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吹皺一潭死水
字數:3401 加入書籤
北京城那幾棵老槐樹上的焦黑字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漣漪遠超一場真刀真槍的敗仗。它帶來的不是直接的傷亡,而是一種無聲的侵蝕,侵蝕著人心,侵蝕著剛剛建立不久的統治秩序。
流言以更誇張的速度和版本在街坊間秘密流傳。
“聽說了嗎?豫親王府那是被天雷劈了!玉皇大帝都看不下眼韃子濫殺無辜了!”
“不對不對!我二舅爺在欽天監當差,說是夜觀天象,見熒惑犯紫微,主刀兵大凶,這是天罰!”
“啥天罰啊!分明是狐仙作祟!多鐸在廬州殺孽太重,冤魂索命來了!”
更有人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道:“都別瞎猜!是滄州劉體純!人家會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那是用了五雷正法,隔空取物,直接把雷公爺的鑿子扔進王府了!”
多爾袞的暴怒在養心殿內反複上演,珍貴的瓷器玉器又碎了一地。
他嚴令步軍統領衙門和內務府,必須在三日之內給出一個“合乎情理”的解釋,並抓住“裝神弄鬼”的元凶。
然而,調查陷入了僵局。沒有任何人看到可疑人物靠近那幾棵老樹,沒有找到任何工具痕跡。
甚至連夜間巡邏的兵丁也賭咒發誓未曾發現任何異常。那字跡就像真的是憑空出現,被天火烙印上去一般。
這是化學蝕刻,遠超他們的認知。
最終,一份漏洞百出、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的調查報告被戰戰兢兢地呈送禦前,結論含糊地指向“可能是江湖術士用秘製藥水所為”。多爾袞看後,氣得幾乎吐血,卻也無法可施。
他隻能一邊下令用最笨拙的方法——鑿掉那幾塊樹皮,並用厚厚的灰泥覆蓋痕跡;一邊加強京城,尤其是王公貴族聚居區域的宵禁和盤查,弄得人心更加惶惶。
更讓他心煩的是朝堂上的暗流。以往對他唯唯諾諾的漢官們,眼神中多了些別樣的東西,那是一種沉默的觀察和難以言說的疏離。
而一些滿洲親貴,則私下抱怨連連,認為正是南下屠戮過甚,才招致如此“天罰”,甚至隱隱有勸他暫緩用兵、以柔克剛的聲音。
淮安。
劉澤清和剛剛投降的劉良佐聚在一起,麵前的酒菜早已涼透。北京的消息他們自然也聽到了。
“劉兄,這…這劉體純,到底是人是鬼?”劉良佐聲音發幹,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
廬州屠城和黃得功的慘死就在眼前,他可不想步後塵。
劉澤清臉色陰沉,猛灌了一口酒道:“是人是鬼不知道,但這手段…忒毒了!直接在北京城,在多爾袞眼皮底下搞這種事…你我現在可是剛上了大清這條船…”
“誰說不是呢!”劉良佐壓低聲音說:“萬一…萬一那劉體純記恨我們降清,也給咱們來這麽一下…”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屋頂,仿佛那裏隨時會掉下天火。
兩人沉默半晌,各懷鬼胎。投降是為了保命和富貴,可如果連命都隨時可能被這種詭異的方式取走,那投降的意義何在?
“看來…以後對滄州那邊,也不能把路完全堵死…”劉澤清眯著眼,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劉良佐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他們開始暗中吩咐手下,與滄州方麵的私下貿易渠道,非但不能斷,或許…還應更“靈活”一些。多條後路,總不是壞事。
南京城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酒照喝,曲照聽,但“北京天譴”的消息無疑給醉生夢死的南明小朝廷注入了一劑畸形的興奮劑。
茶館酒樓裏,複社士子們慷慨激昂。
“看!我說什麽來著!多行不義必自斃!此乃天道!”
“定是劉將軍麾下有異人,施展奇門遁甲之術,懲戒韃虜!”
“朝廷當趁此良機,速發王師北伐,光複神京!”
然而,真正的朝廷之上,依舊是扯皮和空談。
馬士英、阮大铖等人忙於利用此事攻擊政敵,指責對方剿匪不力,才讓劉體純坐大,如今竟行此“左道妖術”,有損天朝體麵。
至於北伐?糧餉何在?精兵何在?誰為先鋒?依舊是紙上談兵。
史可法在揚州督師,接到消息後,長歎一聲。他雖不信鬼神,但也看出這是劉體純精心策劃的心理戰,其效果驚人。
他連夜上疏,懇請朝廷真正整軍經武,並嚐試與滄州方麵建立正式聯絡,協同抗清。
然而奏疏送入南京,如同石沉大海。
滄州。將軍府內一如既往的平靜,仿佛外界的滔天巨浪與此無關。
劉體純聽著陳有銀稟報北京、南京、江淮各方的反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主公,這一手…,效果比預想的還好清虜內部已亂,南京那群蠢材也在狗咬狗,連劉澤清劉良佐那兩個軟骨頭都嚇破了膽,暗中派人遞話,想留條後路。”
陳有銀難掩興奮,一臉喜色。
劉體純淡淡地“嗯”了一聲,說道:“效果是好,但也把他們徹底逼急了。多爾袞接下來,隻會更加瘋狂。告訴下麵的人,戒備等級提到最高。尤其是‘雷火坊’和各處工坊,絕不能讓清廷細作摸到半點風聲。”
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正在操練的新軍,正色道:“輿論之勢,可用,但不可恃。最終能決定命運的,還是這個——”
他握緊了拳頭,晃了晃。
“和這個。”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北京那邊,暫時安靜一下。讓‘夜不收’的人都潛伏起來,看好戲就行。”
他頓了頓,補充道:“給南京的史可法,回一封信。語氣客氣點,就說我軍正與韃虜血戰,亟需糧餉支援,若朝廷能撥付十萬石糧,一萬斤硝磺,我軍願為前驅,牽製清虜南下之兵。”
喜歡京城,我擋住了吳三桂和清軍請大家收藏:()京城,我擋住了吳三桂和清軍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