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骨燈照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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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風的指尖反複摩挲著掌心的鎖靈玉,玉佩中母親的魂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仿佛下一刻便會徹底消散。他抬眼望向無妄海方向,那片翻滾不休的黑霧如同活物般蠕動,心頭忽然閃過玄真子臨終前的模樣——當時那位老人咳著血,顫巍巍將一盞骨燈塞進他懷裏,指節因用力而捏得發白。
    那盞骨燈形製詭異,燈架由數十節孩童指骨串聯而成,指骨的縫隙裏還殘留著暗紅的血漬,燈芯則是一團灰黑色的絮狀物,摸上去冰涼刺骨。玄真子當時說,這燈芯是用"忘川岸邊沉澱千年的執念"煉製的,尋常火光照不透的陰霾,唯有它能照出真相。
    "這燈能照出藏在黑霧裏的東西。"林風耳邊似乎又響起玄真子的聲音,帶著瀕死的嘶啞,"無妄海底的萬骨帆殘骸,被老宮主布下了"噬魂陣",尋常修士隻要靠近,三息之內便會被吸走魂魄,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隻有這骨燈的光,能護住心神不被侵蝕。"
    船舷邊,葉靈正用銀針刺破君無痕臂上的傷口,黑色的血珠滴落在沙灘上,竟在沙粒中瞬間凝結成無數細小的骷髏頭,觸之即散。"噬心蟲的毒已經侵入經脈了。"她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緊張,指尖的同心結突然泛起淡淡的紅光,將那些散逸的黑氣逼退幾分,"再找不到萬骨帆,他的靈力會被啃噬幹淨,最後連神魂都會被邪蟲吞噬。"
    君無痕咬著牙一聲不吭,隻是將長劍往沙灘上插得更深,劍穗上的銀鈴在呼嘯的海風中發出急促的響聲,像是在訴說著主人的痛苦。他的臉色比無妄海的浪沫還要蒼白,左臂上暴起的青筋如同黑色的蚯蚓,正一點點緩緩爬向心口,所過之處,皮膚都泛起詭異的青黑色。
    林風不再猶豫,解開骨燈底座上的封印。隻聽"哢噠"一聲輕響,指骨燈架突然自行調整角度,灰絮燈芯竟無風自燃,幽綠的光芒瞬間彌漫開來,將三人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平添幾分詭異。燈光所及之處,海麵上漂浮的黑霧如同被剝開的繭,漸漸顯露出裏麵的真容——那是無數扭曲的魂體,有的伸出半透明的手爪抓向船舷,有的在浪尖上重複著死亡前的哀嚎,聲音淒厲得讓人頭皮發麻。
    "這些是……被噬魂陣吞噬的修士?"葉靈捂住嘴,強忍著才沒吐出來。最近失蹤的修士名單在她腦中飛速閃過,其中不少是三個月前結伴出海尋找靈材的玄水閣弟子,此刻他們的魂體正混在其中,麵容上還凝固著死前的驚恐。
    "小心燈油。"林風沉聲提醒,目光落在骨燈燈座下懸掛的小油壺上,壺裏盛著暗紅色的液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玄真子說,這燈油是用百具修士的心頭血煉製的,燈油耗盡前必須離開陣眼,否則會被骨燈當成"新燃料",連魂體都會被它煉化。"
    船行至無妄海深處,黑霧愈發濃重,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唯有骨燈的光芒越發明亮,在濃黑中劈開一條通路。林風突然發現,那些被燈光照到的魂體,會在幽綠的光暈中漸漸凝固,最後化作白色的鹽粒,簌簌落在甲板上。他伸手撚起一粒,鹽粒在指尖瞬間化作灰燼,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蔓延至心口——那是魂飛魄散後殘留的氣息,帶著無盡的絕望。
    "看海底!"君無痕突然低喝一聲,長劍猛地指向船舷右側,聲音因失血而帶著明顯的喘息。
    林風俯身望去,隻見黑霧籠罩的海水下,竟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祭壇,祭壇由黑色的礁石堆砌而成,中央插著一根盤龍柱,柱身上纏繞著無數白骨,那些骨頭像是被硬生生勒進龍鱗裏,嵌得極深,隱約能看見骨頭上殘留的血肉。最駭人的是祭壇周圍的鎖鏈,每根鎖鏈都有孩童手臂粗細,上麵串著數十具修士的屍體,屍體雖已幹癟,衣袍上的宗門標識卻依然清晰可見——有玄天宮的流雲紋,有百草穀的藥鋤印,還有……玄水閣特有的波浪符。
    "萬骨帆不在祭壇上。"君無痕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喘息,左臂的黑筋已經爬過手肘,離心口越來越近,"那些白骨是噬魂陣的陣眼,真正的帆骸藏在盤龍柱底下,被陣法的力量隱匿著。"
    葉靈突然拽了拽林風的衣袖,聲音帶著焦急:"燈油快沒了!"
