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征釀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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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紹興三十一年的冬天,五國城的土坯房內,宋欽宗趙桓蜷縮在冰冷的土炕上,枯瘦的手緊緊抓著單薄的被褥,渾濁的眼睛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這位曾經的大宋皇帝,自靖康之變被俘以來,已在金國的苦寒之地苟活了二十六年。如今油盡燈枯,他咳著血,口中喃喃地念著“臨安”“趙構”,最終頭一歪,再也沒了氣息。
    內侍將宋欽宗的死訊稟報給完顏亮,他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反而勾起一抹冷笑:“這個廢物,總算死了。正好,能派上用場。”他當即下令,封鎖宋欽宗的死訊,不準任何人向外透露,隨後召來大臣高景山與王全,命二人以“賀無中節”為名,出使南宋臨安。
    臨行前,完顏亮特意將王全單獨留下,密室中,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語氣裏滿是陰狠:“你到了臨安,見了宋高宗趙構,要當麵指責他三件事:一,沿邊境私買戰馬,蓄意擴軍;二,誘騙我大金百姓叛逃,壞我根基;三,毀去南京今河南商丘)的宮室,分明是對我大金懷有異心。”
    王全躬身聽著,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不敢多問。
    完顏亮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告訴趙構,若他誠心想要修好,就速速將漢水、淮河以北的土地割讓給我大金,否則,朕便要親自提兵南下,讓他嚐嚐亡國的滋味!”
    王全這才明白,完顏亮哪裏是要“修好”,分明是想故意激怒宋廷,好找借口撕毀紹興和議,興兵南侵。他連忙應道:“臣遵旨,定不辱使命。”
    一個月後,高景山與王全抵達臨安。南宋朝廷早已接到通報,宋高宗趙構在紫宸殿召見二人。殿內氣氛肅穆,趙構端坐於龍椅之上,看著下方身著金國官服的使者,心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高景山先按禮節獻上國書,語氣還算平和。可輪到王全開口時,他突然向前一步,提高聲音,將完顏亮的指責一字一句地拋了出來,語氣傲慢,帶著明顯的挑釁。
    趙構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強壓著怒火反問道:“二位乃大金使臣,當知兩國邦交應以禮相待,怎會說出這般背理之言?漢水、淮河以北之地,早已在和議中劃定,我朝從未有過異心,何來割讓之說?”
    王全見趙構反駁,竟毫不客氣地厲聲喝道:“你國君臣,莫非是因趙桓已死,沒了顧忌,就敢對我大金不敬嗎?”
    “什麽?”趙構猛地從龍椅上站起身,臉色慘白,他雖早已料到兄長趙桓可能處境艱難,卻從未想過他已離世。這突如其來的死訊,讓他一時間亂了方寸,隻能倉促道:“朕身體不適,容後再議。”說罷,便快步走入內殿。
    趙構離開後,輔臣陳康伯等人連忙上前,向王全詢問宋欽宗的死訊詳情。王全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淡淡道:“趙桓已死數日。”
    陳康伯等人連忙將消息稟報給趙構。趙構悲痛不已,當即下令:宮廷內外即日治喪舉哀,暫停一切朝議,以告慰兄長的亡靈。
    金使在驛館中等了數日,見宋廷隻顧治喪,對割地的要求避而不談,心中焦躁。王全主動找到左丞相陳康伯,追問此事。陳康伯麵色凝重,語氣堅定:“天子正在居喪,心神哀慟,哪有心思議論割地之事?貴國若仍願遵守舊約,我朝自然以禮相待;若是想借機敗盟,那便等天子喪期過後,再從長計議。”
    王全還想爭辯,陳康伯卻不再理會,轉身離去。王全知道,此次出使的目的已經達到,宋廷不願割地,完顏亮想要的“借口”,算是有了。他與高景山不敢多留,當即收拾行裝,悻悻地返回金國複命。
    燕京宮中,完顏亮聽王全稟報完臨安之行的經過,猛地一拍桌案,獰笑道:“趙構果然不肯割地!好,太好了!朕正愁找不到理由南征,他這是自尋死路!”他站起身,走到殿內懸掛的金國疆域圖前,手指順著淮河一路劃到江南。“朕舉兵滅宋,易如反掌!待朕踏平臨安,生擒趙構,大金國才算真正一統天下!”
