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金條暗,故友 “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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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車的輪子碾過上海的石板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在敲打著我緊繃的神經。我靠在母親肩膀上,她的身體還在發抖,眼淚把我的旗袍領口都打濕了,帶著一股鹹澀的味道。窗外的街景飛快往後退,曾經熟悉的洋行、商鋪,現在看在眼裏都覺得陌生,好像一夜之間,整個上海都變了天。
不知道過了多久,警車停在了沈家洋房門口。憲兵把我和母親推下車,顧廷琛還站在那裏,身邊的隨從手裏拿著一串鑰匙——那是我家大門的鑰匙,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拿走的。
“沈小姐,麻煩把洋房裏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還有房產證、地契,一樣都不能少。”領頭的隨從是個高個子,臉上帶著倨傲的神情,說話時眼睛都沒正眼看我,“顧少爺說了,沈家現在是通敵嫌疑犯的住處,這些東西得暫時由顧家保管,等案子查清了再說。”
“憑什麽?”我扶著母親,強撐著站直身子,“這是沈家的房子,是我外公留下的產業,跟顧家沒關係!你們沒有權利拿我們的東西!”
“憑什麽?就憑沈敬之是漢奸!”隨從冷笑一聲,上前就要去扶母親的胳膊,“再說了,現在沈家倒了,你們母女倆哪還有能力守著這麽大的洋房?識相點就趕緊交出來,別等我們動手!”
母親被他嚇得往我身後躲,我張開胳膊護住她,剛要跟隨從理論,就聽見身後有人喊我的名字:“若雁!若雁!”
我回頭一看,是蘇清媛。她穿著一身淺紫色的旗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手裏提著一個黑色的皮箱,正快步朝我們跑過來。平時她總愛睡懶覺,不到中午不會出門,今天卻打扮得這麽整齊,還來得這麽快,我心裏有點納悶,可看到她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在這個時候,能有人來幫我,已經很不容易了。
“若雁,我聽說你家出事了,趕緊從家裏跑過來的,”蘇清媛跑到我身邊,一把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有點涼,“你沒事吧?阿姨怎麽樣了?”
“我沒事,就是我媽她……”我話沒說完,母親就咳嗽起來,臉色蒼白得嚇人,蘇清媛趕緊伸手扶住母親的另一隻胳膊,柔聲說:“阿姨,您別著急,先跟我走,我在法租界租了個公寓,那裏安全,先去我那裏避一避再說。”
隨從見蘇清媛過來,皺了皺眉:“這位小姐,這裏沒你的事,別多管閑事!”
“什麽叫多管閑事?”蘇清媛抬起頭,臉上帶著怒氣,“她們母女倆現在無家可歸,我是她們的朋友,幫她們一把怎麽了?再說了,沈叔叔是不是漢奸還沒查清楚呢,你們憑什麽這麽對她們?”
隨從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又看了看顧廷琛,顧廷琛站在原地沒動,隻是冷冷地說:“讓她們走,不過沈家的東西,一樣都不能帶出去。”
蘇清媛扶著母親,我跟在後麵,剛要走,就聽見身後有人說:“等等。”
我回頭一看,是陸承安。他還是穿著平時那件深灰色的長衫,袖口別著銀質的袖扣,隻是今天袖扣上沾了點灰塵,手背還有一道淺淺的劃痕,像是被什麽東西刮到了。他剛才一直站在人群後麵,我居然沒注意到他。
“陸管家,你也想多管閑事?”隨從斜著眼睛看他,語氣很不客氣。
陸承安沒理他,走到顧廷琛麵前,手裏拿著一疊文件,聲音很穩:“顧少爺,這是沈家產業的合法文書,包括洋房、紡織廠還有碼頭的經營權,都是沈先生合法購買的,有政府頒發的執照。現在沈先生的案子還沒查清,你們沒有權利查封他的產業,更沒有權利拿走他的私人物品。”
顧廷琛瞥了一眼文件,臉色更冷了:“陸承安,你隻是沈家的管家,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趕緊把文件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我是沈家的管家,就有義務保護沈家的財產,”陸承安把文件緊緊攥在手裏,“除非有法院的判決,否則誰也不能動沈家的東西。”
隨從見顧廷琛臉色不好,上前就要去搶陸承安手裏的文件,陸承安側身躲開,隨從沒搶到,反而差點摔倒,惱羞成怒地伸手去推陸承安。陸承安沒防備,被他推得往後退了兩步,手背正好撞在旁邊的石階上,剛才的劃痕又裂開了,滲出一點血珠。
