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藥費急,曼麗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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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完契約的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母親的咳嗽聲驚醒的。
天剛蒙蒙亮,窗簾縫裏漏進一絲灰藍色的光,我揉著眼睛跑到母親房間,就看見她靠在床頭,手裏攥著帕子,帕子上沾著點點暗紅的血。春桃站在旁邊,手裏端著水杯,急得眼圈發紅:“小姐,阿姨從淩晨就開始咳,我想叫醒你,可阿姨不讓……”
“媽!”我撲到床邊,握住母親冰涼的手,她的臉色比昨天更白了,嘴唇幹得起皮,“我們去醫院,現在就去!”
母親搖搖頭,喘著氣說:“不用……就是老毛病了,歇會兒就好,現在家裏這樣,哪還有錢去醫院……”
“錢的事您別管!”我打斷她,心裏又酸又急。昨天陸承安給我的錢還在包裏,雖然不知道夠不夠,但絕不能看著母親這樣硬撐。我轉身對春桃說:“你在家看著阿姨,我去藥房買些藥回來。”
春桃點點頭,我抓過包就往外跑。清晨的法租界街道很安靜,隻有清潔工掃地的“沙沙”聲,偶爾有幾輛黃包車從身邊經過,車夫嘴裏喊著“借過借過”。我一路小跑,路過早點攤時,聞到油條和豆漿的香味,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飯,可現在哪有心思顧這些,滿腦子都是母親咳血的樣子。
藥房在街角,木質的門麵上掛著“同濟藥房”的招牌,玻璃櫃裏擺著一排排貼著英文標簽的藥瓶,陽光照在上麵,反射出細碎的光。掌櫃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櫃台後算賬,看到我進來,抬頭笑了笑:“沈小姐,好久沒來了,今天想買點什麽?”
以前家裏沒出事時,我常來這裏給母親買補藥,掌櫃也認識我。我走到櫃台前,壓低聲音說:“張掌櫃,我媽最近總咳血,您這有沒有能治的藥?最好是效果快的。”
張掌櫃皺了皺眉,從櫃子裏拿出一個棕色的藥瓶,上麵印著“盤尼西林”的字樣:“這藥是從香港運過來的,治肺病效果好,就是價格貴,一瓶要五十塊,而且需要醫生的處方才能賣。”
五十塊?我心裏咯噔一下,昨天陸承安給我的錢總共才兩百塊,買完藥就沒剩多少了,可母親的病不能等。我咬咬牙:“張掌櫃,處方我現在沒有,您先把藥賣給我,我以後再補上行嗎?我媽真的等不起了。”
張掌櫃猶豫了一會兒,看了看我著急的樣子,歎了口氣:“罷了,看在沈先生以前常照顧我生意的份上,我就破例賣給你。不過這藥得省著用,一次隻能吃一片,用溫水送服。”
我接過藥瓶,小心翼翼地放進包裏,從錢包裏拿出五十塊遞給張掌櫃,又買了些止咳的中藥,才轉身往外走。剛走出藥房門口,就聽見身後有人喊我的名字,聲音又尖又細,帶著一股傲慢的味道。
“沈若雁,你等等!”
我回頭一看,是顧曼麗。她穿著一身粉色的洋裝,裙擺上繡著白色的蕾絲花邊,手裏提著一個精致的手提包,身邊跟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正快步朝我走來。陽光照在她頭上的珍珠發卡上,晃得人眼睛疼。
我心裏一緊,不想跟她糾纏,轉身就想走,可那兩個保鏢立刻上前一步,攔住了我的去路。顧曼麗走到我麵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喲,這不是沈大小姐嗎?怎麽現在淪落到自己來藥房買藥了?以前不都是丫鬟跟著,前呼後擁的嗎?”
