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賀府新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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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廂房裏隻點了一盞油燈。祁淮之靜坐窗邊,聽著翠柳有些焦躁、遠不如白天恭順的腳步聲——她在收拾東西,動作帶著一股莫名的火氣,嘴裏還無意識地嘟囔著“辛夷姑娘憑什麽站得離公子那麽近……”。
焦躁的狀態比下午更盛,祁淮之心下了然,賀蘭霄的影響力已經開始發酵。
“翠柳。”他開口,聲音平穩。
“姑娘有何吩咐?”翠柳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遠非白日的小心翼翼。
祁淮之仿若未覺,用陳述的語氣說:“明日要見老夫人,衣著需得體。我聽聞大公子品味清雅,尤尚白色。你去替我尋一身最好的白衣來。”
“什麽?!”翠柳的聲音瞬間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煩躁,“姑娘!您這不是為難奴婢嗎?老夫人最厭白色,這是鐵打的規矩!您下午也見了,大公子那般人物,怎會……怎會……”
她語氣一頓,似乎想起賀蘭霄的豐姿,聲音又軟了下來,帶著夢囈般的崇拜,“大公子他……穿什麽都好看。”
這反應,正在祁淮之預料之中。他非但不怒,反而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哦?”他緩緩“看”向翠柳的方向,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睛,此刻卻仿佛帶著洞穿人心的力量,“是規矩鐵打,還是……你心裏那點念想,比規矩更鐵?”
翠柳如遭雷擊,瞬間僵住。她那些隱秘的、被鬼氣催生放大的心思,竟被這瞎子一語道破!
祁淮之不給她反應的時間,語氣陡然轉冷,帶著無形的威壓:“我要白衣,自有我的道理。你隻需回答,能,還是不能?”
翠柳被他氣勢所懾,又因心思被戳穿而慌亂,之前的煩躁變成了恐懼。“姑娘恕罪!奴婢、奴婢人微言輕,實在辦不到啊!若被老夫人發現,奴婢會沒命的!”她跪了下來,聲音發顫。
祁淮之一雙澄澈無神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沉默了片刻。這沉默讓翠柳的恐懼達到了頂點。
終於,他再次開口,語氣緩和下來,卻帶著一種更令人心悸的掌控感:“罷了。既如此,便選一身合規矩、不出錯的吧。”
他給了台階,卻立刻又堵死了退路:“你常在府中走動,這點眼力若有差池……”他話未說盡,但威脅之意昭然。
“奴婢明白!定不會出錯!”翠柳連忙保證。戰戰兢兢的樣子,哪有剛才敢借收拾東西泄憤的模樣?
“起來吧。”祁淮之語氣平淡,開始了真正的布局,“跟在我身邊,需得機靈。大公子的喜好、平日的行蹤,尋常消息便可,留心記下,報與我知。”
翠柳此刻心神已亂,下意識想拒絕這探聽主子行蹤的差事,尤其對象是她傾慕的公子。
祁淮之仿佛能看穿她的猶豫,聲音裏注入了一絲精準的、蠱惑人心的力量:“翠柳,你是個有‘心思’的。跟了我,盡心辦事,待我將來站穩腳跟……一個通房的名分,難道不比你如今這般,隻能遠遠看著,暗自神傷要強?”
“通房”二字,如同最猛的催化劑,將她心中被鬼氣扭曲的渴望瞬間點燃、放大!是啊,若能近身伺候公子……這位菡萏姑娘眼盲,若得她扶持,豈不是……
巨大的誘惑壓倒了恐懼與遲疑。翠柳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虔誠:“奴婢……奴婢明白了!謝姑娘提拔!奴婢定當竭盡全力,為姑娘效犬馬之勞!”
麵前的翠柳從煩躁到恐懼,再到此刻充滿渴望與臣服的轉變,祁淮之知道,這枚棋子,終於落在了他想要的位置上。至於賀蘭霄身上的秘密,這座賀府的真相,都將通過這枚棋子,慢慢浮出水麵。
——
第二日的清晨,天色是一種朦朧的灰白。七位姑娘在清芷院中靜立,如同七株被精心修剪、等待被挑選的植物。空氣清冷,吸入肺中都帶著一絲寒意。
翠柳扶著祁淮之,站在隊列靠後的位置。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芒,不停地掃視著其他幾位姑娘,最終忍不住湊到祁淮之耳邊,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與挑剔:
“姑娘您瞧,瓊兒姑娘那身打扮,紅配綠,真是俗不可耐,也好意思往大公子麵前站?”