可他還是沒鬆手,依舊擋在我和母親麵前,對顧廷琛說:“顧少爺,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沈先生待你不薄,你不該這麽對他的家人。”
顧廷琛盯著陸承安看了幾秒,突然笑了,隻是笑容裏沒有一點溫度:“好,我今天就給你個麵子,讓她們走。但是記住,別讓我再看到她們出現在這裏。”說完,他轉身就走,隨從們也跟著他離開了。
我鬆了一口氣,趕緊走到陸承安身邊,看著他手背上的傷口:“陸管家,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沒事,小傷而已,”陸承安把文件遞給我,“這些你收好了,是沈家的命根子,別弄丟了。”
我接過文件,心裏又酸又暖。陸承安在沈家做了十幾年的管家,平時話不多,總是默默做事,我以前從來沒注意過他,沒想到在這麽難的時候,他會站出來保護我們。
蘇清媛在旁邊說:“若雁,別站在這裏了,阿姨臉色不好,趕緊跟我去公寓吧。”
我點點頭,跟陸承安道謝後,就跟著蘇清媛扶著母親往法租界走。蘇清媛租的公寓離沈家不算太遠,是一棟兩層的小洋樓,樓下有個小花園,種著幾棵梧桐樹,看起來很安靜。
進了公寓,蘇清媛把母親扶到沙發上,又倒了杯熱水遞給她,然後對我說:“若雁,你先陪著阿姨,我去給你們收拾房間,今天你們就在這裏住下,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我感激地說:“清媛,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跟我還客氣什麽?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蘇清媛笑了笑,提著皮箱進了臥室。
母親喝了點熱水,臉色稍微好了點,她拉著我的手說:“若雁,今天多虧了清媛和陸管家,不然我們母女倆真的要走投無路了。”
“嗯,我知道,”我握著母親的手,心裏卻想起剛才蘇清媛扶母親的時候,好像有什麽東西從母親的坤包裏掉了出來,又被她偷偷塞了回去,當時我沒在意,現在想想,有點不對勁——母親的坤包裏藏著三根金條,是她偷偷攢下來的,準備以後給我做嫁妝的,不知道蘇清媛有沒有看到。
正想著,蘇清媛從臥室裏出來,手裏拿著幾件衣服:“若雁,我找了幾件我的衣服,你先湊活著穿,你的行李都在沈家,現在也拿不出來。對了,阿姨的衣服我也找了幾件寬鬆的,你幫阿姨換上吧。”
我接過衣服,跟她道謝,然後扶著母親進了臥室換衣服。母親換衣服的時候,我幫她拿坤包,打開一看,裏麵的金條不見了!我心裏一慌,趕緊翻了翻,裏裏外外翻了個遍,都沒找到金條的影子。
“媽,您坤包裏的金條呢?”我著急地問。
母親愣了一下,也趕緊摸了摸坤包:“不在裏麵嗎?我昨天還放在裏麵的,怎麽會不見了?”
我想起剛才蘇清媛扶母親的時候,手好像伸進過母親的坤包,心裏咯噔一下,可又不敢相信——蘇清媛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怎麽會拿我的金條呢?說不定是我記錯了,或者金條掉在什麽地方了。
我強壓下心裏的疑惑,對母親說:“可能是掉在沈家了,等以後能回去了再找吧,現在先別想這些了,身體要緊。”
母親點點頭,沒再多說,隻是臉色又沉了下去。
換好衣服後,蘇清媛說要幫我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隻有幾件換洗衣物。她打開自己的皮箱,準備拿東西的時候,我無意間看到皮箱的角落裏,放著我的翡翠手鐲——那是我十六歲生日的時候,父親送給我的,平時我都戴在手上,昨天穿婚紗的時候摘下來放在首飾盒裏,怎麽會在蘇清媛的皮箱裏?
我心裏的疑惑更重了,剛要問她,蘇清媛就趕緊把皮箱合上,笑著說:“若雁,你看我這記性,剛才收拾的時候,把你的翡翠手鐲也裝進來了,這手鐲太惹眼了,放在沈家不安全,我先幫你收著,等以後安全了再還給你。”
我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有點躲閃,不像平時那麽坦然。我心裏有點難受,卻還是點了點頭:“好,那就麻煩你幫我收著了。”
蘇清媛鬆了口氣,又跟我聊了幾句,說讓我好好照顧母親,她出去買點吃的。她走後,我坐在沙發上,心裏亂得像一團麻——顧廷琛的背叛,父親的被捕,金條的失蹤,還有翡翠手鐲的事,一件件都壓得我喘不過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傳來敲門聲,我以為是蘇清媛回來了,趕緊去開門,沒想到門外站的是陸承安。他手裏拿著一個紙袋,看到我,說:“我來送點吃的,阿姨身體不好,不能餓著。”
我讓他進來,接過紙袋,裏麵是幾樣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粥,還有兩個包子。“陸管家,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我問。
“我問了蘇小姐的住處,”陸承安坐在沙發上,看了一眼臥室的方向,“阿姨怎麽樣了?”
