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斷塵穀遇舊識,血玉鐲顯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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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塵穀的瘴氣是活的。
    濃黑如墨的霧氣在林間翻湧,時而化作扭曲的獸形撲來,時而凝成細針鑽進衣縫,林風的定海珠懸在頭頂三尺處,藍光撐開的護罩上劈啪作響,每一次碰撞都濺起細碎的光星,像將將熄滅的火星。他抬手抹了把臉,掌心沾著的瘴氣竟蝕出幾個細密的小孔,腥臭的氣味順著毛孔往裏鑽,嗆得他喉嚨發緊。
    “葉靈給的防毒丹快壓不住了。”君無痕的聲音裹著靈力傳來,他劍穗上的琉璃珠已蒙上一層灰翳,方才無意間掃過一片枯葉,那葉子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蜷曲、發黑,最後化作一捧黑灰簌簌落下,“這瘴氣不僅蝕體,還能吞靈——方才那隻青鸞撞進來,連哀鳴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裹成個黑繭,一刻鍾不到就隻剩層羽毛殼了。”
    林風點點頭,指尖在定海珠上輕輕摩挲。珠子的藍光比在玄冰淵時黯淡了約莫三成,邊緣甚至凝著層薄薄的霜花——持續驅散瘴氣對靈力的消耗遠超預期。他低頭看了眼葉靈繪製的羊皮地圖,圖上用朱砂標注的“回音壁”就在前方半裏處,標記旁畫著個小小的符文,像隻睜著的眼睛,旁邊批注著一行小字:“照心不照形,影邪自現形”。
    “傳說回音壁的石壁是上古玄石所鑄,”林風指著地圖,“當年影主偽裝成清虛門長老混進聯軍,就是在這石壁前被識破的——心術不正者在壁前顯不出影,就像水裏的墨,融不進鏡子裏的光。”
    話音未落,君無痕的溯源劍突然發出嗡鳴,劍尖震顫著指向左前方的矮樹叢。那片灌木叢長得極密,葉片邊緣泛著詭異的紫黑色,此刻正無風自動,簌簌作響。林風立刻屏住呼吸,定海珠的藍光驟然收緊,從蓬鬆的光罩凝成半寸厚的薄盾,護在兩人身前。
    窸窣聲越來越近,先是探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灰撲撲的絨毛上沾著瘴氣凝成的露珠,一對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轉,看清他們後非但不怕,反而歪著頭“嗷嗚”叫了一聲,嘴角還叼著顆紅得發紫的野果,果汁順著嘴角往下淌,在下巴上積成個小血珠。
    “是迷穀獸。”君無痕緩緩收劍回鞘,劍穗上的琉璃珠仍在輕顫,卻已沒了之前的警惕,“這畜生以瘴氣為食,性子比兔子還溫馴,倒是斷塵穀裏少有的活物。”
    林風被它逗得微微笑了笑,從行囊裏摸出塊用靈米混著蜂蜜做的幹糧。迷穀獸嗅到甜味,眼睛一亮,叼著野果顛顛地跑過來,用腦袋蹭了蹭林風的靴筒,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後歡快地掃著地麵,濺起的泥點落在藍光盾上,瞬間被灼燒成白煙。林風把幹糧遞過去,它叼過幹糧,轉身往穀深處跑去,跑幾步就回頭看看,喉嚨裏發出“嗚嗚”的邀喚聲,小短腿在濕滑的苔蘚上打滑,像團滾動的灰毛球。
    “跟著它吧。”林風跟上迷穀獸的腳步,“這穀裏的苔蘚下埋著不少腐骨,剛才我踩錯一步,底下竟是具修士的骸骨,迷穀獸常年在這裏打轉,肯定知道哪條路能走。”
    兩人跟著迷穀獸穿行在瘴氣中,腳下的苔蘚漸漸從灰綠色變成暗紅色,踩上去黏糊糊的,像是踩在凝固的血上,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拔腳時還能聽到“啵”的一聲,像從肉裏抽出來。空氣中的腐味裏漸漸摻了股淡淡的血腥氣,不是野獸的臊腥,是帶著靈力的甜腥——是修士的血。
    定海珠的藍光閃爍得越來越急,珠身甚至微微發燙,林風拽住君無痕的衣袖,壓低聲音:“前麵有問題,血腥味太濃,而且……”他側耳聽了聽,“你有沒有聽到鎖鏈拖地的聲音?”
