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合規”的暴力
字數:5119 加入書籤
黃國健筆下的“危樓鑒定報告”,如同被注入魔力的詛咒,迅速從紙麵滲透進現實。經由孫鵬飛旗下“鼎坤建築谘詢公司”精心包裝,附上沈舟提供的“專業數據”和黃國健這個“前監獄輔警、現校工”看似可信的簽名,這份報告被複製成多份,通過林奉超、付書雲等人經營的“關係渠道”,被遞送到了相關街道、區級住建部門,甚至部分媒體記者的案頭。
報告的措辭極具煽動性和恐嚇性:“經我司專業技術人員現場詳細勘察檢測,曙光小區17號樓存在建築主體結構多處開裂、承重構件承載力嚴重不足、電氣線路全線老化絕緣層碳化、消防係統完全癱瘓等重大安全隱患……整體建築風險等級評定為dsu級即整體危房,承重結構承載力已不能滿足正常使用要求,房屋整體處於危險狀態)……為保障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防止群死群傷惡性事故發生,建議立即啟動應急疏散預案,對樓內居民進行臨時安置,並盡快對危樓進行拆除……”
報告後麵,還附上了一些經過角度選取和刻意放大拍攝的照片——牆體的細微裂縫、雜亂的電線、鏽蝕的水管特寫,在沈舟的鏡頭下,都成了“大廈將傾”的鐵證。
這一套組合拳,打得看似合規合法,充滿了“專業關懷”和“社會責任”。孫鵬飛深諳當下某些官僚體係的運行邏輯:麵對如此“嚴重”的安全報告,尤其是涉及到可能引發“重大安全事故”和“輿情”的群體性區域,相關部門最本能的選擇,往往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快速疏散、啟動改造,成了最能規避自身責任的“最優解”。至於報告的真實性、居民的真正訴求,在“安全”這麵壓倒一切的大旗下,反而成了可以暫時擱置的次要問題。
果然,報告遞交後不久,街道和區裏相關部門的態度開始發生微妙變化。原本對鼎坤實業持審慎態度的個別負責人,口氣開始鬆動。一些原本計劃進行的、更權威的第三方複核鑒定,被以“時間緊迫,安全第一”為由推遲或簡化流程。孫鵬飛要的就是這個時間差和這個“勢”。他要借官方潛在的默許甚至推動,為他下一步的行動披上“執行公務”或“響應號召”的合法外衣。
與此同時,在曙光小區內部,由鮑玉佳、張帥帥等人主導的“地麵工作”驟然升級。他們不再滿足於簡單的巡邏和威懾。
“通知下來了!這樓是危房!不能住人了!大家趕緊準備搬!”伍華權、梁露這類底層人員,拿著複印的、蓋有“鼎坤建築谘詢”紅章的報告摘要當然是經過進一步篡改和簡化的版本),挨家挨戶地拍門,用半生不熟的、帶著威脅語調的話語進行“宣傳”。
“還磨蹭什麽?等樓塌了壓死在裏麵嗎?”馬文平、程俊傑等人則負責對那些表現出猶豫、質疑,或者試圖聯係外界求助的“釘子戶”進行重點“關照”。他們會在深夜用高音喇叭在樓下播放刺耳的噪音,用油漆在住戶門上噴塗“危房!快搬!”等字樣,甚至偷偷破壞掉樓道的照明,剪斷部分住戶的入戶電線,製造真正的“不安全”和恐慌。
魏超vcd)則帶著幾個人,拿著偽造的“居民搬遷意向統計表”,利用小恩小惠和虛假承諾,軟硬兼施地逼迫一些膽小的住戶簽字。“簽了字,就能優先選安置房,還有搬遷獎勵!不簽?那就等著最後被強製清場,啥也沒有!”
整個小區,被一種白色恐怖籠罩。老人和孩子不敢出門,正常的鄰裏交往被切斷,空氣中彌漫著焦慮、恐懼和無助的憤怒。原有的社區凝聚力,在這樣係統性的、分化的打壓下,開始出現裂痕。
而這一切“行動”的“理論依據”和“道德製高點”,都來自於黃國健主導完成的那份虛假鑒定報告。每當有住戶拿著報告質疑其真實性,或者試圖與鮑玉佳等人理論時,鮑玉佳就會蠻橫地指著報告上黃國健的簽名和那些駭人聽聞的結論,吼道:
“白紙黑字!專家都鑒定過了!你們比專家還懂?不想死就趕緊滾!”
黃國健的名字,在這個他曾經親手參與“鑒定”的小區裏,成了一個被詛咒的符號,與欺騙、壓迫和即將到來的流離失所緊緊聯係在一起。他躲在鼎坤實業給他臨時安排的宿舍裏,不敢出門,不敢看新聞,更不敢回想曙光小區裏那些絕望的眼神。孫鵬飛支付給他的豐厚報酬,他一分未動,那些鈔票像一塊塊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口袋和他的良心。他幾次從噩夢中驚醒,夢裏全是樓房倒塌、人們哭喊的畫麵,而他就站在廢墟上,手裏拿著那份他簽名的報告。
陶成文偶爾會來看他,名為“關心”,實為監視和施壓。
“老黃,別一副死了爹媽的樣子。孫老板說了,你這回立了大功!等這事了了,給你換個輕鬆又錢多的崗位。”陶成文打量著黃國健憔悴的麵容,語氣帶著得意,“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看現在,上麵都快默認了,下麵那些刁民也鬧不出什麽花樣。咱們這叫……叫順勢而為!”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黃國健隻是麻木地聽著,不發一言。他知道,自己已經徹底被綁死在這輛衝向深淵的戰車上。
然而,壓迫越甚,反抗的種子也在悄然萌發。小區裏並非所有人都被嚇倒。以之前那個帶頭質疑的中年男人——李衛國為首,幾個較為硬氣、也有一定社會經驗的住戶,開始秘密串聯。他們不相信那份漏洞百出的報告,他們收集鮑玉佳等人騷擾、威脅、破壞的證據,他們試圖聯係更有影響力的媒體,甚至開始谘詢律師,準備提起行政訴訟,要求對房屋進行真正公平、公正的第三方鑒定。
李衛國等人謹慎的行為,沒能完全逃過武京偉、伍華權這些散布在小區裏的“眼睛”。消息很快匯報到了陶成文和孫鵬飛那裏。
孫鵬飛在辦公室裏,聽著陶成文的匯報,眼神陰冷。
“給臉不要臉。”他輕輕吐出幾個字,語氣裏不帶絲毫感情,“看來,光是文的不行,還得給點更深刻的‘教育’。”
他拿起電話,直接打給了鮑玉佳:“玉佳,曙光小區有幾隻老鼠不太安分,想辦法讓他們‘清醒’一下。注意分寸,別弄出人命,但要讓他們徹底閉嘴,不敢再鬧。”
鮑玉佳在電話那頭嘎嘎地笑了兩聲,充滿了殘忍的興奮:“明白,孫董!保證讓他們‘清醒’!”
