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鐵窗回音

字數:3245   加入書籤

A+A-


    歲月如刀,雕刻著每一個深陷囹圄的靈魂。新城監獄厚重的圍牆之內,時間仿佛以一種更粘稠、更緩慢的方式流逝,將希望與絕望同時碾磨成細碎的粉末。
    高度戒備監區內,鮑玉佳的單獨囚室如同一個現代化的石棺。四壁是特製的軟包材料,隔絕了幾乎所有聲音,也隔絕了光線的大部分變化。隻有頭頂一盞低瓦數的長明燈,散發著永恒不變的、令人心煩意亂的昏黃光暈。每日定點送來的食物,通過門上一個狹窄的、隻能容托盤通過的縫隙遞入,是他與外界唯一的、非人的接觸。
    他已經被關在這裏很久了,久到幾乎忘記了陽光的溫度,忘記了風吹過皮膚的感覺。長期的絕對隔離,讓他的時間感徹底混亂,有時他覺得隻過去了一天,有時又仿佛已度過百年。他大部分時間都蜷縮在角落,像一尊正在風化的石雕。花白的頭發雜亂如草,深陷的眼窩裏,那雙曾經充滿了算計與野心的眼睛,如今隻剩下兩潭死水,偶爾會因為回憶起某些碎片而泛起一絲渾濁的波瀾。
    他常常無聲地翕動幹裂的嘴唇,似乎在和某個看不見的存在爭辯,又像是在咀嚼著那些早已腐爛的過往。他想起了黃國健,那個他兩次試圖掌控,兩次都最終從他指縫中溜走,並反過來給予他致命一擊的“小人物”。他想不通,為什麽?為什麽他鮑玉佳,自詡聰明一世,會連續栽在同一個看似懦弱無能的人手裏?是命運弄人,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智慧,低估了被逼入絕境的普通人所能爆發出的力量?這種無解的問題,像蛀蟲一樣日夜啃噬著他所剩無幾的理智。
    他也想起了曹榮榮,想起最後一次在放風場上,他抓著那個廢物的頭撞向牆壁時,那溫熱粘稠的血液觸感,和對方那殺豬般的淒厲哀嚎。那一刻短暫的、病態的宣泄快感早已消失,留下的隻是一種更深的虛無。他甚至已經記不清曹榮榮具體的長相,隻留下一個代表著他所有失敗和眾叛親離的模糊符號。
    在這裏,他連一個可以憎恨、可以發泄的具體對象都失去了。他隻能麵對自己,麵對這個徹底失敗、眾叛親離、被世界遺忘的鮑玉佳。這種指向自身的絕望,比任何外部的懲罰都更加殘酷。他的回響,被這間特製的囚室完全吸收,連一絲漣漪都無法泛起,最終隻能在他的顱內不斷回蕩,直至將他最後的意識也攪成一片混沌。
    ……
    在普通監區,張帥帥的日子同樣不好過。他那套依靠暴力建立權威的生存法則,在監獄這個更大的、規則更森嚴的暴力叢林裏,並未帶來他預想中的“地位”。相反,他好鬥易怒的性格,讓他成了禁閉室的常客,刑期在不斷疊加的違規處罰中悄然延長。他像一頭被拔掉了獠牙、困在鐵籠中的野獸,隻能通過無意義的咆哮和撞擊欄杆來消耗過剩的精力,渾身上下布滿了與其他犯人鬥毆留下的傷疤,眼神中的凶戾被一種焦躁和茫然所取代。他偶爾會想起跟著鮑玉佳“吃香喝辣”的日子,但那回憶如同隔著一層濃霧,遙遠而不真實。他未來的道路,似乎隻剩下在這高牆之內,耗盡所有氣血,最終像一塊破布般被丟棄。
    馬強則在監獄的勞動車間裏,挺著他那日漸鬆弛的肥碩肚腩,機械地重複著簡單的手工活。他曾經賴以囂張的“上麵有人”和“錢財開路”,在這裏徹底失去了魔力。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嚴酷的改造環境,讓他迅速衰老,頭發掉了一大半,臉上失去了往日油光滿麵的神采,隻剩下疲憊與麻木。他不再大聲嚷嚷,變得沉默寡言,常常在勞作間隙望著窗外發呆,不知道是在後悔當初的貪婪,還是在懷念那些揮金如土的荒唐歲月。他那“無腦”的特性,在失去外部憑依後,隻剩下了一片空洞的茫然。
