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溫馨港灣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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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淮之背靠著商場冰冷的大理石牆壁,仿佛唯有這堅硬的觸感才能提醒他自身尚未完全溶解於這片溫吞的混沌。
他闔著眼,耳畔是經過精確計算的、旨在讓人放鬆的背景音樂,鼻腔裏充斥著甜膩的香水與食物混合的氣息,這一切本該是鮮活的證明,此刻卻隻讓他感到一種被包裹的、令人昏昏欲睡的窒息。
腦海中那片磨砂玻璃般的滯澀感愈發厚重,曾經能輕易刺穿表象的邏輯利刃,如今像是裹了厚厚的棉絮,每一次思考都需耗費巨大的心力,從泥沼中艱難地拔出。
【主播狀態肉眼可見地差啊,站在那兒都快睡著了似的。】
【理智值又在跌了,這個世界不再用恐怖嚇他,改用這種‘溫柔鄉’腐蝕了。】
【看著好著急,淮神快醒醒啊!別被這假象騙了!】
【為啥叫淮神不叫祁神啊?】
【淮神不是有一個弟弟嗎?我怕說混了】
【那個‘弟弟’怎麽去了那麽久?有發現嗎?】
清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穩定而從容,停在他麵前。
祁淮之緩緩睜開眼,視野有些模糊,他花了半秒鍾才重新對焦。
映入眼簾的,是那張與他毫無二致的臉,隻是更加蒼白,帶著一種近乎非人的、剔除了所有冗餘情緒的平靜。
“祁熙年”就站在那裏,像一麵擦拭得一塵不染的鏡子,無情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疲憊與渙散。
“祁熙年”沒有多餘的話,直接攤開掌心,裏麵是幾顆顏色各異、看似普通的塑料紐扣。
“清潔工,表麵12人輪班,實際獨立行為模式僅3種。”他的聲音清冽,沒有起伏,如同ai朗讀數據。
“c區3號安全出口,經過時有97概率短暫停頓,視線鎖定門框上方第7塊瓷磚,持續0.3秒。紐扣在此處通風口邊緣發現,材質一致,顏色分布異常,疑似標記物。”
他頓了頓,繼續補充,目光平靜地落在祁淮之臉上,仿佛在確認他是否跟得上:“另外,整點報時前30秒,廣播嵌入特定次聲波,波形分析顯示,傾向誘導‘放鬆’與‘滿足’。”
祁淮之看著那些紐扣,聽著這精準、高效到令人發指的報告,胃部習慣性地泛起一絲不適,但更強烈的,是一種冰冷的評估結論:好用。
在這個他自身感知嚴重下滑、判斷力不斷被侵蝕的困境中,一個擁有滿格理智、觀察力堪稱恐怖、至少目前行為顯示目標與他高度一致的“特殊資產”,其價值遠超那點心理上的惡心感。
他骨子裏“人才是最好的財產”的信條開始自動校準,將眼前這個“贗品”重新歸類。
他沒有去接那些紐扣,隻是努力挺直了些脊背,試圖驅散那份沉重的倦怠,聲音因疲憊而沙啞,但語氣已努力回歸平日的平穩:“……觀察力不錯。”
這是確認,而非讚揚。
與此同時,他陷入短暫思考,左手拇指的指腹無意識地、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右手食指的第二個關節——一個連他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識到的、專注時的微小時刻。
幾乎是在他指尖動作完成的同一瞬間,站在他對麵的“祁熙年”,那同樣垂在身側的左手,拇指也幾不可查地、以完全相同的力度和頻率,在右手食指的同一關節位置上蹭過。動作同步得如同鏡麵反射,分毫不差。
【誒?等等!剛才他們是不是……做了同一個動作?摸手指那個?】
【我也看到了!同步率好高!這就是雙胞胎的心靈感應嗎?】
【可能隻是巧合吧,長得一樣的人,有些小習慣類似也說得通?】
【錄屏黨表示,絕對不是巧合!角度、時長、甚至手指彎曲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不對,我覺得是副本的陰謀!npc突然開始模仿玩家,你們說這是什麽意思?】
【臥槽,不會真是我想的那樣吧?!】
“祁熙年”似乎敏銳地捕捉到了祁淮之態度裏那絲細微的鬆動,他眼神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將紐扣收回口袋,語氣依舊平穩:
“商場的核心可能在其監控係統或能源網絡。如果需要更深層數據,我可以嚐試……”
“回去再詳談。”
祁淮之打斷了他,這次沒有了之前的暴躁與抗拒,更像是一種基於現狀做出的務實決策。
他轉身,朝著停車場方向走去,步伐依舊帶著理智值降低後的沉重,卻不再有之前的虛浮和踉蹌。
“祁熙年”沉默地跟上,這一次,他不再保持那種安全的社交距離,而是更近了一步,幾乎是與祁淮之並肩而行,像一個無聲卻不容忽視的影子,或者說,一道同步移動的鏡像。
