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隨我踏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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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軍嶽托大營的混亂與哀嚎,如同瘟疫般蔓延了整整一夜,又捱過了大半個白晝。
    那無色無味的“毒龍涎”帶來的恐懼,深深烙進了每一個幸存清軍的骨髓。
    營地裏彌漫著揮之不去的刺鼻酸臭和皮肉焦糊的惡心氣味,傷兵的慘叫聲無休無止,如同鈍刀切割著緊繃的神經。
    被鏹水灼傷的士兵,傷口呈現可怕的焦黑或潰爛黃斑,肌肉組織在緩慢而持續的腐蝕中消融,露出森森白骨,膿血橫流。
    隨軍郎中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劇痛中扭曲、哀嚎至死。
    營帳、輜重車上殘留的腐蝕痕跡清晰可見,連堅硬的鐵質兵器都留下了坑窪的鏽斑。
    恐懼壓倒了軍紀。八旗兵尚能維持建製,但眼神閃爍,士氣低迷。
    那些漢軍降卒則更加不堪,竊竊私語,甚至有小股人馬試圖趁亂逃離,被督戰隊血腥鎮壓。
    阿巴泰暴跳如雷,鞭笞了好幾個失職的將領,但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軍心已散。
    強攻滄州?看著城頭那麵依舊倔強飄揚的殘破“劉”字旗,看著城外如同跗骨之蛆般遊弋、不時用火帽槍冷射襲擾的青州援兵,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攫住了這位悍勇的貝勒。
    他第一次萌生了退意——不是敗退,是暫時離開這片讓他損兵折將、還沾染了詭異邪毒的鬼地方!
    然而,命運沒有給他體麵離開的機會。
    第八日,未時剛過。當疲憊不堪的清軍正強打精神準備拔營,處理那些無法帶走的、如同人間地獄般的傷員時,一種低沉、壓抑、卻帶著毀滅性韻律的震動,從東方的大運河方向傳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
    起初像是遙遠的地鳴,很快便匯聚成滾雷般的轟鳴,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那是無數鐵蹄狠狠叩擊大地的聲音!
    沉悶,雄渾,帶著排山倒海的力量感,震得人心頭發慌,連腳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騎兵!大隊騎兵!”清軍了望塔上的哨兵失聲尖叫,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
    幾乎同時,大運河寬闊的河麵上,出現了令人窒息的一幕。
    長長的船隊如同鋼鐵巨蟒,首尾相接,幾乎遮蔽了河道。
    船上,一麵麵猩紅的大旗迎風怒展,鬥大的“劉”字如同燃燒的血色烙印。
    更令人膽寒的是,船甲板上密密麻麻排列的,是黑洞洞的炮口!粗壯的虎踞炮、結構精巧的佛郎機炮,在陽光下閃爍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無數士兵如同螞蟻般忙碌著,利用碼頭、棧橋,甚至直接涉水,將一門門沉重的火炮、一箱箱彈藥迅速卸下河岸。
    “劉…劉體純!是劉體純的旗!”
    “天殺的!他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炮!好多炮!”
    清軍陣列中瞬間炸開了鍋,恐慌如同瘟疫般不受控製地蔓延。連日鏖戰的疲憊,昨夜毒龍噬心的恐懼,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的鋼鐵洪流徹底引爆。
    阿巴泰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獨眼死死盯著運河方向那鋪天蓋地的旌旗和森然的炮口,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
    他猛地拔出腰刀,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試圖壓製恐慌。
    “慌什麽!列陣!迎敵!弓箭手在前!楯車!楯車頂上去!攔住他們的騎兵!”
    命令在巨大的恐慌麵前顯得蒼白無力。清軍勉強結成的陣線在鐵蹄的轟鳴聲中顯得搖搖欲墜。
    鄭鐵牛幾乎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才攀上西城殘破的垛口。
    他渾身浴血,左臂無力地垂著,僅靠右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牆磚才穩住身體。視野有些模糊,耳邊是傷兵斷續的呻吟和城外清營隱隱傳來的混亂喧囂。
    當那滾雷般的蹄聲穿透雲霄,狠狠撞入耳膜時,鄭鐵牛渾濁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他死死望向東方,大運河上那遮天蔽日的船隊,那獵獵飛舞的猩紅戰旗…
    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猛地衝上喉頭,幹裂的嘴唇劇烈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衝出眼眶,混合著臉上的血汙和硝煙,衝刷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主…主公…” 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傷痛,而是巨大的、幾乎將他撕裂的狂喜和委屈!他猛地挺直了搖搖欲墜的身體,用盡肺裏所有的空氣,發出了一聲嘶啞到極致、卻仿佛要震碎蒼穹的咆哮:
    “援兵到了——!!劉爺回來啦——!!!”