    陶成文依舊發揮著他那點“小聰明”,試圖在監獄允許的範圍內,為自己爭取稍微好一點的待遇或物資。但他那點伎倆在經驗豐富的獄警和更精明的犯人麵前,往往顯得可笑而徒勞。他像一隻在夾縫中求存的老鼠,活得謹慎而卑微,早已失去了往日鑽營時的“風采”。
    林奉超和付書雲,這兩個曾經的前軍官,在日複一日的機械勞動和思想改造中,那點可憐的往日榮光早已被磨蝕殆盡。他們混在眾多的囚犯中,毫不起眼,隻是偶爾在夜深人靜時,眼底會閃過一絲對自由和過往的複雜追悔。
    而被鮑玉佳徹底摧毀了精神的曹榮榮,則被轉移到了監獄醫院的精神科病房。他大部分時間都蜷縮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對外界的刺激反應遲鈍。需要按時服用藥物來控製情緒波動。他成了監獄係統裏一個需要長期監護的特殊對象,他的人生,在鮑玉佳最後一次狂暴的毆打中,就已經提前結束了。
    ……
    高牆之外,世界依舊按照自己的節奏運轉。
    黃國健在另一個小城,小心翼翼地經營著他的新生。社區矯正期結束後,他依舊保持著低調的生活。他的水電維修小店口碑不錯,因為他收費公道,手藝也好,尤其對老人和困難家庭,常常隻收成本價甚至免費。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贖罪,也重新贏得了周圍人的尊重。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與兒子的關係修複得很好。兒子大學畢業後,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理解並原諒了父親曾經的迷失。這份失而複得的親情,是黃國健黑暗過往中最終照進來的、最溫暖的光。他臉上的皺紋裏,不再隻有苦難的刻痕,也開始有了平靜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罪責烙印永遠不會完全消失,但他選擇背負著它,努力地、正直地活下去。那場噩夢般的經曆,成了他人生最沉痛的教訓,也成了他後半生行走的警鍾。
    “永福家園”以及所有曾被陰影籠罩的小區,早已恢複了尋常百姓家的煙火氣。新的物業公司管理規範,鄰裏和睦,那場風波徹底成為了曆史。隻有極少數親曆者,在茶餘飯後提起時,還會帶著一絲唏噓,將其作為一個“惡有惡報”、“正義不會缺席”的例證,用來教育年輕一代。
    陽光普照大地,滋養萬物,也無聲地蒸發著曾經的汙濁。
    在新城監獄內部,針對鮑玉佳團夥覆滅案例的深度剖析和警示教育,被製作成教材,成為了新入職幹警培訓和犯人反改造鬥爭的典型素材。他們的故事,以另一種形式,在這座森嚴的建築裏持續產生著回響,警示著高牆內外的人們:法律的邊界不可觸碰,人性的深淵不可試探。任何試圖挑戰秩序、踐踏他人、攫取不義之財的罪惡,無論其包裝得多麽“高明”,最終都難逃正義的審判和曆史的唾棄。
    鐵窗之內,是罪與罰的最終歸宿,是靈魂在禁錮中的緩慢腐朽或艱難救贖。
    鐵窗之外,是生與活的繼續綿延,是社會在滌蕩汙濁後的自我修複與前行。
    而那跨越了高牆的、關於罪惡與懲罰、墮落與新生的回音,則將長久地、低沉地,回蕩在每一個關乎人性與法律的思考之中。
    喜歡基因暗碼:血色螺旋請大家收藏:()基因暗碼:血色螺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