    油壺裏的暗紅液體隻剩下薄薄一層,在壺底晃蕩,骨燈的光芒開始劇烈閃爍,如同風中殘燭。海麵上的魂體察覺到燈光減弱,頓時躁動起來,有些道行較深的魂體已經能衝破燈光的屏障,半透明的指尖幾乎要觸到甲板,留下一串串冰冷的水漬。君無痕突然拔劍斬斷左臂的衣袖,露出裏麵已經發黑的傷口,他咬著牙,用劍刃在掌心劃開一道血口,將湧出的鮮血抹在劍身上,劍身瞬間泛起一層詭異的紅光。
    "我去拆陣眼,你們找帆骸。"他的聲音因疼痛而有些發顫,卻異常堅定。
    "不行!"林風立刻按住他的手腕,"噬心蟲的毒已經快攻心了,你用玄天宮的"血祭術"強行壓製,隻會加速毒性蔓延,撐不了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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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等下去,我們都得死在這兒。"君無痕甩開他的手,眼神決絕,"玄天宮的血祭術雖傷根基,卻能讓我暫時恢複巔峰戰力,你們抓緊時間,別讓我的血白流。"
    話音未落,他已縱身躍入海中,黑色的海水瞬間沒過頭頂,隻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在水麵擴散。林風望著他的身影在祭壇旁化作一道白色劍光,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玄天宮的藏書閣,那時君無痕也是這樣,為了幫他偷出記載著父親舊聞的《禁術大全》,硬生生扛了執法長老的三記雷鞭,背上的傷三個月才好全。
    "開船!"林風猛地掌舵轉向祭壇,骨燈的光芒越來越暗,魂體已經能穿透船板,落在甲板上化作腥臭的黑水,腐蝕出一個個小坑。葉靈正跪在甲板上,用機關術拆解祭壇外圍的符文,數十個銅製的齒輪在她指間飛速轉動,精準地將那些白骨組成的符文一個個卡住,讓它們無法運轉。
    "左數第三根鎖鏈!"她突然抬頭喊道,額頭上布滿冷汗,"那是陣眼的樞紐,上麵刻著噬魂陣的核心符文,破壞它就能暫時停下陣法!"
    林風立刻祭出靈犀劍,靈力灌注之下,劍氣如匹練般劈在鎖鏈上,卻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鎖鏈上的白骨突然睜開無數隻猩紅的眼睛,無數細小的牙齒開始瘋狂啃咬著劍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劍身上甚至出現了細密的齒痕。"是"骨靈"!"他心中一凜,認出這是玄天宮禁術培育的邪物,以修士指骨為食,尋常劍氣根本傷不了它們分毫。
    就在這時,油壺裏的燈油徹底耗盡,最後一滴暗紅液體滴落,骨燈的光芒驟然熄滅。海麵上的魂體發出狂喜的嘶吼,如同潮水般蜂擁著撲向船身,葉靈身上的機關甲胄被撞得凹陷下去,她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林風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玄真子臨終前的叮囑,毫不猶豫地將掌心的血滴在骨燈的燈座上——這是以至親精血催動的最後手段,代價是折損十年壽元。
    骨燈"騰"地燃起熊熊綠火,這次的光芒比之前亮了十倍不止,如同兩輪綠色的圓月懸在船頭。那些撲來的魂體在強光中瞬間蒸發,露出底下盤繞的黑色藤蔓,藤蔓上長著無數隻眼睛,正死死盯著船上的三人。"是"噬魂藤"!"葉靈認出這是老宮主培育的邪物,"它們的根紮在萬骨帆上,吸收帆上的怨氣生長,隻要斬斷最粗的主根,陣法就會失效!"
    話音未落,祭壇突然劇烈震動,盤龍柱底部的海水翻湧起來,如同沸騰的開水,一艘殘破的船骸緩緩上浮,船帆早已朽爛,隻剩下骨架上纏繞的白骨,在綠光下泛著森冷的光澤——正是萬骨帆!君無痕的身影在帆影中晃動,他的左臂已經漆黑如墨,顯然毒性已深入骨髓,卻仍在咬牙用劍斬斷纏繞在帆上的藤蔓,每砍一劍,就咳出一口黑血,濺在白骨帆上,格外刺目。
    "君無痕!"林風縱身躍向船骸,靈犀劍在空中劃出漫天劍影,劍氣所及之處,噬魂藤紛紛斷裂,墨綠色的汁液噴濺而出,帶著刺鼻的腥氣。葉靈緊隨其後,手中的機關傘突然變形,化作一柄鋒利的鏈鋸,她忍著傷痛,對準最粗壯的主根鋸了下去,鏈鋸與藤蔓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骨燈的光芒越來越暗,林風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力正被燈座飛速吸走,眼前開始陣陣發黑,腳步也有些虛浮。他瞥見君無痕的劍上纏著一根特別粗壯的藤蔓,藤蔓的頂端開著一朵血紅色的花,花瓣層層疊疊,上麵的紋路與老宮主令牌上的符文一模一樣——那是噬魂陣的核心,相當於陣法的心髒!
