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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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太極宮偏殿內,空氣仿佛驟然凝固。
    那內侍尖銳淒惶的哭腔,像一把冰錐刺破了所有戰略推演與陰謀算計的帷幕,將最殘酷、最緊迫的現實赤裸裸地擺在楊子燦麵前。
    “陛下…嘔血不止…昏前連呼三聲‘處道’?”
    “處道…?”
    ……
    楊子燦瞳孔急劇收縮,腦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開。
    楊素,字處道!
    這位已故十年、權傾朝野、功高震主,又留下無數謎團的越國公,竟在楊廣生命垂危之際,被如此聲嘶力竭地呼喚?
    電光石火間,無數線索在他腦中瘋狂碰撞、串聯——
    鬼穀道高手潛入紫微宮施展邪術,加劇楊廣病情…
    鬼穀道人員頻繁出沒於楊素廢宅,搜尋某物…
    無麵留下的讖語:“玉在淵中,鳳鳴於野。帝星飄搖,熒惑守心。”…
    傳國玉璽失竊,現場留下鬼穀爻簽…
    還有…還有……一枚鑰匙!
    那是楊玄感他們造反失敗、家族被滅許久之後,一位商山來的神秘老者私下交給自己的東西——據說是當年楊素臨終前委托此人將其轉交給楊爽後人——一把不起眼的青銅鑰匙!
    對,就是商山四皓的那個商山!
    一個驚人的猜想驟然成形:
    鬼穀道在上清觀的邪術,恐怕不止是加劇病情那麽簡單!
    他們很可能在試圖竊取或扭曲某種與楊廣性命、乃至國運緊密相關的東西!而那樣東西,或者說與之相關的秘密,極大可能就藏在楊素廢宅之中!
    楊廣彌留之際呼喊“處道”,絕非偶然,或許是本能感知到了危機,或許是…某種提示?
    “殿下!蕭後懿旨,請您速速決斷啊!”
    內侍見楊子燦僵立不語,更是惶急,連連叩首。
    殿中眾將、幕僚也皆盡失色。
    皇帝病危至此,儲君年幼,國本動搖,天下頃刻便有傾覆之危!
    二
    阿布猛地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
    越是危急,越需冷靜。他此刻若亂,則長安必亂,關中必亂,整個大局將不可收拾。
    “本王知道了。”
    他的聲音竟出乎意料地平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立刻備馬,點一百驍果衛精騎,隨本王即刻出發前往洛陽!胡圖魯,你親自帶隊!”
    “諾!”
    胡圖魯轟然應命,轉身便去安排。
    “李靖、堯君素!”阿布目光掃向二人。
    “末將在!”
    二人踏前一步。
    “本王離京期間,長安軍政要務,由你二人與越王楊侗,西京留守) 、陰副留守陰世師,守長安祿大夫、長安副留守)公共同決斷,依既定方略行事,穩守關中,彈壓一切異動!有擅傳謠言、動搖人心者,立斬不赦!”
    “至於衛大將軍衛玄,刑部尚書、右侯衛大將軍,並代理左侯衛大將軍之事,輔助越王楊侗留守長安),……凡事知會之即可!”
    “遵命!”
    李靖與堯君素深知責任重大,麵色凝重無比。
    “秦瓊、程知節!”
    “末將在!”
    “加強長安城防與宮禁守衛,巡邏兵力加倍,許你二人臨機專斷之權!”
    “得令!”
    ……
    一道道命令清晰冷峻,瞬間將可能出現的混亂壓了下去。
    眾人見衛王臨危不亂,指揮若定,惶懼之心也稍安。
    至於端坐正殿上方的十三歲越王楊侗,心裏也是一片惶急,但也知道自己作為工具人的自覺,無不稱是。
    這些決斷的事情,皇祖父和皇祖母,早就在私下裏跟自己和趙王楊侑叮囑訓練過不知道多少回了。
    聽即可,點頭即可,沒在繼位之前,做個點頭觀察的工具人就行可了!