我攥緊手裏的包,冷冷地說:“我的事跟你沒關係,讓開。”
“跟我沒關係?”顧曼麗冷笑一聲,伸手就要去搶我的包,“你以為你嫁給陸承安,就能翻身了?我告訴你,承安哥心裏隻有我,他跟你結婚,不過是可憐你罷了。”
我躲開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我跟承安的事,不用你管。你要是沒事,就別擋著我的路,我還要回去照顧我媽。”
“照顧你媽?”顧曼麗挑眉,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張支票,上麵寫著“五千塊”的字樣,遞到我麵前,“給你,拿著這筆錢,離開上海,永遠別再出現在承安哥麵前。你一個落魄千金,根本配不上他,隻有我才能給承安哥想要的生活。”
我看著那張支票,心裏又氣又笑。五千塊就想讓我離開?顧曼麗還真是把所有人都當成了見錢眼開的人。我伸手把支票推回去,語氣堅定:“錢你自己留著吧,我不會離開上海,更不會跟承安離婚。你要是真喜歡他,就光明正大地跟他說,別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顧曼麗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把支票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對著身邊的保鏢說:“給我把她手裏的藥搶過來!我倒要看看,沒有藥,她媽能撐多久!”
兩個保鏢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搶我的包。我死死地護著包,往後退了幾步,大聲喊:“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報警了!”
可他們根本不管我,繼續朝我逼近。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突然停在我們麵前,車窗搖下來,露出陸承安的臉。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西裝,臉色陰沉得嚇人,對著那兩個保鏢冷聲說:“你們誰敢動她一下試試?”
那兩個保鏢看到陸承安,立刻停下了動作,低著頭不敢說話。顧曼麗看到陸承安,眼睛一亮,快步走到車邊,臉上露出委屈的表情:“承安哥,你可算來了,沈若雁她欺負我,還不肯要我給她的錢,非要纏著你……”
陸承安沒理她,推開車門走下來,走到我身邊,輕輕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暖,讓我慌亂的心瞬間安定下來。他回頭看向顧曼麗,語氣冰冷:“曼麗,我警告過你,別再找若雁的麻煩,你聽不懂嗎?”
“承安哥,我隻是想幫她……”顧曼麗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聲音帶著哭腔,“我知道你跟她結婚是無奈的,我不怪你,可你也不能委屈自己啊……”
“我的事不用你管,”陸承安打斷她,眼神裏沒有一絲溫度,“你要是再敢找若雁的麻煩,就別怪我不客氣。”說完,他轉身對我溫柔地說:“若雁,我們走,我送你回去。”
我點點頭,跟著陸承安上了車。車子發動時,我透過車窗往後看,看到顧曼麗站在原地,臉色蒼白,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心裏突然有點不是滋味。可一想到她剛才的所作所為,又覺得她是咎由自取。
車子裏很安靜,隻有發動機的聲音。陸承安看了看我手裏的藥包,輕聲問:“阿姨的病很嚴重嗎?要不要我安排醫生去家裏看看?”
“不用了,”我搖搖頭,“我已經買了藥,先吃著看看效果,要是不行再去醫院。承安,昨天你給我的錢,我買完藥就沒剩多少了,以後……”
“錢的事你別擔心,”陸承安打斷我,從錢包裏拿出一疊錢遞給我,“這些你先拿著,不夠再跟我說。阿姨的病要緊,別舍不得花錢。”
我接過錢,心裏又酸又暖,眼眶有點發熱:“承安,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們現在是夫妻,我幫你是應該的,”陸承安看著我,眼神很溫柔,“對了,三天後的婚禮,我已經跟教堂那邊聯係好了,到時候我會派車來接你和阿姨,春桃也一起去,人不用太多,簡單一點就好。”
我點點頭,心裏卻有點忐忑。這場契約婚姻,到底能維持多久?陸承安真的隻是為了幫我,才跟我結婚的嗎?還有他袖口的香水味,到現在我都沒敢問他。
車子很快就到了蘇清媛的公寓樓下。我剛要下車,陸承安突然叫住我:“若雁,你等一下。”
我回頭看著他,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這個你拿著,是我給你買的婚戒。雖然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但也是我的一點心意。”
我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枚銀色的戒指,上麵鑲嵌著一顆小小的鑽石,在陽光下閃著微弱的光。我心裏一暖,把戒指戴在手上,大小正好合適。“謝謝你,承安。”
“傻瓜,跟我還客氣什麽,”陸承安笑了笑,“快上去吧,阿姨還等著吃藥呢。有什麽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我點點頭,推開車門下車,看著車子消失在街道盡頭,才轉身往公寓樓上走。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蘇清媛站在那裏,手裏拿著一個保溫桶,臉色很難看。
“清媛,你怎麽在這裏?”我愣了一下,她不是應該在公寓裏嗎?