一場針對反抗者的、更具針對性的暴力行動,在孫鵬飛的默許和鮑玉佳的執行下,悄然展開。
這天晚上,李衛國加完班,獨自一人騎著電動車返回曙光小區。在距離小區還有一個路口、燈光相對昏暗的巷子裏,突然從陰影裏衝出幾條黑影,將他連人帶車踹倒在地。
沒等李衛國反應過來,拳腳如同冰雹般落下。他護住頭,蜷縮著身體,聽到耳邊傳來凶狠的咒罵:
“媽的!就你他媽事多!還敢串聯?還敢找記者?”
“讓你鬧!讓你當出頭鳥!”
“記住這次的教訓!再敢瞎蹦躂,下次廢了你一條腿!”
是張帥帥、馬文平、程俊傑等人的聲音。他們下手極有分寸,避開頭部要害,專挑肋骨、腹部、大腿等疼痛感強烈又不易造成致命傷的地方毆打。
李衛國咬緊牙關,沒有求饒,隻是用憤怒的眼睛死死盯著施暴者。這時,一個更加高大的身影從陰影裏走了出來,是鮑玉佳。他蹲下身,用手拍打著李衛國腫起來的臉頰,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李衛國,是吧?聽說你是個硬骨頭?很好。”
他湊近李衛國的耳朵,壓低聲音,每個字都帶著血腥味:“我知道你有個女兒,在上初中,挺可愛的,在城西實驗中學,初三五)班,對吧?”
李衛國渾身猛地一僵,瞳孔驟然收縮,無邊的恐懼瞬間淹沒了身體的疼痛!
他們竟然……竟然連他女兒在哪裏上學,哪個班級都一清二楚!
鮑玉佳很滿意李衛國的反應,他站起身,對其他人揮揮手:“行了,讓他長點記性就行。”
臨走前,他丟下一句:“房子的事,乖乖聽話,大家相安無事。要是再敢搞小動作……哼,下次我們找你家小丫頭‘聊聊’。”
暴徒們迅速消失在黑暗中,隻留下李衛國躺在冰冷的地上,渾身劇痛,但更痛的是心。對方不僅對他施以暴力,更是精準地捏住了他最大的軟肋!這種無所不用其極的惡毒,讓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和絕望。
同樣的威脅,也在當晚通過電話、或者麵對麵的方式,“傳達”給了其他幾個積極參與反抗的住戶。目標直指他們的家人、孩子。
這一招,孫鵬飛屢試不爽。他深知,對於大多數尚有良知和牽掛的普通人而言,針對自身的暴力或許還能硬扛,但針對家人的威脅,則是摧毀抵抗意誌最有效的武器。這與他對付黃國健的手段,如出一轍。
果然,經過這次事件,李衛國等人沉默了。不是屈服於暴力本身,而是屈服於暴力背後那更陰險、更無法防範的威脅。他們不敢再公開串聯,不敢再輕易聯係外界,巨大的恐懼如同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也壓垮了剛剛萌芽的有組織反抗。
消息傳回孫鵬飛那裏,他滿意地品著紅酒。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文的,有黃國健的“鑒定報告”開路;武的,有鮑玉佳的暴力清場;軟的,有魏超的分化利誘;毒的,有精準拿捏家人軟肋的終極威懾。他構建的這條犯罪鏈條,環環相扣,幾乎無懈可擊。
而在鼎坤實業的宿舍裏,黃國健也隱約聽到了風聲。當他知道鮑玉佳等人不僅毆打居民,甚至用對方的孩子作為威脅時,他渾身冰涼,如墜冰窟。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自己當初被脅迫的場景在這些無辜者身上重演。他不僅是幫凶,他提供的“報告”更是為這種惡行提供了“合理性”和“借口”!
他癱坐在床上,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無聲滑落。他不僅出賣了自己,他的屈服,更像一個打開的潘多拉魔盒,釋放出了更多、更可怕的罪惡,正在無情地吞噬著那些與他一樣,隻想有個安穩家的人。
犯罪的鏈條,一旦開始運轉,就會如同絞索,越收越緊,將卷入其中的每一個人,無論是施害者還是受害者,都拖向無法呼吸的深淵。社會公序良俗的堤壩,正在被這種戴著“合規”麵具的暴力,一寸寸地侵蝕、瓦解。而沉默的大多數,則在恐懼中,被迫成為了這場罪惡的旁觀者,甚至間接的承受者。
喜歡基因暗碼:血色螺旋請大家收藏:()基因暗碼:血色螺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