    一旁的佞臣敬嗣暉、李通等人見狀,連忙上前附和:“陛下英明!我大金兵力強盛,南宋不過是苟延殘喘,隻要陛下親征,定能一舉蕩平江南!”李通更是湊上前,諂媚道:“臣願為陛下督造戰船兵器,保證不誤南征大事!”
    完顏亮大喜,當即下詔:命李通負責在通州督造戰船,征調全國工匠,限期一月完成;令各州府獻出私馬,凡隱匿不獻者,以通敵論處;兵力不足,便強行征募舊遼之地的百姓從軍,若有違抗,直接用鞭子抽打,逼迫他們入伍。
    旨意一下,金國境內怨聲載道。舊遼百姓已經對金國的統治心存不滿,如今又要被迫去打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更是忍無可忍。很快,遼人聚眾數萬,在西北起兵叛亂,攻占了數個縣城,聲勢浩大。
    完顏亮接到叛亂的消息,氣得暴跳如雷,當即命仆散忽土率領大軍西征,平定叛亂。仆散忽土是完顏亮弑君篡位的功臣,深受信任,此次西征,也算是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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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在這時,宮中又出了變故,完顏亮的生母大氏早已病逝,嫡母徒單太後見完顏亮如此窮兵黷武,心中憂慮,屢次在宮中勸他:“國家世代居於上京,你非要遷都燕京,如今又要遷都汴京,還要興兵南征,百姓早已疲憊不堪,再這麽折騰下去,恐生變亂啊!”
    完顏亮因遼人叛亂心煩,又聽徒單太後屢次勸諫,心中愈發不滿,認為太後是在故意拆他的台,對太後的態度也漸漸冷淡。
    仆散忽土西征前,按慣例入宮拜見徒單太後。太後見了他,忍不住歎息道:“忽土啊,你隨陛下多年,當知百姓疾苦。如今遼人叛亂,已是警鍾,可陛下仍執意南征,我實在擔心,這江山會毀在他手中啊!”
    仆散忽土心中也有同感,卻不敢明說,隻能勸慰道:“太後放心,臣定會盡快平定叛亂,陛下或許見叛亂已平,便會改變主意。”說罷,便匆匆出宮,率軍西征。
    他卻不知,這番對話,早已被一雙耳朵聽了去,此人便是徒單太後的侍婢高福娘。高福娘生得妖嬈嫵媚,早已被完顏亮看中,暗中與他私通。為了討好完顏亮,太後的一言一行,她都會第一時間稟報給完顏亮。
    當晚,高福娘便偷偷入宮,將太後的話一字不差地告訴了完顏亮。完顏亮聽完,勃然大怒,猛地將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濺:“這老奴!老是在背後聒噪,想阻止朕?朕偏要遷都汴京,偏要伐宋!誰也攔不住!”
    次日一早,完顏亮便下詔:即刻遷都汴京,文武百官、後宮嬪妃及徒單太後等人,限三日內啟程,逾期者以抗旨論處。
    旨意一下,宮中一片混亂。官員們忙著收拾家產,嬪妃們哭哭啼啼,可誰也不敢違抗。徒單太後看著眼前的亂象,心中悲涼,卻也隻能登上馬車,隨大隊人馬前往汴京。
    抵達汴京後,完顏亮將徒單太後安置在寧德宮,又特意召來高福娘,密囑道:“此後寧德宮中,若太後再敢說半句違逆朕的話,你立刻稟報朕。朕與她,勢不兩立!”
    高福娘心中大喜,連忙應下,這可是她邀功請賞的好機會。
    遷都之事剛塵埃落定,完顏亮又下令:搜捕汴京境內所有宋、遼宗室子弟。他深知,這些宗室雖已失勢,卻仍是潛在的威脅,不如趁南征前,一並斬草除根。很快,官兵便捕得宋、遼宗室一百三十餘人,完顏亮沒有絲毫猶豫,下令將他們全部押到城外的刑場處死,鮮血染紅了刑場的土地,連孩童也未能幸免。
    高福娘見完顏亮如此殘暴,不僅沒有害怕,反而更加賣力地討好他。她早已嫁人,丈夫名叫特米哥,是個狡猾陰毒、心狠手辣之徒。得知完顏亮的密囑後,特米哥對高福娘道:“如今是你立功的好機會!太後本就與陛下不和,你若能找到機會,說太後有廢立之心,陛下定會對你更加信任,到時我們夫妻二人,便可平步青雲!”