    這聲咆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間點燃了整個滄州城頭!那些蜷縮在垛口後、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的殘兵,那些搬運石塊都搖搖晃晃的民夫,那些包紮傷口的婦人…
    所有人都掙紮著撲向城牆東側!他們看到了!看到了那如林的旌旗!看到了那鋼鐵的洪流!
    死寂的城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混合著哭嚎與呐喊的狂潮!
    “劉爺!是劉爺!”
    “殺韃子!報仇啊!”
    “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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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體純一身玄甲,端坐於踏雪烏難馬之上,立於剛剛構築完成的炮兵陣地前。
    他麵容冷峻如鐵,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刃,掃過遠處清軍混亂的陣列,最後定格在滄州城頭那麵浴血的殘旗上。
    七日血戰,孤城死守,他的兄弟,他的兵,他的民…用血肉築起了這道屏障!
    “目標!清軍前陣楯車及重甲集群!”
    劉體純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鐵交鳴的殺伐之氣,清晰地傳入每一個炮長耳中。
    “虎踞炮,佛郎機,重磅霰彈!三輪急速射!給老子——轟開一條血路!”
    “得令!”
    令旗狠狠揮下!
    轟!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炮聲瞬間壓過了天地間所有的聲音,如同九天怒雷在平原上炸響!
    數十門虎踞炮率先發出怒吼,沉重的炮身猛地向後坐去,騰起巨大的硝煙!炮口噴出的不是單一的炮彈,而是致命的鋼鐵風暴!無數核桃大小的鉛丸、碎鐵,被火藥狂暴的力量推動,形成一片肉眼可見的、扇形的死亡金屬雲,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撲向清軍倉促推到陣前的楯車群和後麵集結的重甲步兵!
    噗噗噗噗噗——!
    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撞擊聲、穿透聲、碎裂聲連成一片。
    看似堅固的楯車厚木板,在近距離霰彈的攢射下如同紙糊般被洞穿,木屑如同爆炸般四散飛濺!
    躲在楯車後的清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迎麵砸中,厚重的棉甲瞬間被打成篩子,血霧混合著碎肉猛烈噴濺!
    重甲步兵的鎖子甲和鐵葉甲也無法完全抵禦如此密集的動能衝擊,甲片扭曲變形,嵌入皮肉,慘叫著成片倒下!
    清軍陣前,瞬間被清掃出一片血肉模糊的死亡真空!
    虎踞炮的怒吼餘音未落,更加急促尖銳的爆鳴已然接上,佛郎機炮的子銃更換快如閃電,炮手們動作嫻熟得令人眼花繚亂。一枚枚預裝好的炮彈被塞入炮膛!
    砰!砰!砰!砰!砰!
    聲音更加尖銳短促,射速極快!
    炮彈劃著低平的弧線,狠狠砸入清軍陣型稍後的弓箭手隊列和正在試圖調動的騎兵預備隊中!
    轟隆!轟隆!轟隆!
    預置的碎鐵片如同死神的鐮刀,呈放射狀向四周瘋狂切割!
    戰馬淒厲的嘶鳴,士兵驚恐的慘叫,殘肢斷臂混合著泥土飛上半空!
    清軍原本就混亂的陣型,被這精準而猛烈的炮火徹底打懵、撕裂!
    遠處,清軍的紅衣大炮也響了,高速砸入的實心鐵球,也在劉家軍陣型中犁出幾條血路。
    但紅衣大炮在野戰中威力並不大,一是射速慢,二是殺傷有限。
    就在清軍被這突如其來的毀滅性炮火炸得人仰馬翻、陣腳大亂的瞬間,運河岸邊的平原上,一道鋼鐵洪流已然成型!
    “劉”字大旗之下,是劉體純麾下最精銳的兩千餘騎兵。
    他們人披鐵甲,馬覆鏈甲或厚氈,長矛如林,馬刀雪亮!經曆了衛河灣大捷的洗禮,此刻殺氣衝霄!
    劉體純猛地抽出腰間長刀,刀鋒直指清軍那已被炮火撕開巨大缺口的中央本陣,發出一聲震動四野的長嘯:
    “兒郎們!隨我——踏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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