蘇清媛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盯著我手上的戒指,語氣冰冷:“這戒指是陸承安給你的?他還真舍得給你花錢啊,我還以為他跟你結婚,隻是為了沈家的財產呢。”
我皺了皺眉,不喜歡她說話的語氣:“清媛,你怎麽能這麽說?承安不是那樣的人,他是真心想幫我。”
“真心幫你?”蘇清媛冷笑一聲,把手裏的保溫桶往我麵前一遞,“這是我給阿姨熬的粥,你拿上去吧。我剛才在樓下看到顧曼麗了,她是不是又來找你麻煩了?我就說陸承安靠不住,他跟顧家的人牽扯不清,早晚都會害了你的。”
我接過保溫桶,心裏有點不舒服:“清媛,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你也不能總把人往壞處想。承安今天還幫我解圍了,要是沒有他,我可能就被顧曼麗的人欺負了。”
“他幫你解圍?說不定這都是他們演的一場戲呢!”蘇清媛激動地說,“顧曼麗喜歡陸承安,這誰不知道?他們倆說不定早就串通好了,就是想讓你放鬆警惕,然後趁機吞掉沈家的財產!”
我不想再跟她爭論,轉身就往樓上走:“我媽還等著吃藥呢,我先上去了。”
蘇清媛看著我的背影,大聲說:“若雁,你早晚都會後悔的!”
我沒有回頭,快步走到公寓門口,用鑰匙打開門。春桃聽到聲音,趕緊從臥室裏跑出來:“小姐,你回來了!阿姨剛才又咳了幾次,我已經給她倒好水了。”
我點點頭,走進母親的房間,母親正靠在床頭,臉色依舊蒼白。我趕緊拿出剛買的藥,倒了杯溫水,遞到母親手裏:“媽,這是我給您買的藥,醫生說效果很好,您快吃了吧。”
母親接過藥,看著我手上的戒指,疑惑地問:“若雁,你手上的戒指是怎麽回事?”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手上還戴著陸承安給我的婚戒,趕緊解釋:“這是承安給我的,說是婚戒。媽,三天後我們就要舉行婚禮了,就在法租界的小教堂,到時候您也一起去。”
母親看著戒指,沉默了很久,才歎了口氣:“承安這孩子,真是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媽會支持你的,隻要能救你爸,我們做什麽都值得。”
我握著母親的手,眼眶有點發熱:“媽,謝謝您。”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春桃去開門,進來的是陸承安。他手裏拿著一個公文包,看到我,笑著說:“我剛才忘了跟你說,明天我要去南京一趟,看看能不能想辦法讓你跟叔叔見一麵。你在家好好照顧阿姨,有什麽事就找春桃,或者給我打電話。”
我心裏一喜:“真的嗎?我明天就能見到我爸了?”
