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權奸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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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跡徽宗失國之由,非若晉惠之愚、孫皓之暴,亦非有曹、馬之篡奪,特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諛。於是蔡京以獧薄巧佞之資,濟其驕奢淫佚之誌。溺信虛無,崇飾遊觀,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為誕謾,怠棄國政,日行無稽。及童貫用事,又佳兵勤遠,稔禍速亂。他日國破身辱,遂與石晉重貴同科,豈得諉諸數哉?昔西周新造之邦,召公猶告武王以不作無益害有益,不貴異物賤用物,況宣、政之為宋,承熙、豐、紹聖椓喪之餘,而徽宗又躬蹈二事之弊乎?自古人君玩物而喪誌,縱欲而敗度,鮮不亡者,徽宗甚焉,故特著以為戒。——脫脫 《宋史》
    元豐五年的汴京,剛入五月便已是暑氣蒸騰。皇城深處的宮中,宋神宗趙頊卻無心納涼,一身明黃常服的他,正駐足在秘書省的藏畫前,目光死死鎖在一幅人物肖像上。
    畫中人身著南唐紫袍,麵容俊雅溫潤,眉宇間卻藏著揮之不去的愁緒,正是亡國之君李煜。神宗手指輕輕拂過畫軸邊緣,聲音裏帶著幾分歎惋:“都說李後主文采冠絕五代,觀此畫像,果然是風骨不凡,隻可惜……”話未說完,內侍匆匆來報,向皇後在坤寧宮誕下皇子,哭聲清亮,竟是個足月的男嬰。
    神宗大喜過望,轉身便往坤寧宮去,一路上還在回味方才那幅畫。誰知當夜入寢,竟夢到畫中李煜身著舊朝衣冠,緩步走到床前躬身行禮,口中似有話語,卻又聽不真切。驚醒時窗外天已微亮,內侍再次來報,皇子眉眼間竟有幾分清雅之氣,與尋常嬰孩的憨態截然不同。
    這皇子便是趙佶,後來的宋徽宗。隻是彼時無人知曉,這場“李煜托夢”的異兆,竟成了日後大宋覆滅的讖語。
    按說皇子降生是天大的喜事,可宮中欽天監卻在三日後奏報,稱趙佶生於五月五日,這在古人眼中是“惡月惡日”,主不祥。神宗雖不信這些虛妄之說,卻架不住太後與朝臣再三進言,最終隻得下旨,將趙佶的生辰改為農曆十月十日,對外隻稱是十月降生。
    改了生辰,卻改不了趙佶骨子裏的天性。自小便養在深宮的他,不必像太子那般苦讀經史、研習政務,每日裏盡是錦衣玉食、仆從環繞。三歲起便跟著宮中畫師學描紅,五歲能騎小馬,十歲時竟能把蹴鞠踢得如粘在腳上一般,連宮中最善蹴鞠的內侍都自愧不如。
    到了十五六歲,趙佶更是出落得儀表堂堂,麵如冠玉,目若朗星,隻是那眼神裏少了幾分皇子該有的沉穩,多了幾分少年人的浪蕩。他不喜歡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卻癡迷於筆墨丹青:案頭永遠擺著上好的徽墨宣紙,畫完的山水花鳥能堆滿半間書房;他也愛奇花異石,隻要聽說哪裏有罕見的太湖石、山茶,便不惜重金派人去尋;甚至連養鳥馴獸都成了他的癖好,王府裏養著上百隻名貴雀鳥,還有兩隻通人性的白鸚鵡,能學著人話說“端王千歲”。
    彼時他已被封為端王,府邸設在汴京的繁華地段。每日退了朝,他便換上便服,帶著幾個心腹小廝逛遍汴京的街巷。有時去書坊淘古籍字畫,有時去瓦舍看雜劇,甚至會偷偷溜進勾欄院,聽那些名妓唱新詞。朝臣們私下裏都議論,說這位端王輕佻無行,可趙佶卻毫不在意,依舊我行我素,隻把心思放在那些“無關緊要”的雅事上。
    誰也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竟把這位“風流王爺”推上了大宋的權力巔峰。
    元符三年正月,汴京飄起了鵝毛大雪,皇城內外一片素白。就在這大雪天裏,宮中傳出了一個震驚朝野的消息:年僅二十五歲的宋哲宗趙煦駕崩了。
    哲宗在位十五年,雖早年由高太後垂簾聽政,親政後卻也算勤勉,一心想恢複神宗時期的新法,可惜天不假年,竟無子嗣留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後向氏當即召集大臣,在福寧殿商議皇位繼承人選。
    殿內燭火搖曳,氣氛凝重。宰相章惇率先開口,聲音沉穩:“按禮法,應立哲宗同母弟簡王趙似。”話音剛落,另一位大臣便反駁:“簡王年幼,且體弱多病,恐難擔大任。依臣之見,不如立神宗第十一子端王趙佶,端王年長,且素有賢名。”
    “賢名?”章惇冷笑一聲,“端王輕佻,好聲色犬馬,如何能當皇帝?若立端王,恐誤國誤民!”
