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司徒的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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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太峪,成為了一個絕域。
查探的人,一波波回來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消息。
一座座山頭,一段段傾倒下來,把整個峽穀的出路埋蓋得沒了身影。
隔斷的河流,加上斷斷續續又從石頭縫隙裏跑出的山泉水,漸漸匯聚成一個個小湖泊——堰塞湖。
周圍整個環境,變得危險而新奇。
陀太峪,也有了一片小湖。
就形成在原來峽口的地方,已經蔚然成勢。
半個山頭崩塌下來,恰好就堵在出路那裏,成了一堵天然的石壩。
低窪之地,如果再遭遇大雨水,這就是十足的絕地!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阿布已經很小心了。
可是,水、火、野獸……也是危險啊!
防火!
防水!
防疫!
防冬!
找出路!
阿布忙著和司徒幾人商議一番,便四下裏開始布置下去。
胡圖魯在一旁,小心的烤著香噴噴的鹿肉,都有點金黃色了。
但是,他心裏總是不明白,阿郎一邊吃一邊還嘀咕嫌棄這麽好的烤肉。
什麽沒有調料、隻有鹹味,什麽帶著腥味不好……
司徒友明看著阿布邊吃烤肉邊嫌棄的樣子,笑了笑沒說話。
以前,阿布契郎不是這樣子的。
以前的他,豪爽奔放、衣食隨意、甚至有些粗魯。
不像現在,仔細、挑剔、冷靜、睿智……
說不上有什麽不對,但總感覺自從他在天威過後,就像神明附體一樣,變得……
特別是他突然以活人的樣子,出現在眾人麵前之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是很不一樣!
為什麽呢?他不知道。
隻要阿布不說,他永遠也不會問,猜測的話也就永遠爛在肚子裏得了。
多年的史書熏陶和世間見識,讓他明白了,這個世界遠比看到的要複雜和神秘的多。
其實從阿布契郎死後,長久不收屍身、麵色如新……開始,他就覺得蹊蹺、不一樣。
然而,真相真的重要嗎?
根本不重要!
脫竅,開竅,神遊……這些在道家、釋家、雜家的記載中,並不鮮見。
司徒更喜歡現在的阿布契郎。
盡管他也很喜歡過去的阿布契郎。
因為他感覺自己腦海深處的某種東西,正在發芽、膨脹,蠢蠢欲動。
那,是君子之夢,是士人之夢,是讀書人之夢。
司徒,搬出自己的一個用白綾包裹的仔細的長匣,這東西他常帶身邊,形影不離。
這是一架箏,一架很有歲月感的箏。
阿布,正端著那隻司徒送給自己屍身的玉杯在小酌。
他見司徒拿出這個古物,便道:
“古箏美酒,墨玉杯;曉風殘月,春秋書。夫子,我們聊聊。”
司徒點點頭,輕輕地彈撥。
“施弦高急,箏箏然也。箏橫為樂,立地成兵。按吟滑顫煞扣泛,托劈抹挑勾剔打。”
司徒喃喃而言,似乎是說給自己聽。
在時斷時續而不知名的古曲中,阿布和司徒友明進行了一次長談。
阿布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麽活過來,又怎麽出現在眾人麵前。
司徒友明,也沒有對此問隻言片語。
阿布隻是一個勁地問,司徒友明隻是侃侃而答。
在不斷地問答中,阿布大致了解了目前這個所處時空的一些情況。
人,物,地,時,事。
司徒友明是誰?
司徒這個姓,是漢族複姓之一,是一個以官職命名的複姓。
《帝王世紀》裏說:“舜為堯司徒,支孫氏焉。”
司徒友明這一支,源於子姓,出自殷商末期大夫墨狄,屬於以先祖官職稱謂為氏。
墨狄,即曆史上十分著名的申徒狄,因其官為殷商末期的司徒,故而又稱司徒翟。
後裔子孫中,多以先祖官職稱謂為姓氏,故稱司徒氏。
友明夫子這一族,便是長居孤竹國之地的一支。
一聽還是墨家的後代,阿布不由一陣驚奇。
“堯舜禹湯,孔墨老莊”啊!
絕對的名門望派!
钜子,高隱,超前,技術流……
更重要的,是那個著名而極端超前文明的門派宗旨。
“擇天下賢良聖知辯慧之人,立以為天子。選擇天下讚閱賢良聖智辯慧之人,立以為三公。”
翻譯成人話,就是“國家元首都不應該是世襲的,應當從全天下選擇最有能耐的人來擔任”。
這在皇天後土的封建時代,多麽“誅心之論,大逆不道”。
太過超前,太過文明,就很危險!
!!!
