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集體記憶汙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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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把他們拒之門外,尤其是在他們明顯處於精神崩潰邊緣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將麗莎護在身後,打開了門。
人群湧了進來,帶著一股混雜著汗液、淚水和某種……
難以言喻的、陳舊氣息的味道。
“醫生!救救我!我不知道我是誰了!”
最先抓住他胳膊的是安娜·穆勒,那位年輕的母親。
但此刻,從她嘴裏發出的,不是德語,也不是她偶爾會說的法語,而是一種急促、帶著複雜喉音的古老語言!
哈桑對語言學有所涉獵,他辨認出那似乎是……古希臘語的某種方言?
她在哀求,眼神渙散,仿佛在透過哈桑看著某個遙遠的時空。
“是的,是的,我會做的!不要開槍打我!”
她突然尖叫著蹲下,雙手抱頭,身體劇烈顫抖,仿佛置身於某個硝煙彌漫的戰場。
幾乎同時,那位患有戰後應激障礙的老兵,卡爾·施耐德,原本總是沉默陰鬱,此刻卻揮舞著手臂,用一種帶著濃重口音的漢語激動地咆哮:
“儂曉得伐?南京路格辰光,多少寧死脫了!作孽啊!”
你知道嗎?南京路那時候,多少人死掉了!造孽啊!)
他的表情痛苦而憤怒,眼淚混濁地流下。
那神情,絕非一個在歐洲戰場服役過的德國老兵所能擁有。
診所瞬間變成了巴別塔的廢墟。
波蘭裔的老婦人用流利的拉丁語背誦著維吉爾的詩句;
年輕的程序員蜷縮在角落,用早已消亡的哥特語低聲祈禱;
一位總是彬彬有禮的銀行家,此刻正用古埃及語的碎片詞匯,夾雜著現代金融術語,描述著建造金字塔的勞工待遇和股市崩盤的聯係。
記憶的邊界正在崩塌。
不僅僅是語言,他們的經曆、他們的身份,都在瘋狂地混淆。
安娜·穆勒一會兒哭訴著自己難產而死的痛苦這是她真實的創傷);
一會兒又詳細描述著在特拉法加海戰中失去右臂的細節那屬於一個兩百多年前的英國水手);
緊接著又開始喃喃自語,念叨著如何調試一段她根本不可能懂的量子計算機代碼。
卡爾·施耐德在咆哮完南京大屠殺的慘狀後那記憶鮮明得如同親曆);
突然又陷入對斯大林格勒巷戰中寒冷與饑餓的恐懼;
隨後又開始用專業的口吻分析起十字軍東征時的後勤補給問題。
這不是簡單的精神錯亂或人格分裂。
這像是無數盤屬於不同時代、不同個體的記憶磁帶,被一股腦塞進了同一個播放器,然後按下了隨機播放鍵。
“麗莎,待在爸爸身後,絕對不要看鏡子!”
哈桑將嚇壞了的女兒護在角落,自己則試圖安撫這些陷入混亂的病人。
但他的聲音被淹沒在時空錯亂的喧囂中。
他注意到,這些病人在混亂中,會不自覺地、反複地看向診所裏的各種鏡麵。
而鏡子裏,對應的亡者影像似乎也變得更加“活躍”,甚至偶爾會與現實的病人產生短暫的眼神交流,仿佛在確認著什麽。
必須找到生理上的證據!
哈桑當機立斷,聯係了一位信得過的、在蘇黎世大學醫院工作的神經科醫生朋友,簡略地說明了情況。
他隱去了鏡子的詭異部分,隻強調突發性、集體性的嚴重記憶混亂和語言功能失調,請求緊急進行腦部掃描。
利用鎮靜劑勉強控製住局麵後,哈桑帶著幾位症狀最嚴重的病人,包括安娜和卡爾,趕往醫院。
所有病人的海馬體——大腦中負責記憶編碼和存儲的關鍵區域——都出現了異常。
不是腫瘤,不是出血,也不是常規的退行性病變。
而是在海馬體的神經膠質細胞層,出現了極其細微的、排列規則的鈣化點。
這些鈣化點的分布模式,初看雜亂,但在計算機的增強渲染和三維重建下,呈現出清晰的、無可辯駁的形態——楔形文字!