    高福娘被丈夫說動,當晚便入宮,對完顏亮進讒言:“陛下,臣妾今日聽聞,太後在寧德宮中與鄭王完顏充的家人頻繁往來,還說陛下殘暴不仁,不如讓完顏充的兒子繼承大統……”
    完顏亮聽到“廢立”二字,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案,吼道:“怪不得她私養完顏充!他的四個兒子都已長大,這老奴果然是想扶持他們做皇帝!”
    高福娘見狀,連忙煽風點火:“陛下,太後心思歹毒,若不早除,恐生後患啊!”
    完顏亮眼中閃過一絲殺意,當即召來武士大懷忠等人,遞給大懷忠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厲聲道:“你速去寧德宮,將那個老嫗殺了!提著她的人頭回來見朕!”
    大懷忠領命,帶著幾名武士,快步前往寧德宮。此時,徒單太後正坐在廳內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眼,見是大懷忠等人手持兵器闖入,不由得一愣:“你們是何人?為何闖入本宮的寢宮?”
    大懷忠麵色冰冷,喝道:“太後,陛下有旨,你速速跪下聽詔!”
    徒單太後心中一沉,卻不肯屈服:“本宮乃大金嫡母,陛下的長輩,豈有向你等下跪之理?”
    話音未落,大懷忠身後的一名武士猛地衝上前,一把按住徒單太後的肩膀,強行將她按跪在地,又從背後狠狠一拳砸在她的背上。徒單太後年事已高,哪裏經得起這般毆打,當即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掙紮著想要爬起,那武士又接連幾拳,將她打得倒在地上,氣息奄奄。
    高福娘早已跟了過來,見狀連忙上前,從腰間解下一根麻繩,套在徒單太後的脖子上,用力拉緊。徒單太後雙目圓睜,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響,雙腳蹬了幾下,最終沒了氣息。
    大懷忠又下令,將寧德宮中的十餘名侍婢全部殺死,不留一個活口。隨後,他提著徒單太後的人頭,返回宮中複命。
    完顏亮見人頭,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竟下令:將徒單太後的屍體焚燒,骨灰撒入黃河,讓她“永世不得超生”。他還擔心鄭王完顏充的兒子會報複,又下令將完顏充的兩個兒子逮捕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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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仆散忽土已平定遼人叛亂,正率軍返回汴京。完顏亮卻突然想起,仆散忽土曾深得徒單太後信賴,擔心他會因太後之死心懷不滿,圖謀作亂。於是,他又下了一道聖旨,召仆散忽土即刻還朝。仆散忽土不知是計,快馬加鞭趕回汴京,剛踏入城門,便被早已埋伏好的武士逮捕,隨後被押到完顏亮麵前,未經審問,便被下令處斬。
    一場血腥的屠戮過後,完顏亮認為所有後患都已清除,便論功行賞,封高福娘為鄖國夫人,賞黃金百兩、綢緞千匹;封她的丈夫特米哥為澤州刺史,讓他們夫妻二人盡享榮華富貴。
    解決了內患,完顏亮終於可以專心籌備南征。他早就遣密使帶著畫工潛入南宋,將臨安的湖山地形、宮殿布局一一繪下,製成一幅巨大的屏風,懸掛在自己的寢殿中。他還特意命畫工在屏風上,繪上自己立馬吳山之巔的肖像,又親自在肖像旁題詩一首,其中最顯眼的一句便是“立馬吳山第一峰”——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僅要滅了南宋,還要親自登上臨安的吳山,俯瞰江南的大好河山。
    南征大軍出發的那天,完顏亮騎著高頭大馬,身著黃金鎧甲,站在軍營前,對身旁的侍臣笑道:“朕此次南行,便是要實踐屏風上所繪之事,讓趙構看看,誰才是天下真正的主人!”
    侍臣連忙逢迎道:“陛下英明!待陛下平定江南,那臨安的美女便可任陛下采選,還有那宋宮中色藝雙絕的劉貴妃,到時也定能歸陛下所有!”
