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鉈毒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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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變聲器冰冷的威脅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洪學友的耳膜。衛星電話的忙音在震耳欲聾的鑽探平台噪音中顯得格外刺耳。他攥著電話,指骨泛白,目光掃過托盤上那本浸透海腥與罪惡的綠色筆記本,最終定格在雅萍那張失去所有血色的臉上。
    恐懼像實質的冰水,順著雅萍的脊椎爬升。她能清晰地“聽”到體內被強行凍結的力量在嘶吼、在衝撞!抑製劑構築的堤壩正在被狂暴的琥珀色洪流一波波衝擊,每一次衝擊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神經劇痛和更深的寒意。小腹深處那團象征著毀滅的能量,如同被喚醒的活火山,正隨著心跳發出沉悶而危險的脈動。她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才勉強抑製住痛苦的呻吟。海州市的飲用水源…那意味著數百萬人命!
    “掘墓人”隊長臉色鐵青,立刻下令:“屏蔽所有非授權信號!啟動反狙擊預案!平台進入一級戰備!”尖銳的警報聲撕裂夜空,平台上瞬間人影閃動,重型防爆盾牌架設,狙擊手占據製高點,氣氛繃緊到極致。
    洪學友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像一塊投入風暴眼的礁石。他再次拿起那本沉重的筆記本,無視周圍劍拔弩張的氣氛,將全部心神沉入那最後幾頁被汙漬覆蓋和被撕掉的殘跡。
    “強光!紫外燈!光譜分析儀!立刻!”他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幾道高強度光束和紫外線同時聚焦在筆記本最後那團暗褐色的汙漬上。高倍放大鏡和光譜儀的探頭小心翼翼地靠近。
    “汙漬主要成分確認:氧化鐵鐵鏽)、矽酸鹽混凝土微粒)、有機質降解物血液殘留)…還有…”技術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難以置信,“高濃度鉈元素殘留!與周正屍檢報告中的鉈中毒源高度一致!”
    鉈!
    這個字像一道慘白的閃電劈開洪學友混亂的思緒!周正是被慢性鉈毒殺死的!而鄭國強的筆記本上,在記錄最關鍵證詞的位置,也沾染了鉈!是巧合?還是…指向同一個凶手?!
    “再看撕掉的毛邊!”洪學友的心跳加速。
    技術員將儀器轉向那參差不齊的撕口邊緣。高倍鏡頭下,粗糙的纖維毛邊被放大。在紫外光的照射下,撕口邊緣的紙張纖維上,竟然附著著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藍綠色結晶顆粒!光譜儀瞬間鎖定!
    “顆粒成分:鉈鹽結晶!純度極高!與汙漬中的鉈元素同源!”
    撕掉筆記本最後關鍵幾頁的人,手上沾著鉈!他她)在撕掉證據的同時,將致命的鉈鹽沾染在了書頁的毛邊上!
    一個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錐,瞬間刺入洪學友的腦海——王鐵柱!那個在跨海大橋工程中負責監理、右手缺失無名指、胸膛紋著鳳凰dna圖騰、最終被銬在舊橋鋼筋上沉入海底的男人!是他撕掉了證據!是他給周正下的慢性鉈毒!他就是幕後黑手安插在工地的“清道夫”!
    可王鐵柱不是死了嗎?沉在海底和三十七具白骨做伴了?
