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帶刺的鐵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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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朝陽,沒能驅散德勝門外彌漫的血腥與焦糊味兒。
鼇拜正白旗的狼頭大纛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卻掩不住他臉上的暴怒與鐵青。
昨日被滾木擂石和金汁糊臉的恥辱猶在,更可恨的是炮營被那幾發匪夷所思的鏈彈徹底摧毀,計劃好的攻城重器,一夜盡喪,差點把肺氣炸了。
“盾車!上!重甲步卒!壓上去!”
“弓箭手!給我壓製城頭!”
“雲梯!塔樓!全給我推上去!”
”今日不踏平德勝門,老子把鼇拜兩個字倒著寫!”
鼇拜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般狂吼。
其實,滿文倒著寫也差不多,反正沒幾個人認識的。
清軍的營門轟然洞開。
數十輛包裹著厚厚生牛皮、浸透了水、如同移動堡壘般的沉重盾車,在健牛的拖拽和士兵的推動下,發出吱嘎的呻吟,緩緩碾過昨日留下的焦黑屍骸,向城牆逼來。
盾車之後,是密密麻麻、身披兩層甚至三層重甲的巴牙喇重步兵,他們手持巨斧重錘,眼神凶悍。這是八旗兵中戰鬥力最強的一群人。
再往後,是成排的弓箭手,引弓待發。
幾座高大的攻城塔樓,如同移動的山巒,在後方緩緩跟進,上麵站滿了準備跳幫的銳卒。
老有人以為清軍野蠻、不開化,實際上,在作戰中,清軍的理念卻是最先進的。
火器、裝備要比明軍還要重視。
現在這陣勢就是是滿洲八旗賴以攻堅破城的經典戰術,厚重、血腥、步步為營。
說實話,一般的弓弩根本拿他們沒辦法。
然而,當盾車群推進到昨日折戟的一百五十步距離時,城頭景象,已與昨日截然不同。
昨日那沉默的刀盾牆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沿著垛口森然排列的、密密麻麻的鳥銃和三眼銃黑洞洞的槍口。
垛口之間,是無數手持引信嘶嘶作響的陶罐和皮囊的擲彈兵。
更讓鼇拜瞳孔驟縮的是,幾處製高點上,竟架設著數門黑洞洞的虎蹲炮和佛郎機小炮。
“不好!”鼇拜心頭警兆狂鳴,急急喊道:“南蠻子有詐!小心火……”
他的吼聲未落,城頭那如同地獄判官般的命令已然炸響:
“火銃營!三輪齊射!目標——盾車後重甲步卒!放!”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爆響連成一片,城頭瞬間騰起一片死亡的白煙。
密集的彈丸如同鋼鐵風暴,無視了盾車本身的防禦,狠狠潑灑在盾車後方擁擠的重甲步兵隊列中。
縱使重甲堅固,在如此近距離、如此密集的彈雨攢射下,也如同紙糊。
鉛彈擊穿鐵葉,撕裂棉甲,鑽入血肉。
沉悶的撞擊聲、甲葉破碎聲、士兵的慘嚎聲瞬間響徹戰場!
第一排重甲如同被割倒的麥子,齊刷刷倒下一片。
“擲彈營!掌心雷!火油雷!目標——盾車!放!”
無數黑點帶著嘶嘶作響的引信,劃著弧線,越過前排倒下的屍體,精準地砸向緩慢前行的盾車。
“轟!轟轟轟!!”
“呼啦——!!”
猛烈的爆炸在盾車周圍甚至車底炸開,鋒利的鐵砂碎瓷如同死神的鐮刀,橫掃四周。
更恐怖的是火油雷,粘稠猛烈的火焰瞬間包裹了生牛皮的盾車。
任你浸透了水,在特製的猛火油麵前也迅速燃燒、碳化。
一輛輛盾車變成了巨大的火炬,熊熊燃燒。拖拽的健牛受驚,瘋狂地拖著燃燒的殘骸亂衝亂撞,將清軍的陣型攪得更加混亂。
“虎蹲炮!佛郎機!鏈彈霰彈!目標——攻城塔樓!放!”
