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鏽蝕的手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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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314,聖瑪麗醫院急診部的中央空調突然發出一陣短促的嗡鳴,像是老舊的齒輪卡進了異物。
    傑克盯著無影燈在手術台金屬邊緣投下的冷光,那光線太亮了,亮得能穿透手術服的布料,把脊椎骨的輪廓都映在後背的冷汗裏。
    指尖的止血鉗微微發燙,不是因為掌心的汗,而是某種難以言喻的灼熱,正從手術台那頭順著器械傳遞過來。
    “血壓?”
    傑克的聲音比預想中更沙啞,像是喉嚨裏卡了砂紙。
    三小時連軸轉的急診手術早已榨幹了體力,此刻全憑本能支撐。
    直到十分鍾前,這台手術還該是今晚最“輕鬆”的收尾。
    器械護士艾瑪的回應遲了半秒,她遞來紗布的手在發抖,金屬鉗柄與托盤碰撞的脆響在寂靜的手術室裏格外刺耳:
    “8550,還在掉。補液速度已經調到最大了,膠體液剛推完第三袋。”
    她的護目鏡上蒙著一層白霧,傑克能看見她瞳孔裏倒映的監護儀屏幕,綠色的數字正以飛快的速度往下跳,像漏了氣的氣球。
    “體溫?”
    傑克沒有抬頭,目光死死盯著患者敞開的腹腔。
    那裏本該是常規修補回腸穿孔的視野,此刻卻被一種詭異的藍黑色液體占據。
    液體順著吸引器的管壁往下淌,在透明的塑料管裏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像融化的鉛。
    巡回護士露西的聲音剛起頭就卡在了喉嚨裏。
    傑克聽見她倒抽冷氣的聲音,緊接著是金屬器械倒地的脆響,她撞翻了靠牆的器械台。
    傑克終於忍不住抬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手術台,心髒驟然縮成一團。
    手術台上躺著的男人,登記姓名是“約翰·多伊”——
    這是急診部對身份不明者的通用代號——
    32歲,左肘彎布滿密密麻麻的針孔,最新的那個還在滲著淡黃色的液體。
    周圍的皮膚青得發烏,一看就知道是長期注射海洛因的痕跡。
    三小時前,救護車的鳴笛聲撕裂了皇後區的夜空。
    擔架推進急診室時,他渾身散發著廉價威士忌的甜膩與海洛因酸敗的腥氣。
    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像腐爛的水果泡在酒精裏,嗆得人鼻腔發疼。
    初步診斷很明確:
    海洛因過量引發的休克,ct顯示回腸末端有個直徑2厘米的穿孔,大概率是長期吸毒導致的腸道潰瘍破裂。
    這種手術傑克做過不下五十次,從劃開腹膜到修補穿孔,全程不會超過四十分鍾,屬於標準的“午夜常規操作”。
    可現在,電子鍾的數字已經跳到了“47分鍾”,穿孔還沒來得及修補,腹腔裏的藍黑色液體卻像永遠吸不完。
    傑克第三次用紗布擦拭額頭,無菌手套上的血跡在眉骨留下一道暗紅的印子,那顏色比尋常的血更深,帶著點發暗的紫,像幹涸的淤傷。
    “吸引器,加大負壓。”
    傑克伸手去接器械,指尖碰到艾瑪的手時,才發現她的指尖冰涼,甚至在微微顫抖。
    腹腔鏡的鏡頭重新探入右上腹,顯示屏突然發出“滋啦”一聲輕響,像是電流擊穿了什麽。
    畫麵瞬間被一片鈷藍色的陰影覆蓋,細碎的雪花點在屏幕邊緣跳動。
    傑克下意識地調整焦距,手指剛碰到操作杆,呼吸就猛地停滯了。
    肝髒表麵赫然浮現出一塊巴掌大的淤青,形狀像極了南美熱帶雨林裏的藍閃蝶。
    蝶翼展開的角度完美對稱,左翼與右翼的弧度分毫不差,連翅尖那幾道鋸齒狀的紋路都清晰得過分。
    仿佛有人用放大鏡對著蝴蝶標本描了一遍。
    更詭異的是淤青的邊緣。
    尋常的皮下出血邊緣都是模糊的,像水墨暈開的痕跡,可這塊淤青的邊緣卻銳利得像刀割。
    每一道紋路的轉折都幹淨利落,與周圍模糊的淡紫色皮下出血形成刺眼的對比。
    仿佛有人用手術刀沿著蝴蝶的輪廓,一點一點切割過皮膚下的血管。
    “上帝啊……”
    露西的驚呼聲剛出口就變成了抽氣聲,她踉蹌著後退,後腰重重撞在器械台的金屬支架上。
    更多的剪刀、鑷子掉在地上,清脆的碰撞聲在寂靜的手術室裏回蕩,像在敲打著每個人緊繃的神經。
    傑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尖捏著鑷子,輕輕觸碰那塊蝶形淤青。
    金屬鑷子剛碰到皮膚,傑克就感覺到一種奇怪的震顫,不是來自患者的脈搏,而是來自淤青本身。
    蝶翼上那些細小的鱗狀紋路,竟像活物一般輕輕收縮,仿佛蝴蝶在呼吸。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不鏽鋼鑷子的尖端,竟然以飛快的速度泛起了橙紅色的鏽斑。
    那鏽跡蔓延得很快,幾秒鍾就爬滿了整個鑷子頭,像是被擱置在潮濕角落幾十年的舊器械。
    “嘀——”
    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長鳴,打破了手術室裏令人窒息的寂靜。
    那不是普通的警報聲,而是持續不斷的尖嘯,像是機器在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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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傑克猛地抬頭,視線掃過一排監控屏幕,心髒瞬間沉到了穀底。
    所有屏幕都變成了1940年代老電視的黑白雪花屏,細碎的黑白噪點在屏幕上跳動。
    而屏幕中央,那隻鈷藍色的蝴蝶圖案正在逐漸解體。
    藍黑色的像素點像活物一樣重新排列組合,慢慢形成一行扭曲的德文哥特體文字:
    sc der erinnerung.