所以,墨家的隱、能、誅,就成了這個學派在每個時代裏的顯著符號。
司徒友明,顯然也受到了追殺和迫害。
至少,目前這位夫子,有內傷。
阿布瞅著司徒夫子花白的頭發、白裏透青的臉色、單薄幹癟的身體、以及有些微咳的氣息,心裏暗暗嘀咕。
司徒停了停手,接著又聊起自己和太原王氏的淵源,所以還提到五姓七望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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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姓七望,又作五姓七族,是當今中原地區最有身份和地位的世家大族。
其中有五支最為尊貴。
即,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範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
太原王氏,源自姬姓。
分為太原郡祁縣王氏與太原郡晉陽縣王氏兩支。
從魏晉到大隋,他們都非常顯赫。
太原王氏,開基於兩漢之間,興盛與魏晉南北朝時期,在北魏開始位列天下一流望族。
從這時起,太原王氏已不能以家族稱,而已經成為一著名的郡望。
阿格瑪王蔻,是祁縣烏丸王氏長房王奕之女化名,小說需要)。
王奕乃梁朝侍中、北齊樂陵郡守,也是南朝梁朝太尉、永寧郡公王僧汴的長子。
望族之女,按道理計是不可能下嫁的,更何況是邊塞蠻夷。
可在大爭之世、烽煙四起的年代,什麽都是有可能的。
開皇十三年,大哥王桂被文帝召入秘書省,職太常治禮郎。
同年,王蔻嫁東北邊地粟末靺鞨首領之子大屋作。
也同樣是這一年,阿布契郎誕生。
此時,司徒友明遠竄千裏,到處流亡,最後逃到粟末地。
司徒友明,做為墨家嫡子,雖然不是钜子,但他做為墨家子弟,該有的都有。
比如知識、能力、抱負、搭便車什麽的。
可惜,在每個朝代,造反都是一個很高技術的活計。
如果他自己不是自帶神光如劉秀,而是想像搭便車並順利到達目的地的蕭何,那也行!
但這可需要一道逆天的運氣,一道精準的眼光!
顯然,司徒友明以往的運氣和眼光,都不行!!!
敗,敗……逃!
因為造反和投機的原因,司徒家和太原烏丸王氏成為了世交。
因為,他們彼此的生存哲學和政治理念中,都有著同樣的生存哲學。
不王而王!
當然,這種理念和哲學,在哪家都是長房長子才能掌握的高度機密。
其實,縱觀史書,試問哪朝哪代的世家大族,不是彈鋼琴的高手?
僅僅看看被曆代帝王尊之為至聖先師的孔家家史,也就能明白一二。
現在的年月,這是到了什麽時候?
大業三年,隋帝楊廣正在位。
就在三年前,也就是大業元年,舅舅王桂,受叔祖王蔻叔叔)王楏參與漢王楊亮造反的牽連,丟職遠遁,生死不知。
十年前,文帝楊堅發動三十萬大軍,水陸兩路遠征高句麗。漢王楊亮、上柱國王世機為行軍元帥,周羅吼為水軍總管,兩軍齊發。
漢王楊亮率陸軍出臨渝關,時逢雨季,道路泥濘,糧草不濟,又遇疫病。
總管周羅吼率水軍自東萊出海,直趨平壤,遇上大風,船多沉沒。
九月下旬,水陸兩路被迫撤回,大軍九成死亡。
高句麗嬰陽王高大元,上乞表自稱“遼東糞土臣元”,文帝罷兵。
這次戰爭,其實也和粟末部有莫大關係。
因為,文帝楊堅派大軍就是來為粟末部撐腰的。
粟末部,此時是大隋的內附之族,柳城郡楊柳湖便是大屋作及其部眾的內附定居之地。
那時,高句麗王帶領一個個強迫收服的部落小弟們,包括曾經的粟末部的叛離者們,大約有一萬多部隊襲擊營州。
營州什麽地方?
大隋這麽著急?
難道真的僅僅是為小小的部落粟末部?
當然不是,不僅僅是。
營州總管府,治所位於和龍城,擁有一郡建德,下轄一縣柳城。
對,就是阿布他家的固有領地。
但是,營州還有其他的意義。
營州,是大隋控製東北高句麗、突厥、契丹、室韋、靺鞨、奚、霫xi)等各少數民族的關鍵節點。
所謂“地接六蕃”,其政治、經濟、文化及軍事地位非常非常重要。
營州,曆朝曆代,都是作為遼西走廊唯一陸路通道。
營州,曆朝曆代,是從中原通往東北、高新百半島的必經之路。
營州,曆朝曆代,更是中原陸上絲綢之路的末端,俗稱北線絲綢之路!
營州,曆朝曆代,是中亞、西亞等國商人從北路草原,一路東行,與東北亞各國各族進行交易的市場。
營州,既柳城是也!
高句麗突襲柳城營州),這不是給大隋的肺管子裏戳棒子嗎?
!!!
於是,一番操作猛如虎之後,就有了大隋不敗而敗罷兵、高大元上表自汙稱“遼東糞土臣元”的故事。
司徒和阿布兩人,當說到“遼東糞土臣元”的上表之事跡,不由得哈哈大笑。
是啊,糞土臣元,這高句麗王高大元真會給是自己起綽號!
“這個自汙好啊,你以後就一輩子都得叫這個名字!”
阿布想到他日,等有幸見到高大元的情景,不由一陣神往。
高大王,還是糞土元?
元,土元?
阿布記得那是在前世小時候,自己常在牆角下掏土坑時找到的一種小軟體蟲。
是一味絕世好藥呢!
司徒的箏,這時也變得格外淡雅清新,古樸悠長。
夕陽西下,波瀾不驚。
上下的天光山色,映照碧波萬頃的浩淼大湖。
一個頭戴鬥笠蓑衣的漁翁,破水行舟。
一曲罷,司徒見阿布的樣子,顯然是少見的提明白了。
他很是吃驚。
這孩子?!!
於是,他喝了一口茶,說道:
“我給你再奏一曲,請仔細聽聽!”
然後擺正身子,開始彈奏起來。
高山雄渾,深沉肅穆,高拔而潔!
流水依依,起落沉浮,不屈不撓!
峨峨兮若泰山!
洋洋兮若江河!
善哉!
善哉!
阿布真的聽懂了!
司徒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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