    最後,阿布目光落回那內侍身上:
    “回複皇後殿下,臣楊子燦即刻動身,星夜兼程趕赴東都!請皇後與太醫務必竭力維持陛下生機!”
    他特意強調了“太醫”二字,孫思邈此刻正在洛陽,是楊廣最後的希望。
    “是!是!”
    內侍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心裏也萬分想去洛陽的楊侗和一眾臣子,懷著沉重和彷徨,隻能領命在西京長安各司其職。
    三
    阿布在偏殿裏,叫過難李。
    不知道他又是難辛和難桃的哪個親人?白鷺寺的選材,有其絕對隱秘的地方,就是貴如裴矩、楊子燦也不一定能窺其全部。
    想起已經為國犧牲在秘密戰線的難辛和難桃,阿布心中黯然。
    “小李子,你持我令牌,立刻去一趟白鷺寺檔案庫,將有關越國公楊素的所有卷宗,尤其是他晚年及病故前後的記錄,全部調出,嚴密看管,等我回來查閱!”
    “明白!”
    難李年紀雖小,但做事狠辣幹練。
    他不明白衛王為什麽老喜歡稱呼自己小李子,當然也不在意反而覺得這樣更為親近些。
    難李躬身領命,身影一閃即逝。
    安排已定,阿布不再有絲毫耽擱,大步流星走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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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凜冽,吹動他的袍袖。
    他仰頭望向東南洛陽方向,目光深邃冰冷。
    洛陽,已是風暴之眼。
    鬼穀道、傳國玉璽、楊素之謎、垂死的皇帝…所有線索似乎都指向了那裏。
    他翻身上馬,百騎精銳已然集結完畢,火把如龍。
    “出發!”
    馬蹄聲如雷鳴般打破長安夜的寧靜,向著潼關方向疾馳而去。
    四
    終南山,秘洞深處。
    燭火搖曳,映照著陳音兒凝重無比的麵容。
    她剛剛為李秀寧施完一輪金針,額角已見汗珠。那早產的嬰孩躺在特製的暖箱裏,呼吸依舊微弱,卻頑強地維持著一線生機。孫思邈遠在洛陽,此刻所有的壓力都落在了她這位粟末地培養出的頂尖醫者肩上。
    突然,洞外遠處天際,那詭異的、似笛非笛的樂聲再次隱隱傳來,比之前更加急促,帶著一種令人心慌意亂的魔力。
    幾乎是同時,躺在石榻上昏迷數日的李秀寧,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口中溢出帶著黑氣的鮮血!
    “不好!”
    陳音兒臉色劇變,“音攻引動了她體內鬼穀秘術的反噬!快,按住她!”
    徐昭燕、雪兒急忙上前,拚命按住李秀寧掙紮的四肢。
    向善誌與馬三寶守在洞口,緊張地望著外麵漆黑的山林,那樂聲仿佛無處不在,攪得人心神不寧。
    “音大家!怎麽辦?”
    徐昭燕急聲道,她能感覺到李秀寧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
    陳音兒銀牙緊咬,腦海中飛速回憶著來自粟末地的先進醫學知識和孫思邈、伊本拉漢姆等人傳授的技藝,以及楊子燦密信中那些超越時代的急救方案。
    她迅速取出強效鎮靜劑和強心針粟末地特製),小心翼翼地注入李秀寧體內。
    “這樂聲不僅能攻擊,更是一種…召喚!”
    陳音兒一邊操作,一邊疾聲道,“他們想強行喚醒或奪走‘鳳雛’!這血玉是保護,也是…標記!”她看向李秀寧枕邊那枚散發微弱紅光的鳳凰血玉。
    洞外,樂聲越發淒厲,山林間黑影幢幢,仿佛有無數鬼魅正在逼近。
    一場圍繞“鳳雛”的生死爭奪,在這終南山深處提前爆發!