    “1985年7月16日淩晨的工地值班記錄和人員進出登記!找到了沒有?!”洪學友猛地抬頭,厲聲喝問。
    “報告!找到了!”一名國安人員將一份泛黃的、掃描件還帶著水漬痕跡的記錄本投影到大屏幕上。
    記錄潦草而混亂。暴雨夜的工地,一切似乎都籠罩在混亂中。
    洪學友鷹隼般的目光急速掃過。
    “7月16日,00:15。暴雨。第三工程隊鄭國強未歸崗。隊長報告失蹤。”
    “00:45。周正副局長、林雪護士冒雨離開工地,神色匆忙。”
    “01:30。監理王鐵柱帶兩人記錄模糊,疑似保安)進入東引橋7號樁基區域,稱‘檢查暴雨隱患’。”
    “03:00。混凝土攪拌車抵達7號樁基區域。王鐵柱現場指揮澆築。持續至淩晨5點。”
    記錄在“王鐵柱現場指揮澆築”處戛然而止。沒有鄭國強下落的任何記錄。沒有王鐵柱離開的記錄。隻有冰冷的混凝土,在暴雨中澆築的轟鳴。
    是他!王鐵柱!他在那個暴雨夜,帶著人將發現真相的鄭國強堵在了7號樁基區域!他親手撕掉了鄭國強筆記本上記錄著周正和林雪爭吵、威脅的關鍵證據頁!他手上沾染的鉈鹽,就是在撕扯時沾上的!然後,他將鄭國強連人帶裝著剩餘筆記本的工具箱,活生生地澆築進了橋墩核心!而周正和林雪,隻是匆匆離開了現場!他們或許知情,或許隻是默許!
    王鐵柱就是那個執行者!那個被“鳳凰”操控的、沾滿鮮血的劊子手!他沒死?還是…他的“死亡”本身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金蟬脫殼?!
    “嗡——嗡——”
    衛星電話再次瘋狂震動!同一個加密號碼!
    洪學友深吸一口氣,接通。變聲器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的玩味:
    “看來洪檢察官效率很高嘛。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王監理的手藝還不錯吧?那橋墩,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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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他!
    “別白費力氣了。王鐵柱?那隻是‘鳳凰’的一件舊衣服罷了。現在,把東西和你女兒送上西側3號碼頭那艘‘海豐號’拖輪。我隻等十分鍾。超時,或者發現尾巴…” 變聲器發出一陣模仿爆炸的電流噪音, “轟!海州市民就能喝上加料的早茶了。對了,提醒你一下,雅萍小姐體內的‘小鬧鍾’…還剩七分鍾。”
    電話掛斷。
    “隊長!西側3號碼頭發現可疑拖輪‘海豐號’!引擎處於預熱狀態!”對講機裏傳來監控組的報告。
    “爸…時間…不多了…”雅萍的聲音帶著劇烈的喘息,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琥珀色的瞳孔邊緣開始不受控製地閃爍起細密的金色電弧!皮膚下的血管隱隱透出詭異的藍光!抑製劑的效果正在飛速消退!毀滅的倒計時如同重錘,一下下砸在洪學友的心上!
    七分鍾!從平台到3號碼頭,最快也要五分鍾!還要帶著筆記本和雅萍登船!
    沒有時間猶豫!沒有時間部署!
    洪學友的目光掃過托盤上那本致命的筆記本,掃過痛苦掙紮的女兒,最終落在筆記本最後那撕口邊緣的鉈鹽結晶上。一個極其冒險、近乎瘋狂的念頭瞬間成型!
    “筆記本給我!”洪學友一把抓過那本沉重的、散發著海腥和鉈毒氣息的記錄本,緊緊抱在懷裏。“雅萍,跟我走!其他人,原地待命!沒有我的信號,不準靠近碼頭!這是命令!”
    “洪檢!太危險了!”隊長急道。
    “執行命令!”洪學友的咆哮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他拉起雅萍冰冷而顫抖的手,不由分說,大步衝向平台通往碼頭的懸梯!
    海風如刀。懸梯在風浪中搖晃。雅萍幾乎是被洪學友半拖半抱著前進,每一步都伴隨著劇烈的痛苦和體內力量失控的嘶鳴。她看著父親緊鎖的眉頭和懷中死死抱著的筆記本,眼中充滿了絕望和不解。
    “爸…為什麽…要帶這個…”
    “因為它是指控惡魔的…最終訴狀!”洪學友的聲音在風浪中斷續傳來,卻帶著鋼鐵般的信念。
    兩人跌跌撞撞衝下舷梯,踏上3號碼頭濕滑的鋼板。那艘鏽跡斑斑的“海豐號”拖輪,如同潛伏的怪獸,靜靜地停靠在泊位上,引擎發出低沉的、不祥的轟鳴。船舷邊,看不到人影,隻有黑洞洞的艙口敞開著,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東西和人留下。你們可以走了。”一個經過電子偽裝的聲音從拖輪駕駛艙的喇叭裏傳出,冰冷無情。
    洪學友沒有理會。他拉著雅萍,一步步走向拖輪敞開的艙口。雅萍體內的能量波動越來越劇烈,琥珀色的光芒幾乎要透體而出,她的呼吸變得如同拉風箱般急促,身體燙得嚇人!
