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銳決絕的背影消失在喊殺震天的黑暗中，如同一記重錘砸在林逸心頭。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悲傷的時候，每耽擱一秒，都是用將軍和守軍弟兄的命換來的！
    “快！跟我來！”林逸紅著眼睛，拉起蘇婉清，對石猛、閻虎等人嘶聲吼道。
    眾人不敢遲疑。石猛一把背起年邁的蘇仁，閻虎和阿木等人則迅速收拾起最重要的藥材、林逸的醫箱和那幾本珍貴的《青囊經》抄本及筆記。至於其他財物、家當，已全然顧不上了。
    蕭銳所說的密道，入口就在將軍府後院一處假山之下，極為隱蔽，隻有少數高級將領知曉。當林逸等人掀開偽裝的石板，露出黑黢黢、散發著黴味的洞口時，身後西門方向的喊殺聲和慘叫聲已經越來越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北狄人興奮的嚎叫和兵刃砍殺身體的悶響。
    “快下去！”林逸將蘇婉清率先送入洞口，隨後是石猛背著蘇仁，閻虎、阿木等人魚貫而入。林逸最後一個進入，奮力將石板重新拉上，隔絕了外麵那片血火地獄。
    密道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空氣汙濁而潮濕。眾人隻能憑著感覺，一個跟著一個，摸索著冰冷潮濕的牆壁，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疾行。腳下不時踩到積水或滑膩的苔蘚，好幾次都有人差點摔倒。
    沒有人說話，隻有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和腳步聲在狹窄的通道內回蕩。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恐、家園淪陷的悲愴以及對前路未知的茫然。
    蘇婉清緊緊抓著林逸的手，她的手心冰涼，微微顫抖。林逸能感覺到她的恐懼，用力回握了一下，低聲道：“別怕，有我在。”
    這話既是對蘇婉清說，也是對自己說。他是這個團隊的主心骨，他不能亂。
    黑暗中不知行了多久，感覺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長。終於，前方隱約傳來一絲微弱的光亮，還有隱隱的水聲。
    “快到出口了！”閻虎壓低聲音說道，帶著一絲欣喜。他曾聽蕭銳隱約提過，密道出口在堡外的一條地下河附近。
    眾人精神一振，加快腳步。光亮越來越明顯，空氣也清新了許多。出口被茂密的藤蔓和雜草遮掩著，撥開之後，一條不算寬闊的地下河出現在眼前，河水嘩嘩流淌，河岸上方是陡峭的岩壁。
    此時，天色已經微亮。黎明的曙光透過岩壁的縫隙灑下，映照出眾人狼狽不堪的身影和驚魂未定的麵孔。
    回首望去，磐石堡的方向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喊殺聲依舊隱約可聞，但比之前稀疏了一些，仿佛垂死野獸最後的喘息。那座他們堅守了數月，寄托了無數希望與鮮血的堡壘，終究還是陷落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憤怒湧上林逸心頭。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蕭將軍他……”蘇婉清聲音哽咽，說不下去。
    石猛這個鐵打的漢子，也虎目含淚，別過頭去。閻虎、阿木等人更是默默垂淚。
    “這個仇，老子記下了！”石猛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林逸深吸一口帶著河水腥氣的冰冷空氣，強行將翻湧的情緒壓下去。現在不是哀悼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完全脫離險境！
    “此地不宜久留！北狄人清理完堡內，肯定會擴大搜索範圍！”林逸沉聲道，“我們順著這條河往下遊走，盡量避開大路，先離開這片區域再說！”
    眾人收拾心情，認清方向，沿著地下河邊緣，踩著濕滑的石頭，艱難地向下遊跋涉。
    每個人都又累又餓，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精神更是飽受折磨。但求生的本能支撐著他們，一步一步地遠離那片淪陷之地。
    途中，他們遇到了一些同樣從其他缺口或密道逃出來的零散士兵和百姓，個個形如槁木，眼神空洞。有些人加入了林逸的隊伍，有些人則茫然地走向了別的方向。
    隊伍漸漸擴大到了二三十人，但氣氛更加沉重。失敗的陰影如同跗骨之蛆，纏繞著每一個人。
    連續走了大半天，日頭偏西，眾人實在疲憊不堪，找到一處河灣背風的岩石後暫時休息。拿出身上僅存的一點、被水浸濕又幹硬的土豆餅，就著河水艱難地吞咽。
    “林兄弟，咱們……接下來去哪？”閻虎啃著幹糧，聲音沙啞地問道。失去了磐石堡這個落腳點，他們仿佛成了無根的浮萍。
    所有人都看向林逸。
    林逸看著眼前一張張疲憊、迷茫而又帶著期盼的臉，心中沉重。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裏。北狄和西戎聯軍勢大，整個北麓前線恐怕都已糜爛，哪裏還有安全之所？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
    “先活下去。”林逸撕咬著手裏的幹糧，目光掃過眾人，“找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休整一下，治傷，弄點吃的。然後……打聽消息，看看北麓還有哪裏在抵抗，或者，有沒有別的出路。”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眾人似乎找到了主心骨，慌亂的眼神稍稍平定。
    休息了約莫半個時辰，隊伍再次出發。這一次，林逸讓閻虎和阿木帶著幾個機靈些的人在前方探路，石猛斷後，他和蘇婉清、蘇仁走在中間，照顧著隊伍裏的傷者和婦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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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亡之路，漫長而艱辛。但他們至少還活著，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黃昏時分，探路的閻虎突然急匆匆地跑回來，臉色緊張：“林兄弟，前麵……前麵有情況！河岸邊好像有戰鬥過的痕跡，還有……屍體！”
    眾人心中一緊。林逸立刻讓隊伍隱蔽，自己帶著石猛和閻虎，小心翼翼地向閻虎所指的方向摸去。
    繞過一片茂密的蘆葦叢，眼前的景象讓林逸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河岸邊一片狼藉，散落著破碎的車輛、箱籠，還有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中。看裝束，像是一支遭遇了襲擊的小型商隊或者遷徙的隊伍。屍體中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孩童，死狀淒慘，顯然是被殘忍殺害的。
    “是北狄遊騎幹的？還是……馬賊？”閻虎低聲道，握緊了手中的刀。
    林逸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被一具趴伏在河邊的屍體吸引住了。那具屍體穿著不同於普通百姓的綢緞衣服，雖然沾滿了泥汙和血跡，但材質依稀可辨。而在他手邊，掉落著一個熟悉的、繡著猙獰鬼麵的旗幟碎片——赤鬼部的標誌！
    難道……這支隊伍是被赤鬼部的人襲擊的？他們不是和北狄聯手了嗎？為什麽會襲擊看起來像是夏人的隊伍？而且，看這現場，襲擊者似乎也付出了代價，留下了幾具穿著赤鬼部服飾的屍體。
    混亂，無比的混亂。北麓的局勢，似乎比他們想象的還要錯綜複雜。
    就在林逸蹲下身，想仔細檢查那具穿著綢緞的屍體時，異變陡生！
    旁邊的蘆葦叢中，猛地竄出數道黑影，如同撲食的獵豹，手持淬毒的短刃，直撲林逸而來！他們的裝束，與昨夜行刺的“影殺”刺客，如出一轍！
    “小心！”石猛怒吼一聲，揮棍便擋！
    但這一次，刺客的目標異常明確，完全不顧石猛和閻虎的攻擊，所有的殺招都集中指向蹲在地上的林逸！
    對方竟然在這裏埋伏？！他們是怎麽追上來的？！還是說……這根本就是一個針對他林逸的陷阱？！
    冰冷的殺機，瞬間將林逸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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