    五
    河東,韓城。
    李世民,陷入了自軍旅生涯以來最危險的境地。
    糧草將盡,援軍無望,城外隋軍層層疊疊,圍困得鐵桶一般。
    連續數日的突圍嚐試均告失敗,屈突通、段達、趙長文,以及那個神秘出現的懷恩部,配合得滴水不漏,一次次將唐軍猛烈的攻勢狠狠壓回城內。
    楊子燦布下的“甲柒”預案,如同一張精密而堅韌的蛛網,將這條闖進來的蛟龍死死纏住。
    李世民率領的李唐軍玄甲軍,雖然戰力強悍,但數量卻很有限。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特別是軍隊數量麵前,喜歡劍走偏鋒、弄奇好險的玄甲軍,接連受挫,損失可見的快速增長。
    接連數日的突圍不利,讓玄甲軍的士氣異常低落,初創階段的玄甲軍無論在心理上、還是肉體上還沒有淬煉成那支阿布曆史上有名的特種強軍。
    此時,軍中已開始出現殺馬食肉的慘況。
    昔日意氣風發的秦王,如今甲胄蒙塵,眼窩深陷,唯有一雙眸子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殿下,不能再等了!今夜必須再嚐試突圍!末將願率死士為前鋒,縱是粉身碎骨,也要為殿下殺出一條血路!”
    段誌玄渾身是血,嘶啞著嗓子吼道,他的一條胳膊用布帶吊著,顯然受了不輕的傷。
    唐儉肩頭裹著傷,臉色蒼白:
    “四麵皆是銅牆鐵壁,屈突通用兵老辣,毫無破綻。再次強突,隻怕…”
    裴寂麵色凝重:
    “為今之計,唯有固守待援。相信唐公絕不會棄我等不顧!隻要穩住陣腳,等待北岸大軍尋機突破龍門渡口…”
    “等?”
    李世民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嘲弄,“等來的,可能是父兄的援軍,更可能是楊子燦一步步收緊絞索的命令!我們等不起!”
    他走到帳口,望著城外連綿的隋軍營火,拳頭緊握。困守孤城,兵力日減,這絕非長久之計。每多待一天,他的力量就削弱一分,而遠在太原的李建成,其地位就穩固一分!這種無形的消耗,比刀劍更令人恐懼。
    “報——”
    一名渾身泥汙、幾乎看不出麵貌的斥候被親衛攙扶進來,氣息奄奄:
    “殿下…長安…長安來的消息…衛王楊子燦已連夜率百騎離京,急赴洛陽!”
    帳內瞬間死寂!
    楊子燦離開西京?!
    為什麽?竟然在如此緊要關頭?隋廷要放棄關中?是陰謀詭計?
    或者,是洛陽那邊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
    這個消息,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一塊巨石!
    李世民眼中猛地爆發出精光,但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
    這,是一個巨大的變數,但…遠水難救近火。
    楊子燦人雖離開,但他布下的這座死亡囚籠,卻依舊牢固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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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突通、段達諸將皆是穩重之輩,絕不會因主帥暫時離開而放鬆警惕。
    反而,這可能促使他們更加謹慎,嚴防自己趁機突圍。
    “知道了。”
    李世民的聲音恢複了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疲憊,“下去好生歇息吧。”
    斥候被扶下,帳內再次陷入沉默,一種希望乍現卻又瞬間破滅的沉重壓抑感彌漫開來。
    李世民走回輿圖前,目光死死盯著韓城周邊每一處山川河流。
    不能急,不能亂。
    楊子燦離京,或者是一個巨大的陰謀,或者是洛陽必有大變,這或許是機會,但絕不是現在。
    必須等待,等待一個真正的、對方不可避免會出現的破綻。
    “傳令各部,嚴守城防,節省糧秣,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再出戰。”
    他緩緩下令,語氣中帶著一種壓抑的決絕,“我們要等下去。就算要死,也要耗掉楊子燦最多的兵力,為父兄南下爭取時間!”