    兩人爭執不下,向太後卻在一旁沉默許久。她想起當年趙佶降生時的異兆,又想起這些年趙佶雖愛玩樂,卻對自己極為孝順,每逢佳節,必親自入宮請安,還時常獻上自己畫的扇麵、寫的字帖。相比之下,簡王趙似性子孤僻,從未主動親近過她。
    最終,向太後緩緩開口:“先帝諸子中,端王最長,且仁孝有禮,哀家看,便立端王吧。”
    章惇還想爭辯,卻被向太後打斷:“此事哀家已決定,眾卿不必多言。”大臣們見太後態度堅決,再無人敢反對。
    消息傳到端王府時,趙佶正在後院與小廝們蹴鞠。聽到內侍宣讀的聖旨,他竟愣在原地,手裏的蹴鞠“咚”地掉在地上。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當皇帝,在他眼裏,皇帝不過是個被困在皇宮裏的囚徒,每日要處理堆積如山的奏折,還要應付朝堂上的明爭暗鬥,哪有當王爺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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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聖旨已下,容不得他拒絕。三日後,趙佶身著龍袍,在崇政殿舉行了登基大典。當百官跪拜、山呼“萬歲”時,他望著階下密密麻麻的人頭,心中竟沒有絲毫喜悅,隻覺得那龍袍重得壓人,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登基之初,趙佶倒也想做個好皇帝。他下旨赦免了部分元佑舊黨官員,又減免了地方的賦稅,還時常召大臣入宮議事。可沒過多久,他便覺得政務枯燥乏味,那些奏折上滿是“災情”“賦稅”“邊防”等字眼,遠不如他畫紙上的山水、案頭的奇石有趣。
    漸漸地,他開始疏於朝政,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宮中。他命人在禦花園裏修建了一座“擷芳園”,專門用來存放他搜集來的奇花異石;又在宮中設立了“翰林圖畫院”,召集天下有名的畫師入宮,每日與他們探討畫技;甚至還親自上陣,寫了一手瘦金體,筆畫瘦硬挺拔,如刀刻一般,一時間引得滿朝官員爭相模仿。
    就在趙佶沉浸在自己的“雅趣”中時,一群奸佞之徒卻悄悄盯上了權力的中心,為首的便是蔡京、童貫二人。
    趙佶登基的第二年,改元崇寧。這一年,他覺得宮中的陳設太過陳舊,便下旨修建景靈西宮,還想搜集更多的奇花異石、書畫珍玩來裝點宮殿。
    可去哪裏搜集這些東西呢?趙佶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童貫。童貫是宮中的宦官,早年曾跟隨李憲出征西夏,頗有幾分辦事能力,更重要的是,他極會揣摩趙佶的心思,每次趙佶想要什麽,他總能提前備好,從不落空。
    於是,趙佶任命童貫為供奉官,讓他南下江浙一帶,專門負責采辦奇珍異寶。臨行前,趙佶特意召見童貫,叮囑道:“你此去務必用心,若能尋到稀世珍品,朕必有重賞。”
    童貫躬身領旨,心中早已盤算好,這不僅是采辦珍寶的差事,更是他攀附權貴、擴大勢力的好機會。他帶著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汴京,直奔江浙而去。
    彼時的蔡京,正被貶在杭州任職。說起蔡京,也是個有才華的人。他書法極好,與蘇軾、黃庭堅、米芾並稱“宋四家”,畫技也頗為精湛。可他性子貪婪,又善鑽營,早年因支持新法,被元佑舊黨打壓,屢屢遭貶。這些年在杭州,他每日鬱鬱寡歡,總想著能有機會重回汴京,東山再起。
