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後周滅齊

字數:7477   加入書籤

A+A-


    此時的北齊,早已是千瘡百孔。斛律光等開國功臣被冤殺後,朝堂上剩下的不是陸令萱、穆提婆這樣的奸佞,就是高阿那肱之流的諂媚之徒。他們結黨營私,賣官鬻爵,把國庫掏得空空如也,再轉頭向百姓敲骨吸髓。街頭巷尾的乞丐隨處可見,餓死的流民更是堆積如山,可這些慘狀,全都被層層封鎖,傳不到高緯的耳朵裏。
    而北周的宇文邕,聽說高緯沉迷酒色、荒廢朝政,知道伐齊的時機到了。於北齊武平六年九月,親率大軍,兵分三路向北齊殺來。周軍將士個個士氣高昂,一路勢如破竹,不到兩個月就攻克了北齊三十多座城池,直逼晉陽。
    就在這危急關頭,宇文邕卻突然染病,加上聽說北齊右丞相高阿那肱正從晉陽調兵增援,擔心戰局生變,才暫且下令撤軍。可高阿那肱卻把周軍的撤退當成了畏懼,回到鄴城後大肆吹噓自己“擊退周軍”,把高緯哄得眉開眼笑。高緯一聽周軍退了,懸著的心立刻放下,轉頭又摟著馮小憐尋歡作樂,連邊境的防務都懶得再問。
    轉過年冬,宇文邕病愈,再次親率大軍伐齊。這一次,周軍的攻勢更猛,先是一舉拿下晉州,緊接著又攻克了軍事重鎮平陽。消息像雪片一樣往鄴城傳,可此時的高緯,正帶著馮小憐在天池圍獵,壓根沒心思管這些。
    從清晨到中午,平陽的告急文書接連送來了三封,全被高阿那肱攔了下來。他對著滿頭大汗的信使嗬斥道:“陛下正玩得高興,邊境這點小衝突算什麽?也值得來掃陛下的興?滾回去!”信使不敢違抗,隻能眼睜睜看著軍情被壓下。
    直到日暮時分,平陽失守的消息再也瞞不住了,高阿那肱才不情不願地去向高緯稟報。高緯一聽平陽丟了,頓時慌了神,當即就要下令停止圍獵,回鄴城調集軍隊。可馮小憐正玩到興頭上,她拉著高緯的胳膊,撒嬌道:“陛下,再獵最後一圍嘛,就一圍,說不定還能獵到白狐呢!”
    高緯看著馮小憐嬌滴滴的模樣,心一下子就軟了,把亡國之危拋到了九霄雲外,笑著點頭:“好,聽愛妃的,再獵一圍!”這一圍又耗了近兩個時辰,等到他們滿載而歸回到鄴城時,周軍早已在平陽站穩了腳跟,加固了城防。
    幾天後,高緯親率大軍反攻平陽。齊軍將士深知這是保家衛國的最後機會,個個奮勇當先,晝夜不停地猛攻城牆。箭矢像雨點一樣射向城頭,擂鼓聲震得地動山搖,連城牆都被轟塌了十幾丈寬的缺口。將士們見狀,士氣大振,紛紛舉著刀槍就要衝進去,徹底收複平陽。
    可就在這時,高緯卻突然下令:“停止進攻!”