    他要讓李淵,讓天下人都看看,他李世民即便身陷絕境,依舊是一根啃不動的硬骨頭!
    這份被圍困的“功績”,將成為他未來爭奪最高權力的重要資本,但也無疑會加深他與順利留守太原、擴充實力的兄長李建成之間的懸殊對比與潛在嫉恨。
    困守孤城,損兵折將…這口氣,他必須咽下。
    六
    太原腹地,晉陽城外。
    “突厥大軍”兵臨城下。
    白色的突厥旌旗隨風招展,來自突厥和西域工藝的奇形怪狀的鈍兵器,以及來自大隋中原製式和工藝的漢式刀槍,如林密布,格外顯得震撼而殘酷。
    十多萬的全副武裝的突厥騎士,加上超過一到兩倍的披甲戰馬,帶來的衝擊感和壓迫感,讓這座北方雄城也為之顫抖。
    城頭上,留守太原的左光祿大夫、太原道招慰大使李孝恭斷臂,李淵侄子)臉色發白,強作鎮定。
    他的身邊,是協助李留守的一幹文武將領,如司馬劉文靜、準女婿柴紹、盛彥師等,亦是麵色凝重無比。
    “突厥…突厥不是來幫我們的嗎?為何…為何兵圍晉陽?”
    李孝恭的聲音,有些發顫。
    這位準親王,本以為來的會是安然養身守家、籌備糧草輜重,從來沒想到是這看似穩如泰山、波瀾不驚的李唐後花園,竟然會遭遇這鋪天蓋地的刀兵。
    突厥人,不是已經和自家叔叔唐公永結秦晉之好了?
    再退一步來說,李唐一家不就是突厥可汗的禦下之臣?
    哪有一個主子,來圍困一個忠心耿耿臣子的道理?
    “大人,看來突厥人一直是包藏禍心啊!”
    作為當年結盟和和親的親曆者和參與者,劉文靜沉聲道:
    “如今,唐公與諸位親王主力皆戰於河東,這晉陽城中守軍不足三萬,這…如何是好?”
    作為李唐大軍的司馬,劉文靜的文韜武略自是夠的,但是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技巧都顯得蒼白無力。
    七
    城下,中軍白質黑狼大纛之下,素鼎方雄蘇定方)駐馬而立,望著晉陽城頭,嘴角帶著一絲冰冷的笑意。
    “傳令下去,給城裏送信。”
    他對手下吩咐道,聲音洪亮,用的是漢語,“就說我突厥大軍遠道而來,助唐公伐隋,人困馬乏,請齊王殿下打開城門,犒勞三軍,讓我等入城休整!”
    這話語看似客氣,實則囂張至極,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無恥胡虜!”
    李孝恭在城頭上聽得真切,氣得渾身發抖,“讓他們滾!想要太原家廟,除非從吾屍身上踏過去!”
    “大人息怒!”
    劉文靜連忙勸阻,“突厥勢大,不可力敵!當…當虛與委蛇,拖延時間,速派快馬向唐公求援!”
    “求援?父兄遠在河東,自身難保,如何來得及!”
    李孝恭雖是一貫豪橫,但卻也知形勢比人強,冷汗涔涔而下。
    他此刻才深切感受到,離開了叔父家族的庇護,麵對真正的強敵,他是何等無力。
    這種無力感,與城外突厥的威脅,以及內心深處對自己在李唐家族中的地位擔憂交織在一起,讓他焦躁無比。
    “快……派得力死士,向……唐公告急!”
