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禍起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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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淵以匈奴遺種,乘晉室之衰,奄有河汾天下。蠭起之眾輻輳而歸之,石勒、王彌皆北麵為臣。聰承其故業遂陷兩都,執辱二帝,矜誇淫縱,殘暴無親,幸以病終。墳草未生,家為屠戮矣。——司馬光 《曆代名賢確論》
    晉惠帝永興元年,宜陽城旌旗初立,劉淵於此稱漢王,改元元熙。這位匈奴單於冒頓的後裔,武左賢王劉豹之子,望著洛陽城頭的晉室旌旗,指尖反複摩挲腰間玄鐵劍。劍鞘上那個鮮紅的“漢”字,是他憑著染血的戰刀,一筆一劃剜刻而成,每一道紋路裏,都藏著對晉室的怨憤與一統天下的野心。
    劉淵第四子劉聰的降生,自始便帶著異數。其母張氏懷胎時,曾夢太陽入腹,驚醒後告知劉淵,劉淵沉吟道:“此乃吉兆,切記不可外傳。”懷胎十五月後,劉聰才呱呱墜地,出生當晚,有白光異象籠罩產房。更奇的是,劉聰形體異於常人,左耳生有一根白毛,長二尺有餘,光澤瑩潤,仿佛天生便帶著不凡之相。
    劉聰自幼便顯露過人天賦,不僅武藝出眾,對經史子集也多有涉獵,稱得上文武雙全。或許是那與生俱來的異相,或許是血脈中流淌的匈奴勇武與對漢文化的吸納,讓他在劉氏子弟中格外引人注目。隨著年歲漸長,他眼中的鋒芒愈發顯露,既繼承了父輩的雄心,又有著屬於自己的盤算,在亂世之中,悄然積蓄著力量。
    晉室內亂不休,八王之亂讓天下動蕩,這對劉淵父子而言,正是崛起的良機。劉淵在宜陽站穩腳跟,劉聰則緊隨其父左右,參與軍機要務,憑借過人的膽識與能力,逐漸成為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看著父親一步步構建漢國的基業,心中也在勾勒著屬於自己的藍圖,那把刻著“漢”字的劍,不僅是父親的象征,也成了他砥礪心誌的目標。
    劉淵稱王,漢國初立,亂世的棋局已然展開。劉聰作為皇子,其人生軌跡與漢國的興衰緊密相連。從降生時的異兆,到少年時的鋒芒,再到如今的伺機而動,命運的齒輪已悄然轉動。
    劉淵稱帝第三年,病歿於光極殿。太子劉和繼位僅七日,便因聽信宦官讒言,在殿中伏兵誅殺劉聰。誰料變起肘腋,劉和的刀還未揮出,便被劉聰的死士反製。鮮血濺在劉和冠冕上的東珠時,劉聰已踩著兄長的屍首,踩著滿地狼藉的龍紋地磚,登上了漢國皇帝的龍椅。
    劉聰稱尊之後,改元光興,尊其父繼後單氏為皇太後,張夫人為帝太後,立其異母弟劉乂為帝太弟,立其妻呼延氏為皇後,四個兒子均封為王。
    劉聰在朝政打理上展現出了過人的沉穩與決斷。國家大小要務,他皆能條分縷析、妥帖安排,從祭祀禮儀到邊防軍備,從吏治整頓到民生安撫,每項舉措都兼顧周全,既延續了前朝合理的規製,又根據時勢做出精準調整。朝堂之上,王公貴族與文武百官依舊各司其職,俸祿爵位一依舊例,未曾因皇權更迭而有大的動蕩。如此穩定的局麵,讓滿朝文武心悅誠服,私下裏雖偶有議論新帝的行事風格,卻無一人對其執政能力提出質疑,更無半句反對之聲,朝野上下呈現出一派井然有序的氣象。
    然而,這位在政務上顯露才幹的新帝,骨子裏卻藏著難以抑製的好色本性。早在他還是楚王時,便已在府邸中廣納四方美女,府中姬妾成群,聲色犬馬之事從未間斷。如今登臨大位,江山在握,初期因需穩固政權而暫斂心性,待朝堂諸事塵埃落定,內憂外患漸平,他便再難按捺本性,開始放縱私欲,將更多精力投入到後宮的聲色享樂之中。