陸承安點點頭:“我已經托人跟南京憲兵司令部的人打過招呼了,應該沒問題。不過你見到叔叔的時候,別太激動,有什麽話慢慢說,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我激動地說,“承安,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陸承安笑了笑,走到母親麵前,輕聲說:“阿姨,您好好養病,等我從南京回來,就帶若雁去看叔叔。”
母親點點頭,感激地說:“承安,真是麻煩你了,以後若雁就拜托你多照顧了。”
“阿姨您放心,我會的。”陸承安說完,又跟我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才轉身離開。
看著陸承安的背影,我心裏充滿了感激。也許這場契約婚姻,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糟糕,陸承安是真心想幫我,說不定我們真的能一起度過難關,救回我爸。
晚上,我幫母親洗完澡,又給她喂了藥,看著她漸漸睡熟,才輕輕帶上門,走進客廳。春桃已經把晚飯做好了,是簡單的兩菜一湯,我坐在餐桌前,卻沒什麽胃口。
蘇清媛坐在我對麵,手裏拿著筷子,卻沒有動,隻是盯著我看。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口:“若雁,你真的相信陸承安會幫你救回叔叔嗎?”
我抬起頭,看著她:“為什麽不相信?承安已經在幫我了,明天我就能見到我爸了。”
“見到又怎麽樣?”蘇清媛放下筷子,“顧家在南京的勢力那麽大,就算你見到叔叔,也未必能救他出來。陸承安跟顧家的人關係那麽好,說不定他早就跟顧家串通好了,就是想利用你,吞掉沈家的財產。”
我皺了皺眉,有點生氣:“清媛,你能不能別總把人往壞處想?承安不是那樣的人,他要是想吞掉沈家的財產,早就可以動手了,沒必要等到現在。”
“我是為了你好!”蘇清媛也提高了聲音,“你以為你很了解陸承安嗎?你知道他以前是做什麽的嗎?你知道他跟顧曼麗是什麽關係嗎?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輕易相信他,早晚都會被騙的!”
“我不管他以前是做什麽的,我隻知道他現在在幫我,”我站起身,“我累了,想早點休息,你也早點睡吧。”
說完,我轉身走進臥室,關上了門。門外傳來蘇清媛的歎氣聲,我靠在門後,心裏亂得像一團麻。蘇清媛的話,雖然我不願意相信,可還是在我心裏留下了一絲陰影。陸承安跟顧家到底是什麽關係?他為什麽會跟顧曼麗認識?他袖口的香水味,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些問題像一個個疙瘩,堵在我心裏,讓我喘不過氣。可我又不敢問陸承安,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答案。我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也許一切都是我想多了,陸承安真的是真心想幫我。
躺在床上,我看著手上的婚戒,心裏默默祈禱:希望明天能順利見到我爸,希望承安能幫我們度過難關,希望這一切都能早點結束。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聽到客廳裏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還有翻東西的聲音。我以為是蘇清媛在找東西,也沒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了過去。可我沒想到,這一晚,竟然發生了一件讓我始料未及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被春桃的尖叫聲驚醒。我趕緊爬起來,跑到客廳,就看到蘇清媛坐在地上,手裏拿著一個打開的公文包,裏麵的文件散落在地上。陸承安站在她麵前,臉色陰沉得嚇人,眼神裏充滿了怒火。
“蘇清媛,你在幹什麽?”我心裏一緊,快步走過去,“你為什麽要翻承安的公文包?”
蘇清媛看到我,趕緊把手裏的文件藏在身後,臉色蒼白:“我……我隻是想看看裏麵有沒有能幫到叔叔的東西,我沒有別的意思……”
陸承安冷笑一聲,從她手裏奪過文件,聲音冰冷:“幫叔叔?你是想找沈家的產業文件吧?我警告你,別再打沈家產業的主意,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蘇清媛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哭著說:“我沒有,我真的是想幫你們……若雁,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我看著蘇清媛,心裏又氣又失望。我沒想到,她竟然會偷偷翻陸承安的公文包,還想找沈家的產業文件。她之前說的那些關心我的話,難道都是假的嗎?
“清媛,你太讓我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