“朝顏姑娘又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著就晦氣!”
“辛夷姑娘裝得一副好人樣,誰知道心裏怎麽想……”
祁淮之沉默地聽著,翠柳話語裏那種被蠱惑後產生的、強烈的排他性和攻擊性,讓他對賀蘭霄的影響力有了更直觀的認識。這不僅僅是讓人產生好感,更像是一種精神上的標記與汙染。
引路的大丫鬟玉簪和嬤嬤準時到來。玉簪的目光十分銳利,在眾人身上掃過,尤其在瓊兒過於用力的裝扮和朝顏過分虛弱的神色上停頓了一下,卻並未多言,隻肅然道:“諸位姑娘,時辰已到,請隨我們去拜見老夫人與大公子。”
一行人穿過寂靜的回廊。越靠近正廳,那股無形的、陰冷的氣息便越發明顯。這一次,祁淮之清晰地感覺到,這股氣息中混雜了一種奇異的吸引力,像是幽穀中惑人的花香,明知危險,卻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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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邊的其他幾位姑娘,呼吸也都微微紊亂起來,連最為沉穩的葦綃,步伐也似乎比平日僵硬了幾分。
賀府正廳,開闊而肅穆。紫檀木的家具有著沉黯的光澤,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檀香,卻壓不住那絲從地底、從牆角滲出的陰寒。
老夫人端坐於主位之上,身著深褐色緙絲萬壽紋褂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著一支碧玉簪,麵容威嚴,眼神銳利如鷹,仔細打量著魚貫而入的七人,那目光仿佛能剝開皮囊,直透內裏。
而賀蘭霄,就坐在她的下首。
他今日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袍,衣襟和袖口繡著同色的流雲暗紋,襯得他膚色愈發蒼白,卻也奇異地淡化了幾分昨日的陰鬱。
晨光從窗欞透入,在他身周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暈。他微微垂著眼瞼,長而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姿態閑適,甚至帶著一絲文人式的雅致。
當七位姑娘斂衽行禮,聲音參差不齊地請安時,他抬起了眼。
那一瞬間,仿佛冰封的湖麵投入了一縷陽光。
他的眼眸並非純粹的黑色,而是在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極深的褐色,此刻那裏麵沒有昨日的冰冷與審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和的、略帶歉意的神色。他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像一陣輕柔的風,拂過每一張緊張的麵龐。
“不必多禮。”他的聲音響起,比昨日少了幾分沙啞,多了幾分清潤,如同上好的玉石輕叩,“清晨天寒,難為你們早早在此等候。”
這簡單的一句話,帶著體恤與關懷,像一股暖流,奇異地緩解了廳內部分凝滯的氣氛。幾位姑娘,包括心思各異的玩家們,都不自覺地放鬆了些許緊繃的肩膀。
就連對賀蘭霄抱有高度警惕的祁淮之,在聽到這聲音的瞬間,心中那根緊繃的弦也微微鬆動了一刹,隨即又被更強的意誌力強行拉緊——這溫柔,是假的!是裹著蜜糖的毒藥!
