眼,轉身就往外走。那背影依舊挺直如鬆,卻透著一股決絕的怒火,仿佛身後的皇宮是什麽汙穢之地,多看一眼都嫌髒。
誰也沒想到,這怒火竟燒得如此熾烈,甚至敢燒到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當天傍晚,夕陽的餘暉將朝歌城染成一片血色。一個小宦官跌跌撞撞地衝進皇宮,臉色慘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陛、陛下!不好了!蘇護、蘇護在宮外牆上題詩罵您!”
帝辛正在偏殿與美人飲酒作樂,聞言大怒,問:“寫的什麽?”
小宦官哆哆嗦嗦的答道:“君壞臣綱,有敗五常。冀州蘇護,永不朝商。”
帝辛氣得渾身發抖:“反了!反了!朕放他一條生路,他竟敢如此羞辱朕!傳旨!朕要禦駕親征,踏平冀州,把這逆賊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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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聞仲勸阻:“陛下三思!冀州雖小,卻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陛下萬金之軀,豈能輕易親征?”
卻有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陛下息怒,何必勞動聖駕呢?”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崇侯虎搖著肥胖的身子,笑眯眯地走了出來。這家夥總是眯著一雙小眼睛,臉上堆著油膩的笑容,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此刻卻顯得胸有成竹。
“崇侯虎,你也敢阻攔朕?”帝辛不耐煩地喝道。
崇侯虎躬身行禮,語氣諂媚得近乎令人作嘔:“陛下,蘇護不過是個小小的冀州侯,何足掛齒?他那點兵力,在陛下的天威麵前,就像螻蟻撼樹。臣願領兵前往,定將那蘇護生擒活捉,連同他的女兒妲己一起,五花大綁獻給陛下!到時候,陛下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豈不快哉?”
帝辛盯著崇侯虎那張油光滿麵的臉,眼裏的怒火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狠的笑意。他知道崇侯虎是個什麽樣的貨色,貪婪、殘忍、為了往上爬不擇手段,但這正是他此刻需要的人。
帝辛道:“朕命你為帥,率五萬大軍,即刻出兵!記住,朕要活的蘇護,還有那個妲己。若是拿不下冀州,你也不用回來了!”
崇侯虎喜不自勝,連忙磕頭謝恩:“臣遵旨!定不負陛下所托!”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照在帝辛猙獰的臉上,也照亮了他眼底那團熊熊燃燒的欲望之火。這火焰,以妲己為名,卻早已超出了男女之情,變成了對權力的絕對掌控欲。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反抗他的人,隻有死路一條。
而此刻的冀州,蘇護正站在城樓上,望著西方的天空。那裏,烏雲正慢慢匯聚,仿佛預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他手裏緊緊攥著腰間的佩劍,劍柄被他握得發熱,指節泛白。
“父親。”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是妲己。她穿著一身素色衣裙,站在暮色裏,身影纖細,卻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鎮定。“我們真的要反嗎?”
蘇護轉過身,看著女兒那張清麗絕倫的臉,眼神複雜。他知道,這場仗一旦打起來,無論輸贏,妲己都注定要卷入這場旋渦。但他別無選擇,他是冀州侯,是百姓的依靠,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跳進朝歌那座吃人的牢籠,更不能讓冀州的百姓,落入暴君的魔爪。
“放心,有爹在,誰也別想把你搶走。”蘇護低沉的說道。
天邊那越來越濃的烏雲,仿佛已經帶來了戰鼓聲。那鼓聲,沉悶而有力,正一步步逼近,預示著一個動蕩時代的開啟。而這一切的導火索,那個名叫妲己的少女,此刻正站在父親身後,望著南方,眼裏閃過一絲無人能懂的複雜光芒。
崇侯虎手持帝辛聖旨,率領數萬精兵,如一片洶湧的黑雲,氣勢洶洶地將冀州城圍得水泄不通。城外,旌旗在烈日下獵獵作響,好似一條條張牙舞爪的巨龍;甲胄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仿佛無數雙冷漠的眼睛注視著這座孤城。攻城的金鼓聲日夜不停,震得城牆都似乎在微微顫抖,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蘇護早已料到帝辛心胸狹隘,絕不會容忍自己題反詩這等忤逆之舉。他早已整飭軍備,加固城防,將冀州城打造得如同一座堅固的堡壘。兩軍在冀州城外展開了十餘日的激烈鏖戰。刀槍碰撞的聲音、士兵們的嘶吼聲、傷者的哀嚎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悲壯的戰歌。直殺得屍橫遍野,護城河被鮮血染透,漂浮的屍骸幾乎要將河道填滿,“血流漂杵”之景,慘不忍睹。