    新帝的後宮之中,既有前朝遺留的佳麗,也有各地官員進獻的絕色女子,各有風姿,每日裏鶯歌燕舞,脂粉飄香,已然是人間仙境。可即便被這般美色環繞,劉聰心中卻始終牽掛著一個人,那女子的容顏並非後宮中最出眾的,卻像一根無形的絲線,時時刻刻纏繞在他心頭,讓他魂牽夢繞,欲罷不能。
    他無數次想尋機會與這女子親近,將其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享那魚水之歡,可每次剛生出念頭,便被一道無形的枷鎖牢牢困住,因為他與這女子之間,有著一道難以逾越的名分鴻溝。那名分是禮製所定,是朝野共知的規矩,一旦逾越,便是悖逆人倫,不僅會遭天下人唾棄,更可能動搖自己剛剛穩固的皇權。這份既渴望又忌憚的心思,像一團烈火在他胸中灼燒,讓他每日坐立難安,卻又隻能強壓著那份躁動,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近在咫尺,卻始終不敢妄動半分,隻在無人之時,暗自咀嚼這份求而不得的煎熬。
    此女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太後,劉聰生父劉淵的繼後單氏。
    劉聰對她的牽掛,始於自己剛即位時進謁單後的那一幕,那場景在他腦海中反複浮現,始終無法忘懷。彼時他剛登帝位,一身龍袍加身,卻在單後麵前收斂了帝王的威儀,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問安,言語間滿是謙遜。單後端坐於殿中,見他身形偉岸挺拔,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武不凡的氣度,再想起他登基後種種舉措,心中已悄然生出幾分異樣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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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讓單後動容的是,劉聰不僅沒有因她是前朝皇後而有所怠慢,反而周全地護住了她的親生兒子劉乂,不僅仍封其為北海王,更立為皇太弟,聲稱待弟成年必還政。這份恩情讓單後感激不已,回話時聲音自然柔和溫婉,句句帶著真切的謝意,眼神流轉間,也不自覺地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溫柔。
    便是這一顰一笑、一語一言,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劉聰心中漾開了圈圈漣漪。他既貪戀單後那份成熟風韻,又難忘她眼中流露的柔意,可“皇太後”這三個字,卻如同一道冰冷的屏障,橫亙在兩人之間,讓他那份隱秘的心思不敢有半分外露。
    自那以後,單後便成了劉聰心頭揮之不去的執念。白日裏處理朝政時,他或許還能憑借理智強壓下雜念,可每當夜深人靜,或是獨坐殿中稍作休憩,單後的身影便會毫無預兆地闖入腦海。她端坐時的端莊嫻雅,回話時的柔聲細語,乃至眼神交匯時那一閃而過的溫柔,都像帶著鉤子,勾得他心頭發癢,直教他心猿意馬,難以自持。
    更讓他心神不寧的是,按禮製他需時常入宮向單後問安。每一次踏入那座宮殿,每一次近距離望見她的芳容,他心中的情思便如野草般瘋長。見她鬢邊新簪的珠花,會想那溫潤的光澤是否襯得她肌膚更勝雪;聽她隨口問及宮中瑣事,會刻意放緩語調回應,隻為多留片刻在她身側。越是相見,越是覺得她風華絕代,那份不該有的念想便越是熾烈,纏繞得他越發繚亂,仿佛墜入一張無形的情網,任他如何掙紮,都掙脫不出。
    單後本是氐族首領單征的女兒。當年單征率領部眾歸降漢國後,劉淵見單氏生得纖麗秀美,又兼性情溫婉、善解人意,便將她納入後宮為妾。
