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櫻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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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沉入一種近乎透明的寂靜,沒有風聲,沒有硝煙味,連空氣都仿佛凝固成半透明的凝膠。
傑克抱著伊麗莎白走出威斯特法倫洞穴,腳下的焦土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被櫻花瓣鋪滿的長坡。
花瓣厚得沒過腳踝,粉白色的花瓣層層疊疊,每一步踩下去都發出“沙沙”的輕響,像踩碎曬幹的玻璃紙,又像觸碰記憶裏易碎的片段。
天空沒有太陽,也沒有星辰,隻有一輪淡粉色的月亮懸在正空。
那是被反契約手術折返後的血月,液態鐵的暗紅已褪去大半。
邊緣泛著柔和的藍黑色光暈,像被溫水洗過的傷口,正在緩慢愈合,不再帶著致命的壓迫感。
伊麗莎白在傑克懷裏輕輕動了動,她的呼吸平穩了許多,胸口那把曾嵌著金色結晶的手術刀已消失無蹤,隻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疤痕形狀像一片未綻放的櫻花,花瓣紋路清晰得能看見細微的脈絡,隨著她的呼吸輕輕起伏,像在緩慢生長。
她睫毛上殘留的冰晶融化成水珠,順著臉頰滾落,水珠落地的瞬間凝成微型齒輪。
齒輪與銅鍾齒輪的齒牙完全一致,卻沒有鏽跡,隻在表麵泛著淡金色的光,隨後即刻碎成光屑,融入腳下的櫻花瓣中,沒留下任何痕跡。
“爸爸……”
伊麗莎白的聲音很輕,卻像從四麵八方傳來,帶著剛睡醒的朦朧。
“我們回家了嗎?這裏……沒有齒輪的聲音了。”
傑克沒有立刻回答,因為視線越過伊麗莎白的肩膀,看見坡頂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沃克中士。
他不再是威斯特法倫洞穴裏殘肢枯朽、櫻花枝當腿的模樣,而是變回了1944年諾曼底登陸時的年輕模樣:
深綠色的軍裝熨得平整,軍靴擦得鋥亮,靴底沒有焦黑的布料,隻有幹淨的皮革光澤;
左胸別著一枚特殊的勳表,那是用銅鍾齒輪改造的。
齒輪邊緣清晰刻著“47”,與當年嵌在他胸腔裏的齒輪一模一樣,卻不再帶著痛苦的溫度,反而泛著柔和的銀光。
沃克衝傑克抬手敬禮,動作標準得像教科書裏的插圖,嘴角帶著第一次出現的、不帶半分苦澀的笑。
他的眼神不再是洞穴裏的決絕與沉重,而是充滿了釋然,像終於卸下了77年的枷鎖。
“霍華德醫生,”他的聲音不再像砂紙磨過金屬,而是帶著年輕軍人的爽朗,“我們終於走到這裏了。”
坡頂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卻不帶著寒意,反而像溫暖的氣流。
櫻花瓣被風卷起,在空中排成一條光的河流。
粉白色的花瓣首尾相連,流動的軌跡像一條通往未來的路,緩緩流向坡底一座白色建築。
那座建築的輪廓像極了聖瑪麗醫院,卻沒有掛任何招牌,也沒有亮起一盞燈。
隻有正中央一扇敞開的門,在淡粉色月光下泛著微光。
門框由47根金屬肋骨拚成,每一根肋骨都泛著銅鍾齒輪的光澤,肋骨之間纏繞著細小的櫻樹枝,枝頭開著白色的花;
門楣上刻著一行新字,字跡是用淡金色樹脂凝成的,與手術台木紋裏的樹脂一樣:
“終章入口·疼痛已償還”。
沃克放下敬禮的手,轉身帶頭向門走去。
他每一步落下,腳下的櫻花瓣就會開出一朵新的白色櫻花。
花瓣邊緣鑲嵌著銅鍾齒輪的銀光,像給每一步都做了“救贖”的標記。
走到門邊時,他回頭看了傑克一眼,眼神裏帶著鼓勵:
“進去吧,裏麵沒有你害怕的東西。”
傑克抱著伊麗莎白跟在沃克身後。