崇侯虎看著高聳的冀州城牆久攻不下,己方折損慘重,心中焦急萬分。無奈之下,他隻得修書一封送往朝歌,奏請帝辛增派援軍。城內的蘇護望著城外連綿的軍營,聽著百姓因糧草漸缺而發出的歎息聲,心中如被一塊沉重的巨石碾壓。他深知再守下去,冀州城破之日便是生靈塗炭之時。躊躇再三,這位鐵骨錚錚的諸侯終是閉了閉眼,咬碎了牙,決心舍小家全大義,忍痛答應獻出愛女妲己。
崇侯虎得了準信,這才鳴金收兵,解圍而去。不數日,蘇護帶著妲己踏上了前往朝歌的路。一路上,曉行夜宿,妲己坐在車中,望著窗外飛逝的景物,清澈的眼眸裏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
到了朝歌宮殿,帝辛端坐在禦座之上,目光漫過階下眾臣,卻在觸及妲己的刹那驟然定住,連呼吸都似滯了半分。
那姑娘立在殿中,恰如一枝初綻的桃花碾了晨露——杏眼含春,眼尾微微上挑,似含著未說盡的繾綣,眼波流轉時,便如兩汪浸了蜜的秋水,漾得人心頭發顫;桃腮凝脂,細膩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透著健康的粉暈,教人忍不住想伸手觸碰,又怕指尖的粗糲驚擾了這份嬌嫩。她身量纖穠合度,腰間一束素色宮絛,襯得腰肢盈盈一握,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得她搖曳生姿,移步時裙擺輕掃地麵,姿態便如春日新抽的柳絲,帶著三分怯生生的柔,又藏著七分勾人的媚,活脫脫是瑤池仙子踏雲而來,月中嫦娥偷降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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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動人是她開口時,櫻桃般的朱唇輕啟,一聲“犯臣女妲己,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悠悠飄出,聲音不高,卻裹著蜜糖般的甜,又帶著春水般的柔,尾音微微拖長,像羽毛輕輕搔過心尖,酥酥麻麻的癢意順著耳尖直竄心底,纏得人骨頭都似要酥了。
帝辛隻覺眼前驟然炸開一團豔色,那抹身影撞進眼裏,心湖先就翻了個底朝天,三分清明頃刻間被醉意泡軟,這世間竟有這般奪魂攝魄的美人?方才還沉在朝事裏的心神,早被那雙眼波勾去了七成,連禦座的冰冷都似被這股熱意烘得消融了幾分。
待那聲音鑽進耳中,更是如遭雷擊,三魂七魄像是被無形的線牽著,直往九霄雲外飄去。那點甜膩纏在耳蝸裏,順著血脈往四肢百骸鑽,渾身骨頭霎時軟了半邊,手腳都似不是自己的了。往日裏禦極天下的威儀、朝堂上的肅殺,此刻全被拋到了九霄雲外,隻剩下耳尖發燙、心口擂鼓的慌亂,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連呼吸都粗重了些。
他當即從禦案後站起身,忙喊“美人平身”,又吩咐左右宮妃攙扶“蘇娘娘”去壽仙宮歇息,“候朕躬回一敘”。
壽仙宮?候駕?這些話不過是嘴上的體麵,心裏那團火早已燒得燎原,恨不能即刻拂袖退朝,把滿朝文武都拋在腦後,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壽仙宮,將那柔若無骨的身子擁進懷裏,管什麽君臣禮儀,什麽江山社稷,此刻眼裏心裏,就隻剩下那抹能勾走他魂魄的身影,隻盼著能早些將這活色生香的美人揉進骨血裏,才對得起這驟然亂了方寸的心跳。
先前帝辛還恨蘇護忤逆聖命,更在午門題反詩,一心要治他死罪。可如今見了妲己這般絕色,龍顏大悅,當即降旨:赦蘇護滿門無罪,官複原職;又因成了國戚,每月加俸兩千石,還在顯慶殿設筵,召文武百官慶賀,特許蘇護誇官三日。
兩班文武看帝辛這副見色心迷的模樣,早已把朝政拋到腦後,多半心裏不舒坦。可帝辛急著去會妲己,宣布退朝後便直奔壽仙宮,眾臣縱有勸諫之心,也沒了機會,隻得悶悶不樂地去顯慶殿陪宴。
暮色漫過摘星樓的飛簷時,帝辛急不可耐的踏入壽仙宮。鎏金獸首燭台上的燭火被穿堂風撩得忽明忽暗,將他的玄色袞服映得忽而幽藍忽而暗紅。案上未動的鹿脯珍饈還凝著琥珀色的醬汁,他卻連看都未看一眼,自進了這朱漆宮門,所有的感官便都係在了那團雪色身影上。
“王上。”妲己垂眸時,鬢邊的赤金步搖輕顫,掃過他手背。帝辛喉結滾動,伸手便將她攬進懷裏。她腰肢細得仿佛一握就能折斷,卻又帶著說不出的軟,像團溫玉裹著暖香,熨得他心尖發顫。往日批奏時穩如泰山的雙手此刻全亂了章法,在她後頸、耳後、發間胡亂遊移,指節擦過她耳垂上那粒鴿血紅的珍珠,竟生生攥緊了她的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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