    聽說童貫奉旨南下采辦,蔡京眼前一亮,他知道童貫是徽宗身邊的紅人,若能搭上童貫這條線,說不定就能重回朝堂。於是,他立刻派人打聽童貫的行程,在童貫抵達杭州的當天,便帶著厚禮登門拜訪。
    童貫早就聽說過蔡京的才名,又見他如此殷勤,便熱情地接待了他。兩人一交談,竟然十分投緣,蔡京知道童貫要討好徽宗,便主動提出,願意幫他搜集書畫珍品,還能親自作畫題跋;童貫也明白蔡京的心思,便暗示他,若能幫自己辦好差事,定會在徽宗麵前為他美言。
    從那以後,蔡京便成了童貫在杭州的“得力助手”。他每日閉門作畫,畫的都是徽宗喜歡的山水花鳥,每幅畫上都題上優美的詩句,還特意署上自己的名字。他知道徽宗欣賞有才之人,這樣既能展現自己的才華,又能讓童貫在呈送時提及自己。
    除此之外,蔡京還四處奔走,幫童貫搜集當地的奇珍異寶。他得知太湖邊有一塊巨大的太湖石,形狀奇特,如臥虎一般,便親自帶人去搬運,光是運費就花了上千兩銀子;他還找到一位民間藝人,讓他用象牙雕刻了一套“八仙過海”的擺件,工藝精湛,栩栩如生。
    童貫見蔡京如此用心,心中大喜。臨行前,蔡京又偷偷塞給童貫一箱金銀珠寶,低聲道:“還望公公在陛下麵前多多提攜,蔡京感激不盡。”童貫收下珠寶,拍著胸脯保證:“蔡大人放心,此事包在咱家身上。”
    回到汴京後,童貫第一時間入宮向徽宗複命。他把蔡京畫的書畫、搜集的珍寶一一呈上,特意說道:“陛下,這些書畫中有不少是杭州通判蔡京所畫,此人不僅畫技高超,書法更是一絕,臣覺得他是個難得的人才,如今屈居杭州,實在可惜。”
    徽宗拿起蔡京的畫,仔細一看,隻見畫中山水意境悠遠,筆法細膩,題詩也頗有文采,不由得點頭稱讚:“此人確實有才,朕竟不知江浙還有這樣的人才。”
    童貫見徽宗心動,又趁熱打鐵,聯絡了朝中幾位與自己交好的大臣,讓他們也在徽宗麵前舉薦蔡京。同時,他還賄賂了宮中的宦官和宮女,讓他們時常在徽宗耳邊說蔡京的好話。
    徽宗欣賞有才之人,再加上眾人的舉薦,便下旨召蔡京回京,任命他為定州知州。僅僅兩個月後,又改任大名府知府。不到一年的時間裏,蔡京連升數職,最終被任命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也就是宰相,一躍成為朝中權勢最大的大臣。
    蔡京上任後,第一件事便是報答童貫的恩情。他向徽宗舉薦童貫,說他南下采辦有功,又有軍事才能,請求徽宗重用。徽宗本來就非常信任童貫,便任命童貫為開府儀同三司,還讓他掌管樞密院。要知道,樞密院是掌管軍事的重要機構,曆來由文官擔任長官,童貫一個宦官能擔任此職,在大宋曆史上還是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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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蔡京與童貫結成了緊密的同盟,開始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勢力,排擠異己。而徽宗則依舊沉浸在自己的“雅趣”中,對朝堂上的暗流湧動毫不知情,大宋的國運,也在這看似繁華的表象下,一步步走向了深淵。
    蔡京當上宰相後,便以“複行新法”為旗號,開始在朝中大肆排擠異己。他知道徽宗對元佑舊黨心存不滿,當年元佑舊黨打壓新法,還曾反對徽宗登基,於是便借機發難,把所有與自己政見不合的大臣都扣上“元佑黨人”的帽子。