    完顏亮聞言,仰麵大笑,笑聲中滿是得意與貪婪。他此次南征,親自統帥三十二路兵馬總管,共六十萬大軍,號稱百萬。軍營中,氈帳連綿數十裏,旗幟如林,鼓角之聲震天動地,聲勢浩大,看似銳不可當。
    可完顏亮不知道,他這一南征,不僅沒能實現“立馬吳山第一峰”的美夢,反而讓金國內部的矛盾徹底爆發。朝野上下早已對他的荒淫殘暴忍無可忍,百姓紛紛揭竿而起,宗室貴族也趁機圖謀自立,一場足以讓他身死國滅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大軍出發不久,麻煩便來了。許多將士本就不願南征,行軍途中,紛紛逃亡。安福壽、高忠建等七八位將領,竟率領麾下數千士兵,中途折返,還在途中揚言道:“我輩今日要回東京汴京),擁立新天子,不再為這個暴君賣命!”
    完顏亮得知消息,氣得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大軍已南下,他根本無力回師平叛。
    東京汴京)留守府內,燭火徹夜未熄。曹國公烏祿自完顏亮率六十萬大軍南征以來,便日日關注著局勢,既盼著這支暴虐之師受挫,又怕完顏亮兵敗後遷怒於東京,將屠刀揮向自己與宗室。
    烏祿本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嫡孫,血統尊貴,為人卻毫無宗室子弟的驕縱。他平日裏禮賢下士,對府中幕僚、城中百姓皆以禮相待,甚至常自掏腰包救濟流民,在東京一帶頗有威望。可這份仁厚,在完顏亮眼中卻成了“威脅”,早在完顏亮篡位初期,便因忌憚烏祿的宗室身份與民心,將他派往東京擔任留守,名為重用,實則軟禁。
    最讓烏祿刻骨銘心的,是妻子烏林答氏的死。三年前,完顏亮聽聞烏林答氏儀容韶秀且頗有文才,竟不顧倫理,下旨召她入宮侍寢。烏林答氏深知完顏亮的荒淫殘暴,若抗旨,必會連累烏祿與家族;若從命,又難忍屈辱。臨行前夜,她對著烏祿泣道:“夫君,我若入宮,必辱沒門楣;若不從,主上必遷怒於你。今日我唯有一死,既能保節,也能換你與家族平安。”
    烏祿抱著妻子痛哭,卻無力改變結局。次日,烏林答氏隨使者北行,行至良鄉時,趁左右不備,從袖中抽出剪刀刺向喉管,以死殉節。完顏亮聞報,遷怒於烏祿,將他從親王貶為曹國公。
    如今,完顏亮的暴政愈演愈烈,弑殺嫡母徒單太後,焚燒其屍骨;屠戮宋遼宗室一百三十餘人,連孩童都不放過;為南征強行征募遼人從軍,逼得百姓揭竿而起。烏祿看著密報上“遼人叛亂,仆散忽土西征”“完顏亮令焚毀戰船,絕將士退路”的字樣,心中愈發憂慮:完顏亮已瘋魔,若南征不利,定會回師東京,自己作為他眼中的“隱患”,遲早會被滅口。
    烏祿的舅父李石,是個足智多謀之人,見完顏亮率大軍南征,國內兵力空虛,便勸烏祿道:“如今陛下殘暴不仁,天怒人怨,正是天賜良機。你若不先發製人,遲早會被完顏亮所害。不如趁此時機,起兵自立,以安天下人心!”
    烏祿心中猶豫,卻也知道舅父所言有理。就在他準備行動時,安福壽等將領率領叛軍回到東京,聽聞烏祿的處境,紛紛前來拜見,願擁戴他為帝。
    烏祿見人心所向,終於下定決心。他先是下令,將完顏亮安插在東京的副留守高存福逮捕,隨後召集東京的文武官員,在府衙中宣布:完顏亮弑君篡位、荒淫無道、弑母屠族、窮兵黷武,罪惡滔天,今日起,我烏祿順應天意民心,登基為帝,改元大定!
    百官聞言,紛紛跪倒在地,山呼萬歲。烏祿登基後,當即下詔,曆數完顏亮的數十條罪狀,傳檄全國,並命部眾陳兵邊境,截斷完顏亮的歸路。
    遠在淮河前線的完顏亮,得知烏祿自立為帝的消息後,如遭雷擊。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南征,竟會讓別人鑽了空子,奪走了自己的江山。而他的末日,也在這一刻,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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