    入宮後的單氏,憑借著出眾的容貌與體貼的性情,很快便贏得了劉淵的專寵。不久後,她為劉淵誕下一子,取名劉乂,這孩子也因母親得寵而深受劉淵疼愛。
    恰逢此時,劉淵的原配皇後呼延氏病逝,後宮雖有數十位姬妾,劉淵卻獨獨被這位嬌柔可人的單氏迷住。於是不顧後宮等級規製,破格將單氏越級冊立為繼後。單氏對這份恩寵感激不已,每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侍奉劉淵左右。
    劉淵見她日日靚妝侍側,那媚骨天成的情態處處惹人憐愛,不由得為美色所惑,愈發沉溺於溫柔鄉中,貪歡無度。怎奈單氏正當青春,情意綿長,劉淵卻已年邁體衰,精力漸漸難以支撐,久而久之便積勞成疾,身形日漸羸弱。最終,他稱帝僅三年,便撒手人寰,留下單後與一眾妃嬪獨自麵對這深宮風雨。
    劉聰對單後的思念日益熾烈,日夜輾轉難眠,終於尋到一個由頭:以每日問安視寢為名,頻頻往單後宮中跑,隻為能多見她一麵。
    這日偏巧單後身邊的侍女都被支去前殿領新製的宮花,寢殿裏靜得能聽見銅壺滴漏的輕響,隻剩單後一人臨窗坐著,手裏捏著半盞冷茶出神。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時,她還當是侍女回來,抬眼卻見劉聰一身常服立在門口,身後沒跟著任何人。
    “陛下怎麽這個時辰來了?”單後忙起身行禮,袖口掃過茶盞,幾滴冷茶濺在裙擺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劉聰幾步跨進來,目光像帶著鉤子,從她微顫的睫毛滑到泛紅的耳垂,嘴上答著“過來看看太後安否”,語氣卻比往日熱絡了幾分。幾句寒暄沒沾到正題,他盯著單後被茶漬染濕的裙擺,忽然覺得喉嚨發緊,那素色的錦緞貼在她膝頭,勾勒出柔和的曲線,竟比滿殿的繁花還要勾人。
    沒等單後反應過來,他已猛地起身,大步上前攥住了她的手。那手指纖細微涼,像上好的羊脂玉,被他掌心的滾燙一裹,竟微微抖了起來。
    “陛下!”單後驚得低呼,想抽回手,卻被他攥得更緊。抬眼時,正撞進他眼底翻湧的熱浪裏,那眼神太過露骨,像要把她整個人吞下去似的。
    單後的臉“騰”地紅透了,從臉頰一直燒到耳根,心跳得像要撞碎胸口。她慌得錯開目光,聲音細若蚊蚋:“陛下請自重,這不合規矩……”
    “規矩?”劉聰低笑一聲,氣息拂過她耳畔,帶著龍涎香的味道,“朕隻想守著太後,這算什麽規矩?”
    他的手指摩挲著她的手背,那滾燙的觸感順著皮膚往骨子裏鑽。單後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閃過劉乂紅著眼眶的模樣,一會兒又想起劉聰立他為太弟時的承諾,想起這些日子深夜裏的寂寞難挨……抗拒的力氣,竟一點點散了。
    她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顫得像風中的蝶翼,最後輕輕“嗯”了一聲,那聲音軟得像棉花。
    劉聰心頭一喜,順勢將她攬入懷中。單後的身子先是一僵,隨即像沒了骨頭似的靠了過來。窗外的日頭漸漸斜了,殿裏的光線變得曖昧,他攔腰將她抱起,往內室的床榻走去。錦帳落下的瞬間,單後閉上眼,將那些禮教規矩、旁人眼光,都暫時拋到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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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聰對單後早已垂涎三尺,那點心思藏了又藏,終究是按捺不住的燎原之火;單後守著空蕩蕩的宮殿,日日對著孤燈冷壁,青春正好的年紀,哪禁得住這漫漫長夜的寂寞煎熬。
    一個是蓄謀已久的烈火,一個是亟待慰藉的幹柴,真要湊到一處,哪裏還按捺得住?