    晉陽留守李孝恭,發出了最重要的一條命令。
    八
    素鼎方雄在城下等了片刻,見城上並無開門之意,也不意外,冷笑道:
    “既然斷臂的李孝恭不舍,那我等隻好自己取了。”
    他緩緩抬起手。
    身後,數十架臨時趕製的簡易投石機被推了上來,更有數以萬計的突厥騎兵下馬,手持弓箭,對準了城頭。
    一場實力懸殊的攻城戰,一觸即發。
    素鼎方雄目光掃過晉陽城,心中默念:
    “老大,你要的太原,我這就給你拿下!順便,再給李淵家裏那幾個兒子之間,添上幾把火!”
    九
    洛陽,上清觀。
    夜色深沉,宮禁森嚴更勝往日。
    楊廣的寢宮外,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蕭皇後容顏憔悴,淚痕未幹,緊緊握著丈夫枯槁冰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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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廣再度陷入深度昏迷,氣息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唯有眉心緊蹙,仿佛在承受著無邊的痛苦與掙紮。
    數名太醫跪在一旁,束手無策,麵如死灰。
    孫思邈眉頭緊鎖,指間銀針微微顫抖,額上沁出細汗,他正以畢生功力,試圖護住楊廣心脈最後一絲生機,與那股無形中不斷侵蝕皇帝生命的詭異力量抗衡著,情況極其凶險。
    上清觀外一處隱秘角落的陰影裏,幾名身著黑袍、麵容隱藏在兜帽下的人悄無聲息地站立著,他們身上散發著與這宮廷格格不入的陰冷氣息。
    他們,正是鬼穀道留在宮中的“觀察者”。
    為首一人,手中托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羅盤,羅盤上指針正發出微弱的、幾乎不可聞的嗡嗡聲,指針尖端一絲詭異的黑氣,如同活物般扭動,遙遙指向龍榻方向。
    “帝星飄搖,龍氣逸散…快了,就快了…”
    那黑衣人低聲嘶語,聲音中帶著一絲狂熱,“紫微帝氣已被術法引動,與陛下龍體最後生機糾纏,正一點點被抽離…隻待‘淵中之玉’就位,便可完成最後轉換,注入‘鳳雛’之體…”
    “秀子那邊…”
    另一人低聲問,目光瞥向西北方向。遠處終南山傳來的微弱樂聲,尋常人無法察覺,但他們卻能感應到那其中的能量波動。
    “無妨。驚蟄孵鳳,本就是雙軌並行。洛陽奪其‘神’,終南山奪其‘形’。即便那邊失手,隻要此地成功,竊得這大隋最後一份殘存的國運天命,輔以傳國玉璽,‘鳳雛’依舊能承載新運…嗯?”
    那為首黑衣人突然一頓,手中羅盤指針劇烈顫抖起來,那絲黑氣變得狂躁不安。
    幾乎同時,龍榻上的楊廣,毫無征兆地再次猛地抽搐一下,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竟艱難地抬起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某個方向——正是皇宮西北角,舊苑的方向!
    那裏,隱約是楊素舊宅的方位!
    “處…道…日月…”
    一個極其模糊、幾乎消散的音節從他齒縫間擠出。
    隨即,他手臂重重垂下,徹底沒了聲息,唯有胸口在孫思邈竭盡全力的施為下,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起伏。
    “陛下!”
    蕭後驚呼一聲,撲了上去。
    陰影中的鬼穀道眾卻是一驚:
    “他…他竟還有殘念感應?指向楊素廢宅?難道…‘淵中之玉’並非虛指,真與楊素有關?日月寶鑒……藏在彼處?”
    “立刻通知尊使!計劃可能有變!楊素廢宅恐是關鍵!”
    一道黑影迅速融入黑暗,向宮外疾馳而去。
    十
    而就在這時,宮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以及甲胄碰撞之聲!
    一個清冷而威嚴的聲音響起:
    “衛王楊子燦,奉旨入宮覲見!”
    楊子燦,竟來得如此之快!
    遠處陰影之中的鬼穀道眾臉色驟變,瞬間收斂所有氣息,如同真正的影子般隱沒在宮殿最深的黑暗裏。
    蕭後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
    “快!快宣衛王進來!”