    君無痕凝神細聽,果然有細微的“嘩啦”聲從前方傳來,混在瘴氣流動的“呼呼”聲裏,若有若無。迷穀獸突然停在一麵石壁前,對著石壁後的陰影嗚咽起來,聲音裏滿是害怕,小身子縮成一團,尾巴緊緊夾在腿間。
    林風示意君無痕守住左側,自己則握緊定海珠,貼著石壁慢慢繞過去。石壁上爬滿了暗紅色的藤蔓,藤蔓的葉片像人的指甲,邊緣鋒利,劃破了他的袖口,流出的血滴在葉片上,竟被瞬間吸了進去,葉片隨之變得更紅。
    轉到石壁後,定海珠的藍光驟然炸開,將周遭丈許照得如同白晝——陰影裏蜷縮著個人影,灰袍上沾滿黑血,胸口插著柄斷劍,劍穗是清虛門標誌性的青鸞樣式,此刻已被血浸透成深紫色。那人還有口氣,胸膛微弱地起伏著,右手卻死死攥著塊東西,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連指縫裏都嵌著血泥。
    “是清虛門的弟子!”君無痕認出他腰間的令牌,令牌上刻著個“明”字,邊角已被磨得光滑,“還有氣,但靈脈……”他伸手探向修士的腕脈,臉色沉了下去,“斷了三根,心脈也碎了,怕是撐不過一炷香。”
    修士緩緩睜開眼,眼珠渾濁得像蒙了層瘴氣,看到他們時突然激動起來,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有血沫堵在那裏。他的手顫抖著抬起,指向自己緊握的拳頭,嘴唇翕動著,費勁地吐出兩個字:“玉……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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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風連忙按住他的肩膀:“我們是來查影主蹤跡的,你有什麽線索盡管說,我們一定帶到。”
    修士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的拳頭,突然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鬆開手——那是塊血玉鐲,鴿卵大小,通體紅得像淬了血,表麵布滿細密的裂紋,裂紋裏滲著暗紅的血珠,像是剛從活物身上剜下來的。林風伸手去接,指尖剛觸到玉鐲,就覺一股灼熱的力量順著指尖湧入,像條小火蛇鑽進經脈,腦海中突然炸開無數畫麵——
    燃燒的清虛門大殿,梁柱崩裂的“哢嚓”聲裏,影主站在屍堆上狂笑,手中血玉鐲泛著妖異的紅光;一個穿著素色道袍的女子將玉鐲塞進個年輕修士懷裏,推他逃出火海,自己卻轉身衝向影主,被黑氣瞬間吞噬;玉鐲在月光下裂開細紋,滲出的血珠滴在地上,竟長出株碧綠色的靈草,靈草周圍的瘴氣像遇水的墨般褪去……
    “這玉鐲是……”林風猛地回神,掌心的血玉鐲燙得驚人,表麵的紋路在藍光下漸漸清晰,竟與歸墟陣的符文隱隱相合,尤其是鐲心那個螺旋狀的圖案,和他定海珠底座的紋路一模一樣。
    修士見他握住玉鐲,眼中突然露出釋然的光,喉嚨裏發出聲輕響,頭一歪,徹底沒了氣息。迷穀獸湊過來,用鼻尖蹭了蹭修士的手,嗚咽聲在瘴氣中蕩開,像支不成調的安魂曲。