    “爸…我…撐不住了…它要…出來了…”雅萍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
    “再撐一下!相信我!”洪學友用力握緊女兒的手,目光如炬,死死盯著幽深的船艙內部。
    就在兩人即將踏上拖輪甲板的瞬間——
    “砰!砰!砰!”
    幾聲極其輕微、如同開香檳瓶塞般的悶響,從拖輪幾個隱蔽的角落傳來!
    數顆圓球狀的物體被拋出,落地瞬間爆開!沒有火光,沒有衝擊波,隻有大團大團濃稠得化不開的、如同墨汁般的黑色煙霧!煙霧帶著刺鼻的化學氣味,瞬間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碼頭區域!能見度瞬間降至幾乎為零!
    “煙霧彈!小心!”洪學友猛地將雅萍拉向身後,同時拔出配槍!但他知道,對方的目的不是殺人,是搶奪和製造混亂!
    果然!
    在濃煙的掩護下,幾道迅捷如同鬼魅的身影,從拖輪艙口和碼頭陰影處無聲無息地撲出!目標直指洪學友懷中的筆記本和他身後的雅萍!他們的動作快得超出常人,帶著一種非人的僵硬感,眼中閃爍著毫無感情的、冰冷的琥珀色光點——和南極那些冷凍人形兵器如出一轍!
    洪學友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砰!砰!”
    子彈撕裂濃煙,精準地擊中衝在最前麵的兩個身影!但如同打在朽木上,隻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那兩個身影隻是踉蹌了一下,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子彈擊中的地方,沒有鮮血,隻有凹陷的金屬外殼和飛濺的火星!
    改造人!或者…披著人皮的機器!
    更多的身影從濃煙中撲來!洪學友護著雅萍且戰且退,子彈打在它們身上收效甚微!雅萍在他身後發出痛苦的尖叫,體內的能量在極度恐懼和外部刺激下徹底失控!一道手臂粗細的琥珀色電弧不受控製地從她指尖迸射而出,狠狠打在碼頭的鋼板上,熔出一個焦黑的深坑!
    “雅萍!控製住!”洪學友心急如焚。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洪學友眼角的餘光猛地瞥見,在混亂的濃煙邊緣,靠近拖輪錨鏈絞盤的位置,一個戴著鴨舌帽、穿著工裝的身影一閃而過!那身影右手的位置——赫然缺失了無名指!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刻著電路紋路的鈦合金指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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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鐵柱!他沒死!他就在這裏!在遙控指揮!
    洪學友的腦中瞬間閃過筆記本撕口上的鉈鹽結晶!閃過王鐵柱缺失的無名指!一個絕地反擊的計劃瞬間成型!這是唯一的機會!
    他猛地將懷中沉重的筆記本,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拖輪駕駛艙的方向!同時對著濃煙中王鐵柱身影消失的位置嘶聲怒吼:
    “王鐵柱!看看這是什麽!周正和林雪當年爭吵的記錄!你撕掉的證據!你手上沾的鉈毒!還有你澆築進橋墩的三十七條人命!都在這裏!你以為能永遠埋掉嗎?!”
    他的怒吼,如同驚雷,在濃煙和槍聲中炸響!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指向王鐵柱!
    砸出去的筆記本在空中翻滾,綠色的塑料封皮在探照燈的餘光下格外刺眼。
    濃煙中,那個戴著鴨舌帽的身影猛地一僵!仿佛被洪學友的怒吼和那飛來的筆記本狠狠擊中!他下意識地抬起右手——那隻戴著鈦合金指套的斷手——似乎想要格擋或者抓住飛來的筆記本!這個動作暴露了他的位置!
    就是現在!