正是德國考古學家艾麗莎所研究的、源自巴比倫泥板的那種古老的楔形文字。
這些微縮的文字碑文,如同病毒代碼一般,被直接“寫入”了患者的大腦,覆蓋、改寫、甚至嵌入了他們原有的記憶結構。
“這……這怎麽可能?”
神經科醫生看著屏幕,聲音發顫。
“這種鈣化模式……我從未見過!這不像任何已知的疾病……
“更像……更像是某種……人工烙印!”
人工烙印!
那個卷冊中提到的,“星紋”教團前身所掌握的、利用古老泥板和信息載體影響甚至篡改記憶的技術。
此刻,以這種駭人聽聞的方式,出現在了二十一世紀的蘇黎世。
哈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他明白,這已不是簡單的超自然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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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有目的的、係統性的攻擊。
利用某種超越當前科技水平的手段,直接對人類最核心的自我——記憶——進行汙染和替換。
那些鏡子,是觀察窗口?還是……傳輸媒介?
那些藍蝶水印中的數學公式,是控製指令?
而麗莎的年齡倒流和身體透明化……
又在這場恐怖的“汙染”中,扮演著什麽角色?
她是受害者,還是……
某種更特殊的存在?
帶著更深的恐懼和滿腹疑團,哈桑將暫時穩定的病人送回診所。
他已別無他處可去。
他緊緊牽著女兒冰冷且透明化跡象似乎又蔓延了一點的小手,回到了那個已經成為風暴眼的診所。
他坐在辦公室裏,看著監控屏幕上那些暫時安靜下來、但眼神依舊空洞迷茫的病人,又看了看身邊依賴地靠著自己的麗莎。
他知道,自己麵對的不再是個體的心理創傷,而是一場針對人類集體記憶和存在本質的戰爭。
而他現在,連敵人的真麵目都未曾看清。
集體記憶汙染的發現,像一塊冰冷的巨石壓在哈桑胸口。
病人們被暫時安置在休息室,依靠強效鎮靜劑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但他們大腦中被楔形文烙印的海馬體,如同定時炸彈,隨時可能再次引爆時空錯亂的狂歡。
麗莎依偎在他身邊,右手的透明化已經蔓延到了手掌邊緣。
皮膚下的血管像淡藍色的細沙畫,仿佛輕輕一觸就會潰散。
診所陷入了死寂,隻有中央空調通風係統發出單調的嗡嗡聲。
這聲音原本是白噪音的一部分,用於營造安寧的治療環境。
但此刻,哈桑卻覺得它像某種活物的呼吸,潛伏在牆壁之內。
然後,那“呼吸”開始說話了。
起初是極其細微的雜音,像是信號不良的舊收音機。
哈桑猛地抬頭,側耳傾聽,聲音又消失了。
他以為是過度緊張產生的幻聽。
但幾分鍾後,聲音再次響起,變得清晰了一些。
那不是一個單一的聲音,而是無數個聲音的混合體。
蒼老與稚嫩,嘶啞與清脆,男聲與女聲,帶著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口音。
它們扭曲、交織、疊加在一起,形成一種非人的、充滿雜質的低語,直接從通風口柵格中彌漫出來。
哈桑屏住呼吸,心髒狂跳。
他辨認出了一些熟悉的音色碎片。
那是施羅德父親簽契約時的低沉嗓音?
是安娜·穆勒記憶中難產母親的痛苦呻吟?
是卡爾·施耐德咆哮時夾雜的、某個南京幸存者的絕望哭喊?
還有更多他無法辨識,但感覺古老而充滿怨念的聲音……
這是那些與死神契約相關的死者聲線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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