    君無痕歎了口氣,從行囊裏摸出塊白布:“先把他收斂了吧,清虛門的弟子,總不能讓他曝屍瘴氣裏。”
    “等等。”林風按住他的手,定海珠的藍光順著石壁流淌,映出上麵模糊的刻痕,“你看這石壁,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為鑿出來的。”
    他用定海珠的藍光細細掃過刻痕,那些看似雜亂的線條在光線下漸漸連成圖案——竟是幅殘缺的歸墟陣圖!陣圖的邊緣磨損得厲害,顯然刻了有些年頭,而陣圖的中心位置,恰好嵌著個凹槽,形狀與血玉鐲嚴絲合縫,連紋路都能對上。
    “原來如此。”君無痕恍然大悟,“清虛門一直在暗中修複歸墟陣,這修士是帶著玉鐲來補全陣眼的,卻被人截殺在了這裏。影主的人恐怕早就盯上他了。”
    林風摩挲著血玉鐲,玉鐲的溫度漸漸降了下來,表麵的裂紋中滲出細小的血珠,滴落在陣圖凹槽裏。隻聽“哢噠”一聲輕響,整麵石壁突然劇烈震動,陣圖的刻痕亮起紅光,那些殘缺的部分竟像活過來般,自動愈合起來,紅光所過之處,石壁上的藤蔓紛紛枯萎,化作黑灰。
    “快退!”林風拽著君無痕後躍丈許,剛站穩腳跟,就見整麵岩壁“轟隆”一聲翻轉過來,露出後麵的洞窟。洞窟很深,一股濃重的藥味混雜著血腥味撲麵而來,中央立著座丈高的石台,台上的琉璃盞裏燃著長明燈,燈芯跳躍的火光中,隱約可見石台上躺著個人影,被粗如兒臂的玄鐵鎖鏈捆在石柱上,鎖鏈上刻滿了黑色的符文,正緩緩蠕動。
    兩人對視一眼,握緊兵器小心翼翼地走進洞窟。長明燈的光芒有限,隻能照出周遭丈許的範圍,石台周圍擺著十幾個陶罐,罐口用黑布封著,裏麵隱約傳來“咚咚”的撞擊聲,湊近了能看到罐壁上印著扭曲的肢體輪廓,看得人頭皮發麻。
    “是影主的據點。”君無痕的劍刃映出火光,寒氣逼人,“這些陶罐裏的……都是被廢了靈脈的修士,他在用人的殘軀養邪物。”
    林風的目光落在石台上的人影上,定海珠突然劇烈震顫,藍光暴漲,幾乎要從他掌心掙脫。那人影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道袍,身形消瘦,側臉在火光中若隱若現——眉峰的弧度、眼角的痣,甚至連抿緊嘴唇時嘴角的紋路,都與他藏在匣子裏的那張舊畫像一模一樣!
    畫像是父親留下的,說畫中女子是他早逝的母親,可畫像上的人,怎麽會被鎖在這裏?
    “你們……終於來了。”女子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鎖鏈隨著她的動作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玄鐵與石柱碰撞,在洞窟裏蕩開沉悶的回響,“把玉鐲給我,快……再晚就來不及了……”
    林風愣住,掌心的血玉鐲突然掙脫他的手,化作道紅光飛向女子。玉鐲精準地套在她的手腕上,那些細密的裂紋瞬間愈合,紅光順著鎖鏈蔓延,將捆住她的玄鐵鎖鏈寸寸熔斷,黑色符文在紅光中痛苦地扭曲、消散。
    “娘?”林風失聲喊道,腳步不受控製地往前衝,定海珠的藍光隨著他的動作傾瀉而出,將女子周身的黑氣驅散——這張臉,分明就是他無數次在夢中見到的模樣!