    洪學友等的就是這一刻!他不再理會撲來的改造人,將所有的希望和僅存的力氣,都灌注在左手一直緊握著的、那本被他視作最終訴狀的筆記本上!他猛地將筆記本翻到最後,用拇指死死按住那沾染著鉈鹽結晶的、粗糙的撕口毛邊!然後,如同投擲標槍,又像是遞出訴狀,將筆記本狠狠推向濃煙中王鐵柱抬起的那隻鈦合金斷手!
    “你的罪證!接好了!”
    筆記本帶著破風聲,精準無比地砸在王鐵柱抬起格擋的鈦合金指套上!
    “啪!”
    一聲脆響。
    堅硬的筆記本封角,狠狠撞在了鈦合金指套的關節連接處!巨大的衝擊力下,那本就用於替代手指、結構精密的鈦合金指套,連接處瞬間崩開一道細微的裂紋!
    而就在這裂紋出現的瞬間!
    筆記本撕口邊緣,那些附著在紙張纖維上的、肉眼幾乎不可見的藍綠色鉈鹽結晶顆粒,在劇烈的撞擊和摩擦下,如同微塵般簌簌抖落!
    一部分細微的結晶粉塵,順著鈦合金指套崩開的裂紋,悄無聲息地…滲了進去!
    王鐵柱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他觸電般縮回手,低頭看向自己的鈦合金指套,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他太清楚鉈毒的可怕了!慢性,隱蔽,一旦進入體內循環…無藥可救!他的斷肢傷口直接連通血管係統!那些滲入的鉈鹽結晶粉塵…
    “你…!”王鐵柱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嘶吼,聲音因為變聲器而扭曲怪異!他猛地抬頭,鴨舌帽下那雙陰鷙的眼睛死死鎖定濃煙中的洪學友,充滿了瘋狂的殺意!
    但洪學友已經不再看他。
    因為就在筆記本砸中王鐵柱的瞬間,洪學友用盡最後的力氣,撲向身邊因能量失控而痛苦蜷縮、周身開始閃爍不穩定琥珀色電弧的雅萍!他一把將女兒死死抱在懷裏,用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作為盾牌!同時,他從貼身口袋裏,掏出了那個小小的、裝著亡妻林雪最後骨灰的密封袋!
    骨灰袋依舊散發著微弱而溫潤的瑩白色光芒。
    “雅萍!看著我!”洪學友的聲音在雅萍耳邊炸響,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還記得你媽嗎?記得她笑起來的樣子嗎?她就在這光裏!她在保護你!別怕!別讓那東西控製你!你是鄭雅萍!你是檢察官!你的武器是法律!不是毀滅!”
    他一邊嘶吼著,一邊將散發著瑩白光芒的骨灰袋,用力按在雅萍劇烈起伏的、滾燙的胸口!按在那團象征著毀滅的琥珀色能量源之上!
    瑩白與琥珀,兩種截然不同的光芒瞬間激烈碰撞、交融!
    “呃啊——!!!”
    雅萍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慘叫!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般劇烈抽搐!她眼中的琥珀色光芒瘋狂閃爍,時而熾烈如熔岩,時而黯淡如星火,仿佛兩個靈魂在她體內進行著殊死搏鬥!
    洪學友緊緊抱著她,不顧那些琥珀色電弧灼燒皮膚的劇痛,不顧身後改造人逼近的死亡陰影,隻是死死地、一遍遍地在她耳邊呼喊:
    “想想你爸!鄭國強!他為了真相被澆築在混凝土裏!他留給你的不是仇恨!是追求公道的勇氣!”
    “想想法律!《刑事訴訟法》第八十二條!它賦予你權力!賦予你扞衛正義的武器!不是毀滅!”
    “控製它!雅萍!用你的意誌!用你心中的光!控製它!”
    懷中的雅萍,顫抖漸漸微弱,抽搐慢慢平息。她眼中瘋狂閃爍的琥珀色光芒,如同退潮般,一點點收斂、沉澱。最終,那光芒不再狂暴,而是化作一種深沉的、帶著無盡疲憊卻異常堅定的…清明。
    她緩緩抬起手,不是指向敵人,而是輕輕按在了洪學友按在自己胸口的、那散發著瑩白光芒的骨灰袋上。
    “爸…”她的聲音沙啞微弱,卻清晰無比,“我…我抓住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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