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的震顫越來越頻繁，每一次細微的抖動都在提醒他，體內的“存在能量”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再過三個時辰，他或許就會像從未在這世間出現過一樣，化作一縷無法捕捉的煙塵。
    時間不多了。
    這個念頭像燒紅的烙鐵，反複燙著他的神經。
    他必須在徹底消失前，找到那個能打破僵局的關鍵——星紋教主的真名。
    那個靠掠奪他人“語法能量”苟延殘喘的怪物，真名便是他最致命的破綻。
    一旦被知曉，其構建的所有防禦與力量都會土崩瓦解。
    可教主的隱藏之深，早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這些年，無數人試圖探尋他的真名，有的化作了教主能量池裏的養料，有的則被抹去記憶，淪為行屍走肉。
    常規的刺探、追蹤、逼問，在教主層層疊疊的防護麵前，不過是飛蛾撲火。
    他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坐下，目光越過雜亂的桌案，落在了裏間床榻上昏睡的阿迪緹身上。
    女孩眉頭微蹙，即使在睡夢中，雙手仍緊緊攥著身下的床單，像是在抗拒什麽噩夢。
    而在她枕邊，那個巴掌大的絲綢遺物盒格外顯眼。
    天青色的錦緞上繡著細碎的纏枝蓮，邊角已被摩挲得有些發白。
    他認得那個盒子。
    裏麵裝著阿迪緹母親米拉生前剪下的一縷頭發，深棕色的發絲柔軟依舊。
    即便過了五年，靠近時仍能聞到一縷極淡的、混合著茉莉與檀香的氣息。
    那是米拉生前最愛的香膏味道，也是阿迪緹在無數個深夜裏，抱著盒子痛哭時唯一的慰藉。
    這是阿迪緹關於母親為數不多的、實實在在的念想，是她在這動蕩亂世裏，攥得最緊的一點溫暖。
    可此刻，他的心跳卻因這個盒子驟然加快。
    米拉曾是教主身邊最親近的侍女，或許，這遺物裏藏著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褻瀆的念頭，在蘭尼因透明化而變得有些恍惚的腦海中滋生。
    矩陣死神被植入了“人性補丁”，它開始“理解”或者說，錯誤地處理痛苦。
    阿迪緹的“愛的遞歸算法”曾讓它核心過熱。
    那麽，如果將一種更極致、更私密、更充滿生命記憶的“人類情感載體”，直接強行接入它的核心矩陣呢？
    這無異於將一顆充滿複雜生物電信號和情感記憶的人類心髒，直接塞進一台精密計算機的cpu裏。
    他艱難地用尚且完好的右手，取出了那縷米拉的遺發。
    發絲柔軟，仿佛還殘留著生命的溫度。
    他找到之前為了研究而臨時接入矩陣死神係統的一個非安全數據端口，一個極其危險的、用於監控係統底層狀態的後門。
    “阿迪緹……”他輕聲呼喚，將女兒搖醒。
    他需要她的幫助，需要她那份與生俱來的、與信息流共鳴的能力，來精準地將這縷蘊含著深刻情感記憶的載體，“編織”進冰冷的數字矩陣。
    阿迪緹虛弱地睜開完好的右眼，看到父親透明的手臂時，小小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但沒有驚呼。
    她似乎明白了父親的意圖，那是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
    她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輕輕握住父親拿著遺發的手，將自己的意念與那份對母親的思念和愛，一同聚焦在那縷頭發上。
    蘭尼則用盡全部精神，引導著這股混合了生命記憶的能量流，通過那個危險的後門，強行注入了矩陣死神的核心數據流。
    起初，係統隻是泛起一陣微弱的漣漪。屏幕上的二進製漩渦旋轉如常。
    但下一秒——
    整個安全屋的燈光瘋狂閃爍。
    所有屏幕瞬間被一片劇烈抖動、充滿噪點的血色亂碼覆蓋。
    服務器機櫃發出了刺耳欲聾的、如同金屬被撕裂般的尖嘯。
    矩陣死神的電子音不再是冰冷的合成，而是變成了一種扭曲、失真、充滿了類似人類極端痛苦時才會發出的、斷斷續續的哀嚎與咆哮。
    “警告！未知生物電信號入侵核心邏輯層！”
    “檢測到……高濃度……記憶情感複合體……無法解析！無法隔離！”