    將士們全都愣住了,不知道陛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原來,高緯剛才聽侍從說,平陽城西的一塊巨石上有“聖人足跡”,覺得是祥瑞之兆,非要拉著馮小憐一起去看。可馮小憐還在軍營的帳篷裏梳妝打扮,描眉畫眼、塗脂抹粉,磨磨蹭蹭了半個多時辰才出來。
    等馮小憐嬌滴滴地走到陣前,高緯才笑著下令繼續攻城。可這半個時辰的耽擱,足以改變戰局,周軍早已用木柵、土石把缺口堵得嚴嚴實實,齊軍再攻時,傷亡慘重,卻再也攻不進去了。將士們看著馮小憐那副嬌弱的模樣,心裏又氣又恨,卻敢怒不敢言。
    高緯見攻城不順,還怕城上的箭矢傷到馮小憐,竟下令讓士兵們拆了攻城的器械,用木頭搭建一座“遠橋”,好讓馮小憐站在上麵安心觀戰。可這臨時搭建的橋根基不穩,馮小憐剛走上去,橋就“轟隆”一聲塌了一大截,幸虧高緯拉得快,兩人才沒掉下去摔死,否則倒真成了“水底鴛鴦”。
    這邊齊軍久攻平陽不下,那邊宇文邕已經率領八萬援軍趕了過來。齊軍見狀,急忙在城南挖了一道深溝,打算憑溝固守。周軍趕到後,看著寬闊的深溝,一時難以逾越,隻能在溝南列陣,擂鼓助威。
    兩軍相持了半天,高緯心裏沒了底,轉頭問高阿那肱:“你看今日能出戰嗎?”高阿那肱縮了縮脖子,道:“我軍雖多,但能打仗的不足十萬人,依臣看,不如退守高梁橋,以逸待勞為好。”
    他話音剛落,旁邊一員武將就怒聲反駁:“周軍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有什麽好怕的?陛下隻要一聲令下,末將定能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扔到汾水裏喂魚!”一個主守,一個主戰,高緯頓時沒了主意。
    這時,幾個平日裏圍著高緯轉的內參也紛紛開口:“陛下,他宇文邕是天子,您也是天子!他能遠道而來,咱們憑什麽縮在溝後示弱?”高緯被這話一激,頓時來了勁,拍著馬鞍道:“說得對!朕豈能示弱!”當即下令,讓士兵們填土填溝,越溝迎戰。
    宇文邕早就等著這一刻了,見齊軍主動填溝,當即下令全軍出擊。兩軍瞬間絞殺在一起,刀光劍影,喊聲震天。高緯和馮小憐並馬站在陣後觀戰,起初還看得興致勃勃,可沒過多久,齊軍左軍就有些抵擋不住,開始向後退了幾步。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馮小憐見狀,頓時花容失色,尖叫道:“不好了!敗了!我們敗了!”穆提婆在一旁也跟著起哄:“陛下快跑!再晚就來不及了!”高緯被兩人一嚇,魂都飛了,哪裏還顧得上看清楚戰局,抱著馮小憐就催馬往高梁橋逃去。
    “陛下留步!”開府奚長急忙追上來,拉住馬韁繩勸諫:“兩軍交戰,半進半退是常事,我軍並未潰敗,陛下若是一走,軍心必亂,那才真的要敗了!快回去穩定軍心啊!”
    高緯勒住馬,猶豫起來。就在這時,武衛張常山也從陣前趕來,氣喘籲籲地稟報:“陛下放心,我軍已經穩住陣腳,陣型完好,圍城的軍隊也沒動!您要是不信,可派內參去查看!”
    高緯剛想掉頭回去,穆提婆卻拽了拽他的胳膊,低聲道:“陛下別信他們的,萬一要是埋伏呢?”馮小憐也紅著眼睛,眼淚汪汪地說:“陛下,我怕……咱們還是快走吧……”
    看著馮小憐梨花帶雨的模樣,高緯的心又軟了,再也顧不得什麽軍心、戰局,揚鞭一抽,帶著馮小憐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齊軍將士見皇帝都跑了,頓時沒了鬥誌,軍心大亂。周軍趁機發動猛攻,齊軍潰不成軍,被殺得屍橫遍野,光是戰死的就有一萬多人,盔甲、兵器、糧草扔得滿地都是。隻有安德王高延宗率領自己的部隊,勉強突圍撤回了晉陽。
    高緯一路逃到洪洞,見周軍沒追上來,才鬆了口氣。馮小憐定了定神,竟掏出鏡子,對著鏡子補起了妝,仿佛剛才的大敗與她無關。可還沒等她補完妝,就聽到後麵傳來“周軍追來了”的呼喊,高緯嚇得魂飛魄散,抱起馮小憐就跳上馬,繼續向北逃竄。
