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糧道與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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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十九年清順治三年)的春天,對占據北京的新朝而言,並非萬物複蘇的時節,反而更像是一場緩慢蔓延的窒息。
    凜冬的嚴寒雖已過去,但比冰雪更刺骨的饑荒,正如同無形的瘟疫,在中原大地上肆虐。
    自甲申年闖軍破京、清軍入關以來,這片曾經富庶的土地便未曾得到片刻喘息。
    連年的戰亂、反複的拉鋸,使得河北、山東、河南等地田地荒蕪,村落凋敝,十室九空。昔日漕運繁忙的運河,如今也因戰火阻斷,難以將江南的糧秣順暢北運。
    更雪上加霜的是,去年到今春,揚州、南京等江南財賦重地也慘遭兵燹,元氣大傷,自顧不暇,能向北輸出的糧食銳減。
    北京的紫禁城內,盡管宮闕依舊巍峨,但彌漫在朝堂上的空氣卻異常凝重。戶部尚書捧著幾乎空白的庫存冊簿,跪在殿前,聲音顫抖地稟報著各地請求開倉賑濟的急報。
    “……河南、山東多地,存糧早已告罄,饑民鬻兒賣女,甚至易子而食者,不絕於途……京通倉廩,存糧亦僅夠維係八旗官兵及京官俸米兩月之用,若再行大規模征伐,恐……恐軍心不穩,民變蜂起……”
    龍椅上,端坐著一言不發的小皇帝順治,旁邊實際執掌大權的多爾袞麵色陰沉如水。
    他何嚐不想一鼓作氣,南下掃平殘明勢力和劉體純等心腹之患?然而,縱有雄兵十萬,鐵騎無雙,也難為無米之炊。饑餓的士兵拉不開強弓,揮不動戰刀,再精銳的部隊也會在糧盡之後潰散。
    “傳旨,”良久,多爾袞才從牙縫裏擠出命令。
    “各旗各部,暫緩一切大規模軍事行動,固守現有防區。嚴令各地督撫,想方設法,就地籌糧,安撫流民,彈壓地方!”
    這道命令背後,是深深的無奈。強大的清帝國,竟被最基本的糧食問題捆住了手腳,被迫停下了疾風驟雨般的擴張步伐。
    困境之中,一條可能的糧道被提上了議程。
    退朝後,多爾袞密召回京述職的五省督撫、大學士洪承疇。這位降清的明廷舊臣,對南方的局勢和人脈依然有著深刻的了解。
    “亨九,…”多爾袞語氣緩和了許多,帶著倚重。
    “眼下局勢,你我都清楚。大軍停滯,非長久之計,劉體純、南明諸孽,皆在趁機坐大。除了北方蒙古,這糧食……還能從何處籌措?”
    洪承疇沉吟片刻,謹慎奏道:“攝政王明鑒。江南殘破,漕運不暢,確非良策。然,兩廣之地,遠離中原戰火,物產尚算豐饒,尤其是廣東,稻米可一年兩熟甚至三熟。或可從此處著手。”
    “兩廣?”多爾袞眉頭微皺,“那是何騰蛟、瞿式耜等人的地盤,豈會資敵?”
    “確是如此。”洪承疇點頭。
    “然,何騰蛟等人與福建鄭氏、乃至盤踞廣西的其它明軍將領,並非鐵板一塊。且商人重利,隻要有利可圖,未必不能打通關節。臣可設法遣一心腹,秘密南下,與何騰蛟方麵接觸,假借商賈之名,試探購糧之可能。即便不能大量購入,能得些許補充,亦可暫緩燃眉之急。”
    多爾袞思忖再三,目前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便點頭允準:“此事交由你秘密辦理,務必謹慎,不可走漏風聲。”
    就在清廷為糧食焦頭爛額之際,滄州軍控製下的登州港,也迎來了一場別有用心的“貿易”。
    兩艘懸掛著鄭家旗幟的五百料大福船,自南向北航行,故意貼著海岸線,在經過戒備森嚴、商船往來較為頻繁的登州港時,並未如尋常商船那般減速入港,而是保持著航速,徑直向北駛去,目的地顯然是更北方的滄州。
    這一舉動,本身就充滿了挑釁和試探的意味。
    消息很快傳到劉體純那裏。他冷笑一聲,並未阻攔。
    果然,這兩艘船停靠在了淪州港,準備卸貨。
    負責商貿的官員登船查驗,發現船上運來的,正是滄州軍目前極度緊缺的物資:數量不多的稻米、一批銅錠和鉛塊。總量對於龐大的需求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但在這物資匱乏的時節,終究是聊勝於無。
    然而,當談及價格時,鄭家的管事一臉“無奈”地表示:“並非我等刻意抬價,實在是近來海上不太平,海盜猖獗,航線風險大增,這護衛的費用、船隻的損耗,都漲了不少。這價格嘛……也隻能隨行就市,比往年上浮兩成,還望貴方體諒。”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將趁火打劫包裝成了情非得已。誰都明白,那所謂的“海盜”,究竟是誰家縱容甚至假扮的。
    劉體純聽聞匯報,麵色平靜,隻是微微一笑道:“照單全收。”
    隨後他下令道:“結合去冬醃製的鹹魚蝦,開始賑濟家中無糧者。先讓百姓活下去。另外通知沿海各地知府,繼續出海捕魚,彌補糧食不足!”
    他清楚,鄭芝龍這是在用這種鈍刀子割肉的方式,既賺取暴利,又卡住他的命脈,更是在向他炫耀其海上霸權。
    忍字頭上一把刀,劉體純現在就是咬緊牙關在忍。
    “尼瑪的!老子就是最憋屈的穿越者!”他在心裏一陣子苦笑。
    但同時,他也暗暗慶幸,鄭芝龍隻顧著鞏固地盤,大賺銀子,卻忘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北伐!
    如果他現在水陸並進,直接開啟北伐大業,不僅可以拿下浙東地區,甚至光複南京,攻下揚州都不是什麽難事。
    也許,用不了多久,隆武政權就會取代弘光政權,繼承大明正統。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鄭芝龍眼睜睜地看著它流逝了。
    劉體純知道妥協與哀求換不來尊重,也換不來安全的航路。唯有盡快打造出足以劈波斬浪的堅船利炮,掌握屬於自己的海上力量,才能真正打破這致命的封鎖。
    春荒如同一條無形的絞索,同時纏繞在清廷和滄州軍的脖頸上,隻是程度不同。一方在困境中尋求妥協與暗度陳倉,另一方則在壓力下選擇隱忍與加速自強。
    誰能首先走出困境,必是後來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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