    殿門開啟,一身風塵仆仆、誠惶誠恐的楊子燦,碎步走入這彌漫著藥味、絕望和陰謀氣息的寢宮。
    大禮之後,便被自己的學生楊侑扶了起來。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掃過龍榻上的楊廣和正在全力施救的孫思邈,以及旁邊愁容滿麵的蕭後、長公主楊慶兒,以及自己的準媳婦楊吉爾,安慰地點點頭。
    繼而,他又似有似無地飛快地掃視了整個宮殿門口內外候立的同僚——蕭瑀、裴矩、蘇威、來護兒等,眾人的表情一一落在了他那雙穿越者的眼睛裏。
    他的到來,如同一顆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間打破了紫微宮內詭異的平衡。
    十一
    終南山,秘洞外。
    樂聲,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淩突然乍起的淩厲兵刃相交之聲和淒厲的慘叫!
    向善誌與馬三寶背靠背,與數十名鬼魅般襲來的黑衣死士浴血奮戰。
    這些死士的武功路數,更為詭異,身形飄忽,悍不畏死。
    洞內,陳音兒額上汗水涔涔,憑借著過人的醫術和粟末地的特效藥物,終於勉強穩住了李秀寧急劇惡化的傷勢,但那詭異的樂聲帶來的衝擊,仍讓李秀寧處於極度危險的邊緣。
    那暖箱中的嬰孩啼哭也漸漸微弱下去,仿佛耗盡了力氣。
    “撐住!一定要撐住!”
    徐昭燕手持短刃,護在榻前,對著洞外喊道。
    就在此時,一道淩厲的劍光閃過,兩名黑衣死士慘叫倒地。
    一個戴著青銅獠牙麵具的身影出現在洞口,聲音嘶啞:
    “秀子,交出‘鳳雛’,鬼穀同門可留你性命修為!”
    竟然又一位鬼穀道長老級的人物!
    壓力驟增!
    向善誌和馬三寶已是強弩之末,身上添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眼看防線即將崩潰——
    “咻——啪!”
    一支響箭帶著刺耳的尖嘯,猛地射入戰場上空,轟然炸開一團醒目的綠色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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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山下的官道上,火把如同長龍般亮起,馬蹄聲如雷鳴般滾來!
    一麵“秀”字大旗和一麵“鬼穀孤獨”四字風雲黃旗在火光中獵獵作響!
    “大膽逆徒!竟敢驚擾本道秀子尊駕!全率聽令,格殺勿論!”
    一聲洪亮的怒吼,聲震動山穀。
    大夥一看,都不約而同地各自呼吸了一口氣。
    有的人,是吸氣,涼氣!
    有的人,是呼氣,熱氣!
    當然,心情就更不同了,有人歡喜,有人發愁!
    誰啊?
    這支像是突然蹦出來的力量,竟是由鬼穀道久負盛名但總是不見其人的鬼穀道縱橫家連橫流武魁首——獨孤彥雲!
    獨孤家,從鬼穀道創立之初開始,就是鬼穀道每一代秀子的不二護法。
    而他們率領的護法軍隊,更有一個不絕史書的神秘名字——鬼軍!
    最著名最清晰且在正史中有記錄的,就是南朝劉宋時期的“鬼軍”,又稱“啞兵營”。
    青銅獠牙麵具人猛地回頭,麵具下的眼神首次露出不甘和驚愕:
    “鬼軍?獨孤彥雲?你……您怎麽會……來得這麽快?!”
    十二
    洛陽,上清觀。
    楊子燦仔細查看了楊廣的情況,又看向憔悴不少、汗流浹背的孫思邈,溫言道:
    “孫真人,陛下就拜托您了!”
    孫思邈緩緩點頭,神情無比肅穆:
    “老夫盡力而為!但陛下體內似有一股異力糾纏,不斷吞噬生機,絕非尋常病症,恐是…邪術!”
