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與強烈的求生欲在胸腔裏炸開。
    莉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雙手緊握刀柄，將全身的力量灌注於雙臂，朝著頭頂那懸浮的、緩緩轉動的巨大臍帶青銅齒輪投影，狠狠一刀劈去。
    刀鋒撕裂空氣，帶著決絕的殺意。
    然而，就在刀鋒即將觸及那幽藍投影的瞬間，一種極其怪異的粘稠感包裹了刀刃，仿佛劈進了某種非牛頓流體。
    緊接著，一股來自四麵八方的龐大吸力把她連同她周圍的空氣、光線、甚至聲音，都猛地向下拖拽。
    “嗡！”
    眼前的空間驟然扭曲、塌陷。
    她感覺自己不是在揮刀，而是用刀劈開了一個通往虛無深淵的裂縫。
    沒有聲音，沒有空氣，隻有心髒在耳膜裏瘋狂擂動的轟鳴，以及肺部因缺氧而產生的灼燒般的劇痛。
    莉婭感覺自己像一顆被投入深海的石子，在無邊無際的虛無中墜落。
    唯一的光源，是手中武士刀刀身上殘留的、來自之前血琥珀和藍蝶的微弱幽藍反光。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寂靜深淵中，一個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在她被撕裂的左眼視覺神經、在她被詛咒鏈接的靈魂深處炸響。
    那是三味線的琴聲。
    但絕非任何人間能演奏出的樂音。
    琴弦被瘋狂地掃撥、撕扯、刮擦，發出刺耳、癲狂、充滿無盡怨毒與痛苦的噪音。
    每一個音符都像生鏽的鋸子在切割神經。
    “錚！”
    一聲仿佛琴弦崩斷的、帶著金屬撕裂感的尖嘯響起。
    那顆從父親發髻影像中“掉落”出來的青金石，竟然懸浮在她麵前。
    這枚深邃的靛藍色寶石，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並且在三味線那聲尖嘯中，轟然爆碎。
    無數閃爍著靛藍光澤的碎片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在空中急速匯聚、重組。
    眨眼間，一張巨大、慘白、布滿龜裂痕跡的能劇麵具——
    “姥”懸浮在莉婭麵前。
    麵具那空洞漆黑的眼窩和咧至耳根、露出森白牙齒的嘴角，在幽暗的環境下，散發著令人靈魂顫抖的冷笑。
    這張麵具，與她在倉庫斬碎的那張，幾乎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是這張麵具的裂痕處，正緩緩探出三根琴弦。
    這三根琴弦散發著不同顏色的微光。
    左弦：呈現出灰敗的枯槁色，由無數根幹枯、糾纏、沾染著暗紅汙跡的人類頭發編織而成。
    莉婭甚至能聞到一股陳舊的、混雜著血腥和塵土的味道。
    中弦：閃爍著冰冷刺骨的幽藍金屬光澤，正是那種無處不在的s47病毒凝成的晶體絲線。
    這根弦如同一條活的蛇，微微扭動著，其散發的寒氣讓莉婭左眼的刺痛驟然加劇，視野邊緣開始出現冰晶狀的模糊。
    右弦：呈現出一種溫熱的、帶著生命律動感的淡藍色，其結構如同無數細微的、正在放電的神經纖維束。
    這根弦散發的氣息，讓莉婭瞬間想到了傑克·霍華德手背上的藍蝶紋身。
    它微微震顫著，仿佛連接著遙遠的痛苦源頭。
    “咯……咯咯……”
    如同骨骼摩擦的笑聲，從“姥”麵具那咧開的嘴角裏溢出。
    麵具上的裂痕如同一條蟲子般蠕動、擴張。
    突然，一道身影從麵具裂開的口部“滑”了出來。
    它穿著寬大、破舊、仿佛由無數塊褪色幕布拚接而成的狩衣能劇戲服），袖口和下擺拖得極長。
    它的臉上戴著另一張能麵，這張麵具更加詭異——
    一半是象征長壽老者的悲憫的“翁”，一半卻是象征怨毒女鬼的猙獰的“般若”。
    兩種極端的情緒扭曲地融合在一張臉上。
    這就是那個在倉庫留下詛咒的能劇死神！
    它的出現無聲無息，懸浮在絕對的虛空中。
    它的雙足離地約莫一尺，腳底與下方的“虛無”之間，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它開始“舞動”。
    這舞蹈詭異而僵硬，每一個動作都像機械在擺動。
    它抬起右腳，足尖輕輕一點。
    腳下那片虛無中，竟憑空暈開一片暗紅色的、如同鐵鏽般的斑痕。