老夫人淡淡開口,開始例行問話,考察眾人的儀態和基本教養。
賀蘭霄大多數時間隻是安靜地聽著,偶爾端起手邊的茶盞,動作優雅。他的目光不再具有攻擊性,而是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好奇與欣賞,仿佛隻是在觀察幾件有趣的藝術品。
當瓊兒搶著回答,聲音甜膩地表達對賀府園藝的讚美時,賀蘭霄微微彎起唇角,露出一抹極淡卻足以令人心跳加速的笑意:“瓊兒姑娘對花草頗有見解。”
僅僅一句,沒有更多表示,卻讓瓊兒瞬間紅了臉頰,眼中光芒大盛,仿佛得到了無上的嘉獎。
他的目光轉向辛夷,在她得體的回答後,溫和地說道:“辛夷姑娘舉止端莊,談吐清晰,很好。”
辛夷微微一怔,對上那雙溫和的眸子,臉頰也不自覺地有些發熱,她迅速低下頭,在心中默念“這是假的這是假的”,才壓下了那瞬間的悸動。
輪到海棠時,她因緊張有些卡殼。賀蘭霄並未露出不耐,反而耐心地等待了片刻,才輕聲提醒:“不必緊張,慢慢說。”
那包容的態度,讓性格急躁的海棠莫名生出一絲委屈和依賴感,仿佛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
他甚至注意到了朝顏過分蒼白的臉色,語氣帶著真切的擔憂:“朝顏姑娘臉色不佳,可是昨夜未曾休息好?稍後讓下人送碗安神湯過去。”
朝顏受寵若驚,抬眸看向那張俊美而寫滿關懷的臉,隻覺得心口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那縈繞不散的陰冷似乎都被驅散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危險的暖意。她喃喃道:“謝、謝大公子關懷……”
他也沒有忽略芙蓉 和葦綃 ,會對她們話語中的某些細節報以理解的微笑,或是點頭表示讚同。
最後,他的目光落回到了祁淮之身上。
這一次,沒有了昨日的探究與壓迫,他的眼神溫和得像一池春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
“菡萏姑娘,”他喚道,聲音輕柔,仿佛怕驚擾了什麽,“你目不能視,在這陌生環境中,想必諸多不便。若有需要,盡管吩咐下人,不必拘禮。”
這番話,體貼入微,完全是一個溫和有禮的貴公子對殘疾者的關懷。若非祁淮之深知其底細,幾乎也要被這完美的表象所迷惑。
祁淮之麵向他,微微躬身:“謝大公子體恤。菡萏雖目盲,心卻不盲,會盡量適應,不敢過多叨擾。”
“心卻不盲……”賀蘭霄輕聲重複,眼底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飛快地掠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他唇邊的笑意加深了些許,那笑容依舊溫柔,卻莫名地讓祁淮之感到一絲寒意。
“好一個‘心卻不盲’。但願這府裏的……‘景致’,不會讓你這顆玲瓏心感到不適。”
他話語中的停頓極其微妙,那未盡的含義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溫柔的表象。他在暗示什麽?是這府裏壓抑的氣氛,還是……那些看不見的東西?
祁淮之穩住心神,不動聲色地回答:“府中規矩森嚴,景致想必也是井然有序,菡萏謹守本分,不敢妄加評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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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霄看著他,笑了笑,沒再說什麽,那笑容依舊溫和,卻仿佛隔著一層看不透的迷霧。
整個問話過程,賀蘭霄都完美地扮演著一位出身高貴、溫文爾雅、體貼入微的世家公子。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像是經過精心計算,精準地安撫著在場眾人的情緒,甚至悄然撥動著她們的心弦。
就連深知其危險性的玩家們,在這樣持續不斷的、高質量的“溫柔”攻勢下,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動搖。
理智告訴她們這是假的,是陷阱,但情感上,那種被如此俊美、尊貴又“溫柔”的男子關注和關懷的感覺,如同最甜美的毒藥,一點點侵蝕著她們的意誌。
尤其是狀態最差的朝顏,看著賀蘭霄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朦朧的依賴。辛夷的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抵抗著什麽。
海棠偶爾會偷偷抬眼去看賀蘭霄。連最為冷靜的葦綃和芙蓉,在賀蘭霄目光掃過時,身體也會有一瞬間的僵硬。
祁淮之將這一切“聽”在耳中,“感知”在心裏。他明白,賀蘭霄這種“溫柔”比直接的恐嚇更加可怕。它瓦解人的心防,滋養不該有的期待和依賴。當一個人開始覺得賀蘭霄是這恐怖府邸中唯一的“溫暖”和“救贖”時,她就離徹底迷失不遠了。
老夫人最終結束了問話,揮揮手讓她們退下。
七位姑娘行禮後,依次退出正廳。走在寂靜的回廊上,陽光似乎比來時明亮了些,但每個人心頭的陰影卻更加濃重。
瓊兒依舊沉浸在興奮中,臉頰緋紅。而其他六位玩家,則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沉默。她們都在回味剛才的經曆,抵抗著心中那份被強行植入的、對賀蘭霄的“好感”。
祁淮之知道,時間不多了。賀蘭霄的“溫柔”是催化劑,正在加速某些進程。他必須更快地找到真相,在有人徹底沉淪於這虛假的救贖之前,打破這個美麗的幻夢。
而他自己,也必須時刻警惕,那看似溫暖的注視下,所隱藏的、足以將人拖入深淵的冰冷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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