    痛苦是記憶的印章)
    “德語?”
    艾瑪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指著顯示屏,手指抖得厲害。
    “這台機器根本不支持文字顯示功能……係統裏連德語包都沒裝過,連廠家技術員都不會調德語界麵!”
    傑克死死盯著那行文字,後頸的汗毛突然全部豎了起來。
    這句話,傑克太熟悉了。
    祖父的日記本裏,這句話至少出現過二十次。
    那個參加過二戰的老軍醫,晚年總是在酒後對著壁爐喃喃自語,手裏攥著一本磨破封皮的戰地手冊。
    說有些記憶會像印章一樣,刻在骨頭裏,永遠不會消失。
    “醫生!”
    露西突然尖叫起來。
    傑克猛地轉頭,隻見手術台上的軀體突然以一個違背人體工學的角度弓起。
    胸腔像被充氣的氣球一樣急劇膨脹,肋骨的輪廓在皮膚下清晰可見,仿佛下一秒就要撐破皮膚。
    敞開的腹腔裏,那些藍黑色的液體瞬間沸騰起來,冒著細小的氣泡,濺在無菌手術單上,留下一個個冒煙的灼痕。
    那溫度高得驚人,手術單上的棉纖維瞬間卷曲、發黑,散發出燒焦的糊味。
    “他的體溫……”
    露西的聲音斷斷續續,她手裏的體溫計已經超出了量程,紅色的汞柱頂在最高刻度上。
    “超過42攝氏度了,可我們還沒開始加溫毯……”
    “醫生,還有更奇怪的。”
    麻醉師馬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手指在鍵盤上慌亂地敲擊著,屏幕上的參數卻毫無變化。
    “他的血氧飽和度在上升,從60一路漲到85了,可……可丙泊酚的輸液管早就脫落了!”
    傑克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輸液架,果然,連接靜脈的輸液管不知何時已經從針頭接口處脫落。
    透明的藥液正順著管壁往下滴,在地麵積了一小灘。
    按照醫學常識,失去麻醉藥物維持的患者早就該蘇醒,甚至因為疼痛引發劇烈躁動。
    可眼前的人卻異常平靜,隻有胸腔在詭異地起伏。
    更荒謬的是監護儀,血氧數值還在攀升。
    綠色的數字跳到90時,傑克突然注意到心電波形仍是一條平直的直線。
    “他的心髒已經停跳三分鍾了。”
    馬克的聲音帶著哭腔,他伸手去摸患者的頸動脈,手指剛碰到皮膚就猛地縮了回來,像是被燙傷了一樣。
    “皮膚燙得嚇人,根本不是體溫過高的熱,是……是像被火烤過的那種灼痛!”
    就在這時,本該處於臨床死亡狀態的患者,右手突然以手腕骨折的角度向後彎折。
    那角度扭曲得可怕,傑克甚至聽見了骨骼錯位的“哢嚓”聲。
    他枯瘦的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猛地抓住了傑克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嵌進傑克的皮膚裏。
    傑克能感覺到他掌心傳來的灼熱,還有一種奇怪的黏膩感,像是沾了什麽液體。
    “鎮靜劑!10毫克咪達唑侖,快!”
    傑克用力掙脫,手腕上留下幾道深紅色的指痕,那痕跡裏似乎還沾著點藍黑色的東西,像是從他皮膚裏滲出來的。
    艾瑪手忙腳亂地遞來注射器,傑克搶過注射器,對準患者的頸部靜脈紮了進去。
    推藥的瞬間,傑克無意間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本該因為麻醉和缺氧而散大,此刻卻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瞳孔裏映出的不是手術室的無影燈,而是一排搖曳的煤油燈。
    昏黃的燈光在黑暗裏明明滅滅,燈影下似乎能看見白色的帳篷輪廓,還有掛在帳篷杆上的紅十字標誌。
    那場景像極了祖父相冊裏那張戰地醫院的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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