    楊子燦眼中寒光一閃,果然如此!
    他轉向蕭後,語氣沉凝:
    “母後,父皇龍體為重,需絕對靜養,並隔絕一切邪祟幹擾。請即刻下旨,封閉紫微宮,無母後、父皇親口諭令,或皇太孫及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所有內侍、宮女、乃至部分太醫!”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殿內那些跪伏在地的宮人,這些人中間必然有鬼穀道或其他什麽勢力的眼線。
    但把這些人除掉或趕走,並不能從根本上去除外麵勢力的窺探目光。
    強悍如始皇帝、漢武帝之輩,都不能做到,更何況隻是一個蒙蔭者的自己。
    蕭後此刻已六神無主,全然依從:
    “就依愛卿所言!”
    楊子燦退出寢宮,走入偏殿與同僚們商議許久,便開始當著楊侑等人的麵,低聲發號施令:
    “控製所有宮人,逐一篩查。重點檢查陛下日常所用之物,特別是…香爐、藥物、枕席!發現任何可疑之物,立即封存上報!”
    ……
    他幾乎可以肯定,鬼穀道的邪術,必然是借助了某種媒介物件。
    安排完這些,他走到殿窗邊,望向西北角那片黑暗的區域——楊素廢宅的方向。
    處道…日月…!
    “日月,是什麽?”
    天上,一彎鉤月懸掛中天。
    阿布下意識地用右手摸向胸膛,那兒的胸口,有一道疤痕——日之灼烙印!
    “嘶——”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日月,日月,不會是……不會是與神鷹白青附贈給的那個神秘的物件——短笛——“日之灼”,以及愛妻溫璿的月之印相關?
    可是,上古神物短笛,已經被李秀寧自那晚主動獻身之後,就奪走了。
    末了,還霸道地說道,這是信物和見證。
    搞得現在和白青聯係,隻能通過自己的口哨和神念,而神念的效率顯然不及那神秘的笛子,唉——
    日之灼,也會不會和現在李秀寧和孩子的命運相關?
    哎呀,……
    孩子,他老母……現在怎樣了?
    阿布有點心焦!
    鞭長莫及,自己的反派女人和孩子,現在就全靠老孫他媳婦以及那些粟末地醫學院研製出來的神藥了!
    當然,還有自己預埋在娘子軍中的那些力量,
    跑神了許久,阿布再次回神,細細思索這一連串發生在洛陽上清觀的變故。
    按照自己最近一次離開洛陽時的檢查,以及當時孫思邈的評估,楊廣雖然病入膏肓,但病情也不至於這麽爆烈發展。
    駕崩是必然的,壽期也是可算的,但是怎麽會如此呢?
    傳國玉璽的失蹤,楊廣最後的呼喊,鬼穀道的異常舉動,無麵的讖語,手中的鑰匙…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地方。
    日月後麵是什麽?
    真相,真的在那裏嗎?
    還是在楊素舊宅,那裏藏著比玉璽什麽的更為驚人的秘密?
    鬼穀道如此大費周章,到底想從絕密保護狀態的“已故楊廣”身上、從這上清觀中,甚至從這天下之中,竊取什麽?
    ……
    此時的楊子燦,感覺到一張編織精密的巨網子,正開始籠罩了整個洛陽乃至天下,並且正在加速收緊。
    而破解這一切的關鍵,或許……就在那座荒廢了十年,正作為皇家禦用豬牛飼養場的宅邸之中。
    今夜,注定無眠。
    更大的風暴,或許正在醞釀。
    他緩緩地從懷中,取出那枚冰冷的青銅鑰匙,握在掌心。
    十三
    鉤子: 一名灰影如同輕煙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楊子燦身後:
    “將軍,廢宅有異動!發現鬼穀道‘金麵’長老蹤跡!他們正在挖掘素宅西花園東塘圍堰靠水榭最近處太湖石下汙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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