    路上,高緯突然想起,之前圍攻平陽時,他曾想過要是攻克了城池,就封馮小憐為左皇後,還特意派內侍回晉陽取皇後的服飾。巧的是,那內侍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他們。高緯覺得反正周軍一時追不上,竟停下馬,親自幫馮小憐換上皇後的禮服,看著她頭戴鳳冠、身披霞帔的模樣,還得意地笑道:“愛妃真是天生的皇後命!”馮小憐嬌羞地一笑,兩人竟在逃亡路上,上演了這麽一出荒唐的“封後”戲碼。
    幾天後,周軍逼近晉陽。高緯看著城外越來越近的周軍旗幟,嚇得渾身發抖,哪裏還敢守城。他不顧高延宗和文武大臣的苦苦勸諫,留下高延宗鎮守晉陽,自己則帶著馮小憐、穆提婆等人,趁著夜色打開五龍門,偷偷溜了出去,打算逃到突厥避難。
    可他這一逃,隨從們頓時沒了信心,一路上紛紛散去,到最後隻剩下高阿那肱等幾十人跟著。穆提婆看著身邊越來越少的人,心裏打起了算盤:北齊肯定要亡了,不如投降北周,還能混個一官半職。於是,他趁高緯不注意,偷偷溜下馬來,轉身就向周軍的方向跑去。
    高緯逃到半路,領軍梅勝郎跪在馬前,哭著勸道:“陛下,突厥遠在天邊,且未必肯收留我們,不如回鄴城,收攏殘兵,再圖恢複啊!”高緯這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又轉頭向鄴城逃去。
    穆提婆投降北周後,宇文邕果然很給麵子,封他為柱國,還讓他兼任宜州刺史。隨後,宇文邕又發布檄文,傳遍北齊各地,說隻要北齊君臣投降,一律既往不咎,還能封官加爵。檄文一傳,加上穆提婆的例子在前,北齊的大臣們紛紛倒戈,爭先恐後地投降了北周。
    高緯在鄴城得知穆提婆帶頭投降,氣得渾身發抖,下令把穆提婆的家人全部抓起來處死。可他殺了穆提婆的家人,也擋不住大臣們投降的腳步。曾經權傾朝野的陸令萱,見大勢已去,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不等官兵來抓,就服毒自盡了。她到死都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機鑽營一生,最後竟落得如此下場。
    不久之後,晉陽失守,高延宗被俘;緊接著,周軍又攻克了鄴城。高阿那肱見走投無路,也投降了北周。而高緯,剛逃到鄴城郊外,就被周軍追上,和馮小憐、太子高恒等人一起成了俘虜。
    至此,立國二十八年的北齊,徹底滅亡。
    周軍入鄴城那日,天降寒雨,衝刷著宮牆,也澆滅了北齊最後的氣數。高緯被周兵押到宇文邕麵前時,嚇得渾身篩糠,連頭都不敢抬,往日的驕奢淫逸早已不見蹤影,隻剩下亡國之君的狼狽。
    宇文邕看著他這副模樣,或許是為了彰顯“仁主”氣度,或許是覺得留著他還有用處,竟下旨封高緯為溫國公,連帶著北齊三十多位藩王,也都給了相應的爵位,安置在長安城內。
    高緯得了性命,頓時喜出望外,全然忘了自己早已國破家亡。可他住進賞賜的府邸沒幾天,就犯了愁,馮小憐被周軍單獨看管,沒在他身邊。思來想去,他竟厚著臉皮,備了些薄禮,親自登門求見宇文邕。
    “陛下,臣……臣思念馮氏,還望陛下開恩,將她還給臣吧!”高緯跪在地上,頭磕得“咚咚”響,哪裏還有半分昔日帝王的尊嚴。
    宇文邕見他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卑躬屈膝,忍不住嗤笑一聲:“溫國公倒是癡情。朕平定天下,如棄敝屣,一個婦人罷了,有何舍不得?”當即下令,把馮小憐送回了高緯的府邸。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高緯抱著失而複得的馮小憐,竟喜極而泣,轉身就把府邸當成了昔日的皇宮,整日與馮小憐飲酒作樂,對窗外的世事不聞不問。可他忘了,階下囚的“安穩”,從來都是鏡花水月。
    不出半月,宇文邕在宮中設宴,召來北齊宗室和降臣作陪。酒過三巡,殿內絲竹聲起,宇文邕突然看向高緯,似笑非笑地說:“溫國公,聽聞你昔日在鄴城,歌舞精妙,今日何不獻舞一曲,助助酒興?”