“好多了,剛睡下,”我給他倒了杯水,“今天真的謝謝你,還有這些吃的,太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陸承安喝了口水,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我,“明天早上九點,你到靜安寺旁的咖啡館等我,我有辦法救沈先生。”
我接過紙條,上麵寫著咖啡館的名字和地址,字跡很工整。“真的嗎?你有辦法救我爸?”我激動地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暖,讓我心裏莫名地安定下來。
陸承安點點頭,抽回手,說:“具體的事明天再說,你今天好好休息,照顧好阿姨,別想太多。”說完,他就起身要走。
我送他到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裏緊緊攥著那張紙條,心裏燃起一絲希望。也許,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也許,陸承安真的能幫我們。
回到公寓,我把飯菜熱了熱,母親醒了,我們一起吃了點東西。蘇清媛還沒回來,我心裏有點擔心,又有點猶豫要不要問她金條和手鐲的事。正在這時,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蘇清媛回來了,手裏提著一個大包,裏麵裝著不少東西。
“若雁,我回來了,”她笑著走進來,把包放在桌子上,“我買了點水果和日用品,還有阿姨需要的藥,醫生說阿姨需要好好休養,不能勞累。”
我看著她忙碌的樣子,心裏的疑惑又淡了點——也許是我想多了,蘇清媛隻是好心幫我保管手鐲,金條可能真的掉在沈家了。畢竟,在這個時候,她是唯一願意幫我的朋友。
晚上,我躺在蘇清媛給我收拾的房間裏,翻來覆去睡不著。明天就要見陸承安了,不知道他有什麽辦法救我爸,也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會怎麽樣。我看著窗外的月亮,心裏默默祈禱:爸,你一定要沒事,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沈家一定會好起來的。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陣輕微的響聲吵醒了。我睜開眼睛,看到門縫裏有個影子,好像是蘇清媛。她在幹什麽?我心裏納悶,悄悄下床,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
隻見蘇清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裏拿著陸承安給我的那張紙條,正借著台燈的光看。看完後,她把紙條放回原處,又從包裏拿出一個電話,撥了個號碼,小聲說:“喂,是我……對,她明天要去靜安寺旁的咖啡館見陸承安……我知道了,我會盯著她的……放心,沈家的賬本我會想辦法拿到的……”
我心裏一涼,手裏的門把手“哢嗒”響了一聲。蘇清媛聽到聲音,趕緊掛了電話,回頭看到我,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若雁,你……你怎麽醒了?”她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把電話放進包裏。
我看著她,心裏像被刀割一樣疼:“清媛,你剛才在跟誰打電話?你說的賬本是什麽意思?你為什麽要盯著我和陸管家?”
蘇清媛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隻是眼神躲閃,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一步步走到她麵前,聲音發顫:“還有,我媽的金條是不是你拿的?我的翡翠手鐲你為什麽要偷偷裝起來?你到底是誰?你接近我,是不是有什麽目的?”
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我自己都忍不住哭了。我怎麽也沒想到,我最好的朋友,竟然會背叛我,竟然一直在騙我。
蘇清媛看著我哭,眼圈也紅了,她上前一步,想拉我的手:“若雁,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別碰我!”我躲開她的手,“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蘇清媛站在原地,眼淚掉了下來:“若雁,我真的是為了你好,你相信我,等以後你就知道了……”
“為了我好?”我冷笑一聲,“為了我好,你會跟別人打電話盯著我?為了我好,你會拿我家的金條?蘇清媛,我真是瞎了眼,才會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
蘇清媛還想說什麽,我卻轉身走進臥室,把門鎖上了。門外傳來她的敲門聲和呼喊聲,我卻再也不想理她了。
我靠在門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原來,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裏,不僅有顧廷琛的背叛,還有我最信任的朋友的欺騙。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什麽困難等著我,也不知道,我還能相信誰。
隻是,我心裏還有一絲執念——明天一定要去見陸承安,一定要知道他有什麽辦法救我爸。不管前麵有多難,我都要走下去,為了我爸,為了我媽,也為了沈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