“轟!轟!”
沉悶的炮聲響起,特製的鏈彈呼嘯而出。
沉重的鐵鏈如同巨蟒,狠狠抽打在笨重的攻城塔樓木質結構上,木屑紛飛,塔身劇烈搖晃。
霰彈則如同暴雨,橫掃塔樓上露頭的清兵,慘叫聲後劈裏啪啦墜落。
一座塔樓被鏈彈擊中關鍵支撐,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轟然傾塌,將下方躲避不及的清軍壓成肉泥。
“弓箭手!壓製!壓製!”鼇拜目眥欲裂,瘋狂嘶吼。
清軍弓箭手倉促放箭,烏泱烏泱的箭雨潑向城頭。
然而,早有準備的刀盾營立刻舉起厚重的盾牌,在火銃手和擲彈兵頭頂形成嚴密的防護。
箭矢釘在盾牌上,發出密集的篤篤聲,卻難以造成有效殺傷。
德勝門城頭,儼然成了一個死亡流水線。
火銃手輪番齊射,三段擊的節奏如同死神的鼓點,毫不停歇地收割著盾車後暴露的重甲步兵生命。
擲彈兵如同不知疲倦的投石機,將致命的掌心雷和燃燒的火油雷精準地投入清軍最密集、最要害的地方。炮位則精準打擊著清軍的大型器械和後方指揮節點。
鼇拜引以為傲的攻堅鐵流,遇到劉體純精心布置、層次分明、火力覆蓋無死角的現代化防禦體係,撞得頭破血流。
盾車化為灰燼,重甲步兵成片倒下,弓箭壓製無效,塔樓被毀……不到兩個時辰,德勝門下已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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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白旗最精銳的重甲步兵,幾乎被這鋼鐵與烈火的洪流生生打光。
殘存的清軍士氣徹底崩潰,哭喊著向後潰逃,任憑鼇拜如何斬殺督戰也止不住頹勢。
兩千多具穿著正白旗號衣的屍體,成為了這片焦黑土地上最刺眼的注腳。
這是一場不對稱的戰鬥,雙方在理念、武器運用上存在著巨大的代差,注定了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同一時間,安定門外。
胡國柱站在一處土坡上,臉色凝重地遙望著德勝門方向那衝天的火光、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爆鳴。
他派出的斥候帶回了令人心悸的消息,鼇拜的攻勢如同撞上鐵壁,損失慘重,正白旗精銳步兵幾乎被打殘。
胡國柱倒吸一口涼氣。他麾下這三千關寧軍步騎,是他的命根子,也是未來在滿清主子麵前安身立命的資本。他可不想像鼇拜那樣,把本錢砸在這座明顯是硬骨頭的城門下。
“傳令!前隊試探性進攻!遇到強力抵抗,立刻撤回!不得戀戰!”胡國柱沉聲下令。
關寧軍這麽多年,從來都不打硬拚兌子的戰鬥。
那是人傻,不符合他們這群職業軍人的處世哲學。
養寇自重、拚命向皇上要銀子,然後大家上下其手,袋袋平安才是他們的人生哲學。
就算現在降了清軍,他們也不會真的拿命來拚。
命沒了,銀子、女人還有什麽用?
關寧軍的進攻顯得畏首畏尾。步卒推著簡陋的盾車,在弓箭掩護下,小心翼翼地進入那片瓦礫場。
然而,他們剛一露頭,就遭到了城頭精準的火銃點射和零星的掌心雷襲擊。
幾支長長的火箭落下,又引燃了幾處預設的燃燒瓶陷阱。
關寧軍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丟下幾十具屍體,便迅速縮了回去,任憑軍官如何催促,也不肯再向前一步。
胡國柱看著這一幕,非但沒有惱怒,反而暗自鬆了口氣。
他遠遠望著安定門城樓上那麵“劉”字大旗,眼神複雜。
這座城,這個姓劉的守將……太邪門了!
他胡國柱,不玩了,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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