回到那棟坐落在半山腰的、被精心打造的“家”中,晚餐的氛圍依舊維持著那種被程式調試過的“溫馨平和”。
母親放下手中的骨瓷茶杯,臉上帶著符合“慈母”設定的、恰到好處的笑容,望向“祁熙年”:“熙年,今天跟你哥哥出去,玩得還開心嗎?看到什麽有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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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熙年”放下銀質湯匙,取過餐巾,動作優雅而標準地擦了擦嘴角,這才抬眼看向母親,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溫和而疏離的淺笑:“很開心,母親。哥哥很周到。”
他的回答禮貌周全,用詞精準,然而那雙與祁淮之一樣的眼眸裏,卻是一片平靜的深海,看不到任何屬於“兒子”對“母親”的真實溫度,仿佛隻是在執行一段設定好的交互程序。
父親的目光從手中的平板電腦上抬起,在兩人身上短暫停留,最後落在明顯精神不濟的祁淮之身上,語氣帶著慣常的、不容置疑的平淡:
“淮之,熙年剛回來,很多事不熟悉,你多費心。”
這話語像是關切,卻又像是一道無形的指令,提醒著祁淮之他所需要扮演的角色。
祁淮之這次沒有完全沉默以對。他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努力凝聚起有些渙散的目光,看向父親,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聲音雖輕,但足夠清晰:“……知道了。”
他在嚐試重新戴上那副名為“溫和長子”的麵具,盡管此刻這麵具沉重得讓他感到吃力。就在他點頭的瞬間,因為極度的疲憊,他眨眼的動作比平時慢了微不可察的一拍。
而幾乎就在他完成這個緩慢眨眼的同一刻,坐在他對麵的“祁熙年”,也以一個同樣節奏、同樣時長的緩慢眨眼作為回應,仿佛兩人共用著同一套神經控製係統。
【又來了!同步眨眼!我這次看得清清楚楚!】
【這次絕對不是偶然!這眨眼的速度和間隔,跟複製粘貼一樣!】
【我的天,就算是同卵雙胞胎,也不可能連這種無意識的生理微節奏都完全同步吧?!】
【我開始覺得後背發涼了……這真的隻是‘雙胞胎’那麽簡單嗎?】
就在這時,“祁熙年”再次開口,目光轉向祁淮之,語氣自然得像是在談論窗外無關緊要的天氣:“哥,你之前偶爾提過的,關於城西那塊地的初步評估報告,我晚上可以幫你做一個快速分析。”
他語速平穩,內容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那片區域的地質構造和潛在風險模型,我之前碰巧深入研究過類似的案例,或許能比常規團隊更快梳理出優化方向和風險規避要點。”
這番話,讓一直沒什麽表情的父親都抬眼,帶著一絲審視看了“祁熙年”一眼。母親更是掩不住驚訝:“熙年,你還懂這些商業上的事情?”
“祁熙年”微微頷首,表情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在國外靜養時,時間充裕,自學了一些,略懂皮毛。”
在他陳述這段話時,他的右手食指無意識地在鋪著雪白桌布的桌麵邊緣,極其輕微地、勻速地敲擊了三下。
這是一個代表著“信息處理中,暫勿打擾”的、祁淮之在深度思考時才會有的、極其私密的小動作。
而幾乎在同一時刻,正在努力集中精神,試圖消化這場對話背後深意的祁淮之,那放在膝蓋上的右手食指,竟也以完全相同的頻率和力度,在膝蓋上敲擊了三下。精準得如同心跳同步。
【!!!敲手指!又同步了!連敲三下!】
【這已經不是像了!這根本就是——】
【驚恐)樓上的別說了!我害怕!】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副本所謂的‘雙胞胎’,其本質並非我們理解的那種……該彈幕因涉及高危猜測與潛在劇透被係統部分屏蔽)】
【我是學行為分析的,這種程度的無意識行為同步,在科學上幾乎不可能存在於兩個獨立個體之間!他們……他們簡直像共用同一個大腦!】
【我改變想法了,他們是同步的,並不存在學習,所以說……】
祁淮之握著叉子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瞬,指節微微泛白,隨即又強迫自己緩緩鬆開。
他下午根本未曾提及任何關於城西項目的話題!這個“祁熙年”,不僅僅是在不動聲色地展示他超乎尋常的價值和能力,更是在用一種隻有他們彼此才能理解的、近乎殘酷的方式逼迫他——
看清楚,你正在被這個世界的溫水煮青蛙,你的警覺在下降,你的意誌在軟化。但我沒有,我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和高效,並且有能力、有意圖接手你在這裏的一切,包括‘祁淮之’這個身份所代表的社會關係和資源。