伊麗莎白的手指輕輕勾著傑克的衣領,像小時候在醫院走廊怕走丟時那樣,指尖帶著溫熱的觸感。
走到門前,沃克停下腳步,抬手撫過門框上的金屬肋骨。
他的指尖剛碰到肋骨,金屬就發出低沉的共鳴,聲音像舊式野戰電台最後一聲呼號,緩慢而悠長,隨後漸漸消散。
“進去吧,”沃克看著傑克,語氣肯定。
“裏麵沒有手術刀,沒有倒計時,也沒有藍黑色的樹脂。隻有你們該看見的‘過去’。”
傑克深吸一口氣,抱著伊麗莎白邁過門檻。
就在腳落地的瞬間,空中飛舞的櫻花瓣全部靜止,像被按了暫停鍵,連風都停了下來。
門後不是預想中的房間,而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牆麵是半透明的玻璃。
玻璃裏麵封存著47段無聲的影像,像47個被琥珀封存的記憶片段,按時間順序依次排列:
第一段影像:
1945年3月12日,祖父穿著黨衛軍軍醫製服,將銅鍾齒輪塞進s47號戰俘的胸口。
戰俘的表情痛苦卻無力反抗,祖父的眼神裏帶著當時的冷酷與決絕。
第二段影像:
1989年11月9日,醫院的產房裏,嬰兒時期的伊麗莎白發出響亮的啼哭,她的小拳頭攥著一片櫻花瓣,那是護士從窗外摘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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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段影像:
2023年,聖瑪麗醫院的血庫前,傑克第一次發現藍閃蝶幼蟲,指尖不小心被幼蟲劃傷,滲出淡藍色的血珠。
……
最後一段影像:
幾分鍾前,手術室裏,傑克將武士刀刺進自己胸口,卻沒有鮮血湧出,隻有溫暖的氣流擴散,伊麗莎白的金色結晶開始融化。
所有影像都無聲播放,像一部被消音的黑白紀錄片,卻比有聲畫麵更讓人震撼。
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沒有遺漏任何與“痛苦”相關的瞬間,也沒有回避任何愧疚與救贖。
長廊盡頭是一間圓形病房,沒有門,隻有一個敞開的入口,與長廊無縫銜接。
病房中央擺著一張手術台,卻不是醫院裏冰冷的金屬台麵,而是一整片櫻花木。
木材的紋理清晰可見,天然形成47圈年輪,每一圈年輪都對應著一年的時光,從1945年到今年。
年輪之間滲出淡金色的樹脂,像把時間封存在木頭裏的琥珀,泛著柔和的光。
原本該掛無影燈的位置,換成了一盞日式紙燈籠。
燈罩是米白色的,上麵用藍色顏料繪著一隻藍閃蝶。
蝴蝶翅膀的邊緣沒有鐵十字的冷光,而是泛著淡淡的銀光。
翅膀上刻著的不再是編號,而是“和平”的德文“frieden”。
燈籠裏的光源是暖黃色的,把整個病房照得格外溫馨,沒有一絲手術室的冰冷。
伊麗莎白從傑克懷裏滑下來,赤著腳踩在櫻花木地板上,腳底傳來的溫度讓她輕輕歎了口氣。
她胸口那道櫻花形疤痕突然亮起,淡粉色的光像一盞小小的燈,照亮了房間的每個角落。
包括角落裏放著的一把老式野戰輪椅。
輪椅上坐著一個老人,背對著傑克們,白發稀疏地貼在頭皮上,穿著一件幹淨的白襯衫,手裏握著一把熟悉的刀。
那是編號ss的鏽蝕手術刀。
隻是此刻,刀身的鏽跡已被完全磨去,隻剩下鏡麵般的銀白。
刀刃不再帶著鋒利的冷光,反而像一塊光滑的金屬,反射著燈籠的暖光。
老人緩緩轉身,傑克和伊麗莎白都愣住了。
他的臉既像老年版的沃克,又像幾十年後的傑克:
眼角的皺紋弧度與沃克如出一轍,鼻梁和下巴的輪廓卻與傑克一模一樣;
他的皺紋裏嵌著47粒微型齒輪,像被歲月壓進皮膚的勳章,每一粒齒輪都泛著淡金色的光,與櫻花木裏的樹脂顏色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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