    這鏽斑迅速蔓延、勾勒，幾秒鍾內竟形成了一幅清晰的地圖：
    諾斯伍德鎮的全貌，中心點正是教堂地窖。
    它寬大的袖子一甩，無數細小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齒痕狀光點被抖落出來。
    這些光點在虛空中飛舞、組合，最終形成了一張殘缺不全、布滿尖銳犬齒狀邊緣的古老羊皮紙卷軸虛影：
    契約書。
    那殘缺的形狀，與莉婭在諾斯伍德鎮教堂地窖裏見過的契約石板缺角分毫不差。
    一個冰冷、僵硬、非男非女的聲音，再次直接灌入莉婭的腦海。
    這一次，它交替使用著古日語和一種腔調怪異的德語，如同老式留聲機卡帶般斷續：
    “過去の弦……は……魂の髪……か……”
    過去的弦……是……魂發嗎……？）<… der to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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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它是……亡者的……呼吸！……）
    那三根探出“姥”麵具的琴弦，突然燃燒起來。
    灰敗的頭發弦瞬間化為飛灰；
    幽藍的病毒弦發出“滋滋”的哀鳴，融化成惡臭的粘液；
    淡藍的神經弦劇烈抽搐，像垂死的蛇。
    “轟！”
    “姥”麵具的琴箱位置猛地炸開。
    一團幽藍的、由s47病毒和怨念能量混合的火焰騰起。
    火焰中，一個男人撕心裂肺、充滿極致恐懼的慘叫聲爆發出來，瞬間充滿了這真空的空間：
    “銅鍾！……四十七秒！……歸零！……歸零啊啊啊——”
    是那個諾斯伍德鎮療養院院長臨死前的慘叫。
    死神那戴著“翁般若”麵具的臉轉向莉婭。
    一隻枯瘦、指關節異常粗大的手從寬大的袖袍中探出。
    指尖閃爍著幽藍的寒光，朝著虛空中那張布滿齒痕的契約殘卷輕輕一點。
    “咻！”
    一道由幽藍光芒構成、邊緣如同野獸利齒撕裂般的血痕，從那契約殘卷的齒狀邊緣飆射而出。
    其快如閃電，直撲莉婭的麵門。
    莉婭大驚失色，隻能憑借本能猛地側身閃避。
    “嗤啦！”
    血痕擦著她的左臉頰飛過。
    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生命力被瞬間抽走的劇痛傳來。
    她左臉頰的皮膚，突然之間就變得幹燥、鬆弛，一道清晰的皺紋瞬間浮現。
    而且這股衰老的力量順著臉頰向下蔓延。
    她感到左手無名指的關節傳來“哢”的一聲輕響，僵硬、骨化。
    仿佛皮肉下的骨頭瞬間失去了所有水分和彈性，變成了枯木。
    “鏘！”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莉婭手中的武士刀刀鐔猛地一震。
    那枚由鬆本之血凝結、早已黯淡無光的血琥珀，其核心位置中那微小的青銅懷表齒輪激射而出。
    這齒輪在空中劃出一道玄奧的軌跡，不偏不倚，正好卡進了那張飛射向莉婭的、布滿齒痕的契約殘卷上一個微小缺口。
    “哢噠！”
    一聲清脆無比、仿佛命運之鎖扣合的機械咬合聲，在這真空死寂的空間裏，清晰響起。
    齒輪咬合的刹那，一股無形的、粘稠如膠水的力量瞬間包裹了莉婭。
    她感覺自己的動作、思維，甚至身體的新陳代謝，都被強行放慢了無數倍。
    她左手無名指那道骨化的痕跡，以及左臉頰新生的皺紋，衰老的速度驟然加快了四十七倍。
    皮膚突然間失去光澤，變得如同枯樹皮。
    與此同時，一陣宏大、莊嚴、帶著撫慰靈魂力量的古老誦經聲——
    正是杭州靈隱寺住持超度亡靈時念誦的《往生咒》——
    伴隨著無數閃爍的、溫暖的淡藍色光點，如同潮水般在虛空中湧現。
    溫柔地驅散著死神的怨毒氣息，甚至讓那巨大的倒計時齒輪投影都微微波動了一下。
    莉婭痛苦地弓起了身體。
    就在她意識模糊的瞬間，透過那無數湧出的溫暖藍蝶光點，她似乎看到了一個共同的景象：
    父親月山龍之介剖腹的傷口處並非噴湧出鮮血，而是那塊深藏在他發髻中的青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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