    此言一出,殿內瞬間安靜下來。北齊宗室們個個麵露屈辱,高延宗更是攥緊了拳頭,指甲都嵌進了掌心。可高緯卻像是沒聽出話裏的嘲諷,忙不迭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就扭扭捏捏地跳了起來。
    他跳的還是昔日在宮中常跳的靡靡之舞,身段笨拙,神情諂媚,引得周軍將領們哄堂大笑。高延宗看著兄長在眾人麵前醜態百出,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偏過頭去,不敢再看。
    宴會散後,高延宗回到住處,越想越覺得屈辱。他拔劍對著銅鏡,看著鏡中狼狽的自己,喃喃道:“身為高家子孫,竟受此奇恥大辱,不如一死!”說著就要抹脖子,幸虧侍婢及時衝進來,奪下了寶劍,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可高緯對此毫不在意,依舊和馮小憐沉溺在溫柔鄉中。他以為隻要安分守己,就能苟活一世,卻不知宇文邕對他的戒心從未放下。兩個月後,一封誣告信遞到了宇文邕案前,說高緯與穆提婆暗中勾結,私藏兵器,意圖謀反。
    宇文邕當即下令將穆提婆從宜州召回長安,與高緯及北齊宗室一同押上大殿對質。
    “陛下明察!臣絕無反心啊!”高緯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橫流:“有人陷害臣,求陛下饒命!”其他宗室也紛紛喊冤,隻有高延宗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殿外的天空。
    他知道,這場對質本就是鬧劇,宇文邕要的從不是真相,而是除掉他們的借口。看著高緯卑微求饒的模樣,高延宗心中隻剩悲涼。他緩緩抬起手,從懷中摸出早已備好的胡椒,趁著侍衛不注意,一把塞進了嘴裏。
    胡椒辛辣刺鼻,瞬間堵住了他的呼吸。沒過多久,高延宗就身子一軟,倒在了大殿上,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宇文邕看著高延宗的屍體,麵無表情地說:“看來確有反心,畏罪自盡了。”隨即下令,將穆提婆推出去斬首,高緯、太子高恒以及北齊宗室諸王,一律賜死。
    而那些曾經風光無限的北齊後妃,命運更是各有不同。高緯的母親胡太後,雖已四十歲,卻依舊豐韻猶存;太子高恒的母親穆黃花,年方二十出頭,正是青春貌美的時候。兩人失去了依靠,在長安城裏無依無靠,又放不下昔日的奢華,竟索性在僻靜處開了家“別院”,做起了皮肉生意。
    胡太後精通媚術,穆黃花妖冶善惑,消息傳開後,竟引得不少長安的紈絝子弟和富商爭相光顧。昔日的太後、皇後,如今淪為風塵女子,說來諷刺,可兩人倒也因此過得“衣食無憂”,甚至胡太後還曾笑著說:“為後不如為娼,更有樂趣。”
    相比之下,馮小憐的命運則要坎坷得多。高緯死後,宇文邕沒殺她,而是把她賞給了代王宇文達。宇文達素來以“賢明”著稱,不好女色,可見到馮小憐的那一刻,還是被她的美貌迷了心竅,整日流連在她的住處,對發妻李氏不聞不問。
    沒過幾年,楊堅篡周建隋,宇文達作為北周宗室,被楊堅下令處死。馮小憐再次失去靠山,又被楊堅賞給了李詢,而李詢,正是宇文達發妻李氏的親哥哥。
    李詢的母親早就聽說馮小憐害苦了自己的女兒,對她恨之入骨。馮小憐一進李府,就被她扒去了華美的衣裙,換上了粗布衣裳,扔進了柴房。
    “你這狐媚子,害死我女兒,今日我定要讓你付出代價!”李母指著馮小憐的鼻子破口大罵,隨即下令,讓她每日舂米、劈柴、洗衣,做最粗重的活。
    馮小憐自幼在宮中嬌生慣養,哪裏受過這種苦?舂米的石臼重得她根本搬不動,劈柴時又砸傷了手,粗布衣服磨得她皮膚生疼。更難熬的是李母的刁難,飯不給吃飽,動輒打罵,夜裏就讓她睡在柴草堆上。
    有一次,馮小憐實在累得不行,舂米時不小心打翻了米缸,李母見狀,拿起棍子就朝她身上打去,邊打邊罵:“你這廢物!連這點活都幹不好,留你何用!”馮小憐被打得蜷縮在地上,渾身是傷,淚水混著泥土流下來,心中充滿了絕望。
    她想起昔日在鄴城的日子,高緯對她百般寵愛,錦衣玉食,呼奴喚婢;想起“玉體橫陳”時的萬眾矚目,想起隆基堂裏的奇珍異寶……可那些繁華,如今都成了泡影。
    這天深夜,馮小憐趁著李家人都睡熟了,悄悄溜出柴房。她看著天邊的殘月,想起自己這顛沛流離的命運,心中一片悲涼。她走到院子裏的老槐樹下,解下腰間的粗布腰帶,打了個繩結,套在了脖子上。
    曾經讓北齊後主神魂顛倒、斷送了一國江山的美人,就這樣在一個尋常百姓家的庭院裏,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北齊的興衰,終究成了曆史的塵埃。高緯的荒淫,馮小憐的媚惑,陸令萱的奸佞,共同譜寫了這出亡國的鬧劇。直到多年後,人們提起“無愁天子”和“玉體橫陳”,依舊會唏噓不已,君王無道,紅顏薄命,最終不過是徒留一聲歎息,警示著後世的帝王與世人。
    喜歡龍椅上的欲望:情鎖宮闈之殤請大家收藏:()龍椅上的欲望:情鎖宮闈之殤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