    "砍那朵花!"林風嘶吼著撲過去,靈犀劍帶著最後一絲靈力刺穿藤蔓的刹那,君無痕的長劍也同時落下,精準地劈在血花上。血花炸開的瞬間,無數黑色的汁液飛濺,祭壇的白骨突然發出刺耳的碎裂聲,無數魂體從鎖鏈中掙脫出來,在綠光中化作白色的光點,如同螢火蟲般飛向天空——那是被吞噬的修士殘魂,終於得以掙脫束縛,重入輪回。
    君無痕再也支撐不住,倒在船骸上,左臂的黑筋開始緩慢消退,人卻陷入了深度昏迷。林風剛要上前扶他,突然發現骨燈的燈座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行血字:"萬骨帆下,藏著你爹的殘魂。"
    他的心髒猛地一縮,目光立刻投向船骸的底部。那裏果然有個隱蔽的暗艙,艙門的鎖扣上,刻著一個模糊的"林"字,正是父親林驚鴻的姓氏。
    葉靈扶著他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燈快滅了,我們得走了,再不走就被黑霧困住了!"
    林風望著暗艙,又看了眼昏迷的君無痕,咬了咬牙:"你先帶他上船,我去去就回,很快!"
    骨燈徹底熄滅的前一刻,他用劍撬開暗艙,裏麵果然放著一塊魂玉,玉中封著一道虛弱的魂體,穿著玄天宮的執法鎧甲,麵容與他有七分相似,正是父親林驚鴻!魂體看到他,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卻隻能發出模糊的氣音,連完整的字句都無法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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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林風的聲音哽咽,剛要伸手去碰魂玉,魂玉突然裂開,魂體化作一道白光,瞬間鑽進他的眉心。無數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玄天宮陰暗潮濕的地牢、老宮主猙獰的獰笑、母親臨終前含淚的眼神……還有一個從未見過的女子,抱著繈褓中的嬰兒,站在歸墟之門旁,背後是滔天的黑霧,女子的麵容,竟與葉靈有幾分相似。
    "快走!"葉靈的呼喊將他從混亂的記憶中拽回現實,黑霧已經重新籠罩了船骸,那些剛剛消散的魂體竟再次凝聚,隻是這次的形態,與歸墟之門後出現的魔物一模一樣,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林風最後看了眼暗艙,將裂開的魂玉碎片小心收好,轉身躍回船上。君無痕還在昏迷,呼吸微弱,葉靈正用機關弩射退靠近的黑霧,弩箭上塗抹的回魂草汁液能暫時逼退邪物。他握緊眉心殘留的魂玉碎片,突然明白玄真子為何說"萬骨帆藏著真相"——父親的殘魂裏,藏著老宮主與歸墟之門的深層聯係,藏著母親失蹤的真正原因,藏著……他身世拚圖中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塊。
    船緩緩駛離無妄海時,林風回頭望去,黑霧中的祭壇正在崩塌,盤龍柱上的白骨紛紛墜入海中,激起巨大的浪花。他知道,這絕非結束。老宮主既能布下如此精密的噬魂陣,必然還有其他後手,而父親魂體裏的記憶碎片,不過是冰山一角。
    葉靈遞過來一塊幹糧,聲音帶著疲憊:"先墊墊肚子,後麵的路還長著呢。"
    林風接過幹糧,指尖不經意觸到她掌心的同心結,那抹溫暖的紅色在晨光中格外醒目。他突然想起母親鎖靈玉裏殘留的聲音:"無根之人,心之所向,便是歸途。"
    此刻,他望著昏迷中仍緊握著劍的君無痕,望著身邊眼神堅定的葉靈,望著遠方海平麵上初升的朝陽,突然覺得,自己或許從來都不是"無根客"。那些並肩作戰的摯友、那些生死與共的羈絆、那些尚未完成的執念,早已在他心裏紮了根,比任何血脈傳承都要牢固,都要溫暖。
    船行漸遠,無妄海的黑霧被晨光撕開一道口子,露出後麵湛藍的海麵,海鷗在船頭盤旋,發出清脆的鳴叫。林風握緊靈犀劍,劍身上刻著的"婉"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那是母親蘇婉的名字,也是他前行的方向。
    他不知道前路還有多少陰謀與凶險,不知道歸墟之門後藏著怎樣的恐怖,不知道老宮主的最終目的是什麽,但他知道,隻要身邊有這些人,有心中不滅的執念,就算是九霄雲外漂泊無依的無根客,也能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而老宮主的陰謀,歸墟之門的秘密,母親的失蹤……所有的謎團,終將在他的劍下,一一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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