    女子接住他,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血玉鐲上,紅光驟然亮起,竟與林風的眉眼重合。“風兒,娘沒死……”她的指尖顫抖著撫過林風的臉頰,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當年影主屠門,是清虛門的長老救了我,可他在我身上下了‘蝕骨咒’,讓我替他看管這據點,稍有不從,咒力就會啃噬靈脈……”
    君無痕的劍護在兩人身側,劍尖微微前傾,警惕地掃視四周:“影主知道您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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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為我早成了廢人,”女子抹了把淚,目光落在洞外,眼中泛起淚光,“這血玉鐲是你外婆傳下來的,能鎮住咒力,也是歸墟陣最後一塊陣眼。我派去送玉鐲的弟子……”她哽咽著說不下去,看向洞外修士屍體的方向,淚水再次湧了上來。
    林風這才明白,為何那修士拚死也要護住玉鐲——那是母親最後的希望,是歸墟陣的關鍵,更是母子相認的信物。他握住母親的手,定海珠的藍光與血玉鐲的紅光交織成網,在她身上緩緩掃過,那些盤踞在她靈脈中的蝕骨咒黑氣被逼出體外,化作縷縷青煙消散,洞窟裏的藥味似乎都淡了些。
    “我們帶你出去。”林風的聲音哽咽,定海珠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幾乎要將整個洞窟照透,“歸墟陣馬上就能補全,影主的陰謀不會得逞的。”
    女子點點頭,目光卻突然變得凝重,看向洞窟深處的陰影:“但你們得先毀掉那裏的‘養魂壇’,影主用百餘名修士的殘魂喂養邪物,再過三日,等月圓之夜,邪物就要破壇而出了。”
    林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陰影中隱約可見個黑沉沉的壇子,約莫半人高,壇口用黑布蓋著,溢出的黑氣在火光中扭曲成鬼臉的形狀,比斷塵穀的瘴氣還要陰冷,連定海珠的藍光靠近時都微微震顫。
    君無痕的劍已蓄勢待發:“我去毀壇,你們先撤到回音壁,那裏的陣圖能暫時擋住追兵。”
    “一起去。”林風握緊母親的手,血玉鐲的紅光在他掌心流轉,溫暖而堅定,“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們已經錯過這麽多年,不能再分開了。”
    女子看著他,眼中既有欣慰,又有擔憂,最終化作聲輕歎:“好。”
    長明燈的火光在三人臉上跳動,洞窟外的瘴氣越來越濃,隱約傳來影主屬下的嘶吼聲——他們還是被發現了。林風將母親護在身後,定海珠的藍光與血玉鐲的紅光交織成盾,君無痕的溯源劍則如一道流光,直刺養魂壇。
    “毀了它!”
    劍光與壇口的黑氣碰撞,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將整個洞窟照得如同白晝。黑氣中傳來無數淒厲的尖叫,像是有無數冤魂在同時嘶吼。林風拉著母親,順著岩壁後的密道疾行,密道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石壁上刻著清虛門的符文,能暫時屏蔽氣息。身後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還有君無痕的喝聲與邪物的咆哮,他知道,摯友正在為他們爭取時間。
    密道盡頭,正是回音壁。石壁在紅光中浮現出完整的歸墟陣圖,比之前在玄冰淵見到的更清晰,符文流轉間,竟能聽到隱隱的雷鳴。林風將母親推到陣眼,血玉鐲嵌入凹槽的刹那,整麵石壁都亮了起來,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湧出,將追來的黑氣擋在外麵,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風兒,守住陣眼!”母親的聲音帶著力量,血玉鐲的紅光順著陣圖流淌,將她的靈力與陣圖相連,“歸墟陣啟動,影主的邪物就再也出不來了!”
    林風點頭,定海珠懸在陣眼中央,藍光與紅光交織,在石壁上映出他的身影。他望著密道入口,君無痕的劍光正衝破黑氣,朝這邊趕來,身後是密密麻麻的黑影,像被捅了的蟻穴。
    回音壁的光芒越來越盛,將斷塵穀的瘴氣都染成了金色,那些濃黑的霧氣在光芒中漸漸消散,露出澄澈的天空,甚至能看到幾縷陽光穿透雲層,落在石壁上,折射出斑斕的光。
    林風站在石壁前,血玉鐲在腕間發燙,像是母親的手掌,輕輕托著他的手。他突然明白“無根客”的真正含義——所謂無根,不是沒有歸宿,是曆經顛沛後才懂,身邊的人在哪裏,哪裏就是歸宿;守護的信念在哪裏,根就在哪裏。
    石壁外傳來影主氣急敗壞的怒吼,卻被陣圖擋在外麵,變成無力的嘶吼。林風看著母親眼中的淚光,看著君無痕衝過密道的身影,嘴角揚起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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