如果你繼續這樣沉淪下去,那麽最終被這個世界消化、吸收,永遠留在這裏的,隻會是你。而我,或許將取代你,成為新的‘祁淮之’。
這不是惡意的炫耀,也不是低級的挑釁。這是一種基於最深層次的,自己對自己的了解、最為精準和高效的“激勵”與“警告”。
祁淮之抬起眼,目光穿越餐桌,與“祁熙年”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那雙與他完全一樣的眼睛裏,沒有戲謔,沒有嘲諷,隻有一片冷靜到極致的深邃,以及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固執的篤定。
刹那間,仿佛有無形的數據流在兩人之間高速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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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擁有相同的思維內核,相同的利己主義邏輯,相同的微表情密碼,甚至連逼迫對方從混沌中掙脫出來的方式,都如出一轍,精準地戳向對方最不能放棄的底線——對自我的掌控和離開的自由。
一股冰冷的戰栗沿著祁淮之的脊柱竄升,卻奇異地驅散了一些腦海中的迷霧。
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裏那股黏著的疲憊感擠壓出去,臉上努力重新掛上那副他運用嫻熟的、溫和而疏離的麵具,盡管邊緣還有些許僵硬,但核心已經重新穩固。
他對著“祁熙年”點了點頭,語氣恢複了往日的沉穩,甚至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屬於“兄長”的托付意味:
“好,那晚上就辛苦你了。正好,關於那個項目的後續推進,我也有一些模糊的想法,待會兒可以一起討論一下。”
他沒有選擇對抗或排斥,而是以一種近乎默認的姿態,接下了這份來自“鏡像”的、危險的戰書與合作邀請。
他清晰地認識到,這個被副本機製創造出來、意圖作為最終囚籠鑰匙的“完美鏡像”,或許在某種超越了副本設計的陰差陽錯之下,正反過來成為他在這片無邊無際的溫吞混沌中,所能抓住的、唯一閃爍著理性光芒的生機。
因為他們本質同源,所以他們才能如此毫無障礙地理解彼此的意圖,才能如此精準地成為彼此最鋒利的“刀”,也才能在這種極致的危險中,構建起一種脆弱的、不容於世的“同盟”關係。
“祁熙年”的嘴角,幾不可查地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
這一次,不再帶有任何試探或計謀的意味,更像是一種……看到對方終於從泥沼中抬起手,抓住了自己遞出的、同樣是荊棘纏繞的繩索時,流露出的、微不可察的認可與……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他沒有再說話,重新拿起餐具,安靜地繼續用餐,姿態完美得如同設定好的程序,卻又在無聲處,與祁淮之保持著一種外人難以察覺的、呼吸般的同步。
長長的餐桌旁,燈光柔和。兩個擁有完全相同容貌、連最細微的無意識習慣和思維節奏都如鏡像般高度一致的“人”,安靜地享用著這頓奢華而虛假的晚餐。
在不明所以的“父母”以及大部分尚未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彈幕觀眾眼中,這或許是一對感情甚篤、默契得令人豔羨的雙生子。
【雖然知道是副本,但這一幕……莫名有點好磕?我瘋了別管我)】
【不愧是雙胞胎!這默契,絕了!連吃飯時放下刀叉的間隔都差不多!】
【隻有我覺得這‘默契’得讓人頭皮發麻嗎?!他們簡直像同一個人的兩個投影!】
【行為日誌更新:目標與鏡像體‘祁熙年’出現超高頻率、超高精度無意識行為同步,現象遠超已知雙胞胎案例,強烈建議後續進入該副本者重點關注此異常,或與破局關鍵密切相關!高風險!高回報?)】
【我現在不在乎他們是不是一個人了!我隻想知道,有這個‘滿血版’的幫手在,淮神是不是真的有希望出去了?!】
然而,在這平靜無波的表象之下,是暗流洶湧的博弈與試探。
副本為了永久留下祁淮之而投入的最終籌碼,這個本該是囚籠最堅固鎖扣的“祁熙年”,卻因其超越設計的完美複刻和由此產生的、指向祁淮之本身的“絕對傾向”,正不可控地滑向一個連副本自身都未曾預料的方向——
從一個溫柔的陷阱,轉變為一把可能斬開囚籠的、雙刃的利劍。而緊握劍柄的,是那個逐漸從混沌中找回一絲清明的靈魂,以及他那道如影隨形、既是威脅又是希望的……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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