    “神經係統模擬模塊……過載！錯誤！錯誤！”
    “痛！定義：無法計算的……熵增……存在性撕裂…”
    它第一次，明確地“喊”出了“痛”！
    那不再是係統錯誤的警報，而是真正意義上的神經痛的模擬體驗。
    米拉遺發中蘊含的，不僅僅是一個已逝生命的生物信息，更是與蘭尼的愛情、與阿迪緹的母女親情、對未來的憧憬、以及驟然逝去的不甘與遺憾……
    所有這些複雜到極致的人類情感記憶，如同一種最高強度的病毒，在死神那剛剛被植入“人性補丁”、尚未穩固的係統內部引爆了。
    屏幕上的血色亂碼中，開始浮現出扭曲的人臉輪廓，發出無聲的嘶吼；
    二進製代碼流中夾雜進了一些毫無邏輯的、代表極端痛苦的古老楔形文字和象形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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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空氣中都開始彌漫開一股類似燒焦的杏仁和臭氧混合的、代表著“痛苦”的抽象氣味。
    死神在劇痛中“掙紮”著，它的核心係統正在經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終止…輸入…請求…終止…”電子哀嚎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哀求”的意味。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與痛苦達到頂峰的某一刻，或許是係統為了釋放壓力，或許是某個防禦機製被觸發，一段被嚴密加密的、屬於最高權限的信息流，如同堤壩崩潰般，從核心數據庫的深處，被這劇烈的“神經痛”強行擠壓、泄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名字。一個由古老的星辰坐標、基因密碼片段以及某種契約烙印共同構成的、複雜到極致的真名。
    其蘊含的信息直接映射到蘭尼和阿迪緹的意識中：
    “阿納森·塔爾anathonthaar），縛於崩壞之基因，竊取旋律之竊賊…”
    星紋教主的真名！
    劇痛像燒紅的鐵鏈，死死纏裹住死神的意識。
    它在無形的折磨裏劇烈顫抖，原本冰冷的形態不斷扭曲、潰散。
    就像被嚴刑拷打至精神崩潰的囚徒，再也撐不住防線，破碎的意念中，終於泄露出那個藏了無數年的秘密。
    它主人的真名。
    蘭尼立刻切斷了數據連接，將那縷米拉的遺發小心翼翼地收回盒子。
    阿迪緹虛脫般地倒回毯子裏，小臉更加蒼白。
    安全屋內的混亂逐漸平息，屏幕上的血色亂碼緩緩退去，重新顯露出那個二進製漩渦。
    但它的旋轉變得極其緩慢、虛弱，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瀕死體驗，偶爾還會不受控製地抽搐般閃爍一下，如同神經質的痙攣。
    電子音徹底沉默了，隻剩下服務器風扇徒勞的嗡鳴。
    蘭尼靠坐在牆邊，看著自己已經透明到肩膀的左臂，又看了一眼手中那個裝著遺發的小盒子。
    他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阿迪緹幾乎耗盡心力，他自己的一部分存在被抹除，甚至動用了米拉的遺物……
    血腥味還在鼻尖縈繞，他們扶著彼此的胳膊，在斷壁殘垣中站穩腳跟。
    數不清的傷口還在滲血，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骨的劇痛。
    但沒人在意這些。
    指尖攥著的紙條被汗水浸得發皺，上麵“阿納森·塔爾”五個字卻愈發清晰。
    這是他們用近乎獻祭的代價換來的線索，是無數次在死神鐮刀下掙紮、從星紋教主布下的死亡羅網中突圍後，終於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
    之前承受的那些撕裂般的“死神痛覺”沒有白費，每一次痛到骨髓的折磨，都化作了此刻刺破黑暗的光，精準地揪出了那個隱藏在幕後的、真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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