    他首先拿原宰相司馬光開刀。司馬光雖是一代名相,卻因反對新法,被蔡京視為眼中釘。蔡京向徽宗上奏,說司馬光“廢除新法,動搖國本”,請求徽宗追奪他的官職。徽宗一開始就對司馬光沒有好感,再加上蔡京在一旁煽風點火,便下旨追奪司馬光的“溫國公”封號,還銷毀了他的畫像。
    緊接著,蔡京又列出了一份“元佑黨人名單”,把文彥博、蘇轍、蘇軾、黃庭堅等一百一十七位大臣都列入其中。這些人中,有的早已去世,有的已經退休,還有的正在朝中任職。蔡京不管這些,他請求徽宗禦書這份名單,然後命工匠刻在石碑上,立在端禮門,名曰“黨人碑”,讓天下人都知道這些人是“奸黨”。
    徽宗覺得這是個彰顯自己權威的好機會,便親自提筆寫下了“元佑黨籍碑”五個大字。石碑立起的那天,蔡京特意帶領百官前往觀看,還下令:“凡列入黨籍者,其子孫後代不得為官,宗室不得與他們通婚,臣僚中若有姓名與黨人相同者,一律改名。”
    一時間,朝中人心惶惶。有位大臣名叫李惇,與黨人名單中的一位大臣同名,不得不改名為李亨;還有一位宗室子弟,娶了蘇轍的孫女,蔡京得知後,立刻上奏徽宗,請求廢黜這門婚事,徽宗竟也準了。
    蘇軾的弟弟蘇轍當時正在潁昌府任職,蔡京下旨將他貶為雷州別駕,流放嶺南。蘇軾雖然早已去世,卻也未能幸免,蔡京下令銷毀蘇軾的所有著作,連民間流傳的蘇軾詩集都要收繳焚燒。有位書生因為藏了一本蘇軾的詩集,被官府發現後,竟被杖責一百,流放三千裏。
    黃庭堅是當時著名的詩人和書法家,也被列入黨人名單,貶為涪州別駕,安置在黔州。蔡京還覺得不解氣,又派人去黔州,把黃庭堅寫的碑文都鑿掉,連他為朋友寫的墓誌銘都不放過。
    對於那些不肯依附自己的大臣,蔡京更是毫不留情。有位名叫陳禾的禦史,因彈劾蔡京專權,被蔡京貶為地方小官;還有位大臣名叫陳師道,因拒絕為蔡京寫碑文,被罷官回家,最終貧病交加而死。
    短短幾年間,朝中凡是反對蔡京的大臣,不是被貶官流放,就是被治罪處死,剩下的大多是蔡京的親信和黨羽。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六賊”——除了蔡京和童貫,還有朱勔、王黼、李彥、梁師成四人。
    朱勔是蔡京的親信,負責在江浙一帶為徽宗搜集奇花異石,也就是後來的“花石綱”。他為了討好徽宗,不惜勞民傷財,強行征收百姓的財物,還縱容手下欺壓百姓,江浙一帶的百姓苦不堪言,卻敢怒不敢言。
    王黼長得英俊瀟灑,能言善辯,很得徽宗的歡心。他靠著巴結蔡京和童貫,一路升遷至宰相,與蔡京分掌朝政。此人極為貪婪,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家中的財富比國庫還要多。
    李彥是宮中的宦官,負責在京畿一帶強占百姓的土地,把百姓趕出家園,將土地改為皇家的莊園。他手段殘忍,凡是反抗的百姓,輕則被毆打,重則被處死,京畿一帶的百姓流離失所,紛紛逃亡。
    梁師成也是宦官,卻自稱是蘇軾的私生子,靠著模仿蘇軾的書法,深得徽宗的信任。他在宮中權勢極大,甚至能擅自任免官員,朝中大臣都稱他為“隱相”。
    這“六賊”相互勾結,狼狽為奸,把持朝政,橫征暴斂,把大宋的朝堂攪得烏煙瘴氣。而徽宗則依舊沉迷於書畫、花石之中,對“六賊”的惡行視而不見。他下令修建更大的宮殿,搜集更多的奇珍異寶,甚至還微服出宮,去民間尋花問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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