    自打那回突破了界限,兩人便像丟了魂似的,一頭紮進了這禁忌的溫柔鄉裏。帳幔低垂時,哪還顧得上什麽君臣尊卑、倫理綱常?劉聰正當年富力強的年紀,一身帝王威儀褪盡後,隻剩下熾熱的占有欲;單後亦是盛年,眉宇間帶著成熟女子的風情,被他這般纏著,早已忘了自己是先帝遺後、當朝太後。
    暗通款曲的滋味,帶著幾分偷來的刺激,反倒讓兩人越發沉迷。劉聰更是沒了顧忌,借著問安的由頭,幾乎日日往單後宮裏鑽,有時甚至屏退左右,一待便是大半天。
    宮裏的牆再高,也擋不住風言風語。
    起初隻是幾個宮女太監私下裏交頭接耳,後來連外朝的官員都聽聞了風聲。“陛下和太後……”這話沒人敢明著說,可茶餘飯後,那眼神、那語氣,早已把一切都挑明了。
    “簡直是胡鬧!”
    “那可是先帝的皇後,是太後啊!這成何體統?”
    “母子通奸,罔顧人倫,怕是要遭天譴的!”
    流言像長了翅膀,在宮廷內外飛得到處都是。百官私下裏議論紛紛,看向劉聰的眼神裏,漸漸多了幾分鄙夷和不滿,隻是誰也不敢拿自己的腦袋去碰這逆鱗,隻能眼睜睜看著這樁醜事在眼皮子底下愈演愈烈。
    旁人隻當這是樁新鮮熱辣的宮闈秘聞,茶餘飯後添個笑料,轉頭便拋在腦後。可這事落在單後親生兒子北海王劉乂眼裏,卻像被人當眾扇了無數記耳光,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劉乂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臉皮薄得很。宮人們那些若有似無的眼神、背地裏壓低的竊笑,還有朝臣們偶露的鄙夷神色,都像針似的紮在他心上。每次入宮去給母親請安,他都覺得脊梁骨發涼,那些指指點點仿佛就貼在背上。
    終於有一回,他實在忍不住了,屏退左右後,紅著眼眶對單後低聲規勸:“母後,您是父皇的皇後,是當朝太後啊……外頭的閑話都傳成什麽樣了,您就不能……”話沒說完,他已哽咽著說不下去,隻覺得又羞又憤。
    單後看著兒子痛苦的模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愧疚像潮水似的將她淹沒。她何嚐不知道這事荒唐?可事到如今,早已騎虎難下。劉聰夜夜來尋,那熾熱的眼神、不容拒絕的姿態,還有自己心底那點難以啟齒的貪戀,都讓她無法掙脫。她隻能別過臉,聲音發顫:“乂兒,是娘對不住你……可這事兒,已經回不去了……”
    話雖如此,每到夜幕降臨,劉聰的身影準時出現在寢殿外時,單後終究還是狠不下心拒之門外。帳內依舊是抵死纏綿,可那歡愉裏,漸漸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劉乂見母親毫無收斂,心裏的火氣越積越旺。後來再去進言,語氣便重了許多,話裏話外滿是責難:“您就不怕毀了自己,也毀了我嗎?這等悖逆人倫的事,傳出去我們母子還有什麽臉麵活在世上!”
    單後被兒子罵得抬不起頭,又羞又恨又無奈,鬱結之氣堵在胸口,漸漸便病倒了。她本就心思重,病中更是胡思亂想,身子一日比一日弱,沒撐過一年,竟撒手人寰了。
    單後一死,劉聰像丟了魂似的,守在靈前哭了好幾天,茶飯不思,連朝政都暫且擱下了。那悲慟倒不全是裝的,畢竟是他真心惦記過的人,就這麽沒了,心裏空落落的像被剜去一塊。
    好不容易緩過這股勁兒,日子剛消停沒一年多,劉聰的皇後呼延氏也得了急病,沒多久也跟著去了。一年之內痛失兩位重要的女人,劉聰心裏雖有傷感,卻也隱隱覺得,後宮的位置空出來了,或許……又能填進些新的麵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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